姚文龙这么一说,那些跟班也都起了哄,尤其汪宝最为得力,嚷道:“是啊,谁能证明是小姐们的,有人认领还差不多,没人认领我们可带走了!”
其余人也跟着起哄,把个萧夫人气得脸色紫涨,直接夺过姚文龙手中的帕子,没想到那些人还不罢休,竟然跟了过来。为首的汪宝还道:“收谢礼去咯!”
桐花宴的小姐们正在各忙各的,萧夫人过来本来就带着三分气。
女孩子浑然不觉都在玩耍,还不知道出了这样大事,萧夫人见状更气。
见萧夫人过来,有几个年长的女孩子都起来行礼,问道:“伯母来了?”
萧夫人不答言,直接带着怒气把手中帕子亮出来,道:“这是谁的帕子?”
姑娘们见她神色不同寻常,都有点怯,黄玉琴年长些,平日里女孩子就是卿云和她领头,看了看,不解道:“是伯母捡到的吗?”
“要是我捡到的倒好了。
“这帕子直飘到马球场去了,给男人们捡到了,还当个什么东西似的拿着玩,用来赌花……”萧夫人焦急之下,语气难免重了些,姑娘们是千金小姐,平时都是娇养着,没红过脸的,况且这事听起来也确实严重,连黄玉琴也不敢说话了。
有个丫鬟怯怯地道:“妃色那块,好像是我的。”
萧夫人问道:“那翠色的呢?
“是谁的,赶快拿走了,不是我说,自己的东西自己要看好些,小姐们都是金玉一般的人,传出什么真不好听。”
这已经是重话中的重话了,女孩子们顿时就红了脸。
偏偏姚文龙那边远远看着她们说话,只当是找到了帕子的主人了,还故意起哄,一群男子爆发出哄笑,汪宝更是高声问道:“萧伯母,找到帕子主人没啊,我们还等着谢礼呢。”
女孩子们顿时都窘起来。各人都在看自己的手帕,只怕是自己的。
凌霜这边,顿时就心头火起,她可不怕男子,顿时就挽起袖子要骂人,却被蔡婳拉住了,道:“你看。”
她从来心细如发,又懂布料,早留意过个人穿戴,那翠色帕子的主人叫做窦惜柔,年纪小,才十四岁,是第一年参加花信宴,客居在京中,跟着表姐来的。
她自己也认出那帕子来了,又不敢认,又怕被人通过绣花认出来了,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脸涨得通红,要滴血一样。
她拉了拉表姐衣袖,又不敢说,看起来真是可怜。
其实娴月也看到了,她素来是作壁上观。
横竖她只当自己是客人,而且这样场合自有人出头,果然荀文绮就忍不住了,她接过那帕子,扬起来朝众人逼问道:
“是谁的手帕,有本事自己出来认了,别连累我们,我们可不是那种看不好自己东西的轻狂人……”
真是蠢货!
姚文龙他们审判女孩子,萧夫人犯蠢不说,你还火上添油呢!
娴月在心里骂她一句,正冷笑呢,只听得见旁边凌霜噌地站起来,怒道:“是我的,我有那么一块手帕,怎么了?”
娴月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没办法。
荀文绮见凌霜出来认,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来了,刚要讽刺她几句,什么“给了男子看不起女孩子的机会”之类的,却听见一个懒洋洋声音道:“我好像也有这么一块似的,可能是我的。”
竟然是娄娴月。
蔡婳竟然也站了起来,道:“我也有这么一块。”卿云道:“我也有。”
娄家姐妹们挨个站起来,众人先是一愣,有聪明的女孩子早反应了过来,黄玉琴也是胆大的,立刻就站起来道:“我也有这样颜色的手帕!”
有她和卿云带动,顿时女孩子们都站起来,胆大的,胆小的,害羞的,不爱说话的,一个个都昂着头,理直气壮地,“我也有”
“也可能是我们的。”
“我们都有这个颜色的手帕!”
萧夫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桐花宴中的女孩个个站得笔直,竟然几乎每个人都站了起来,连她本来已经看准肯定是帕子主人的窦惜柔也眼睛红红地站在里面,道:“是我的帕子!”
饶是她当了二十来年的夫人,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状况了。
“真是胡闹,怎么可能人人都有一块翠色帕子?”她本能地用教训的语气说道。
凌霜可不怕她,别说外面的夫人了,她从小被娄二奶奶骂过多少?一样我行我素,无法无天惯了,立刻就向前道:“伯母不是要找帕子的主人吗?
“找到就行了,管我们是不是都有一块翠色帕子呢?难道还真准备给那些混蛋要谢礼不成?”
她一句话把萧夫人点得一愣,其实她也是傻了,她是桐花宴的女主人,姚文龙他们轻狂,是他们的事,女孩子又没错。
她不过是被姚文龙他们的调笑弄得恼怒了,但凡夫人们总是这种心态——虽然男人们轻狂,到底你们也有不检点的地方。所以转而逼问起女孩子来。
谁知道这群女孩子竟然在娄家姐妹带领下这样团结起来,真是后生可畏了。
凌霜可不管这些,直接从她手里接过帕子,狠狠地瞪了远处那些男的一眼,倒把他们瞪得有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要只是这样,倒还罢了。但他们都忘了,娄家还有个娄卿云呢。
她本来是不管这些事的,但凌霜既然管了,娴月也参与了。
她作为大姐,自然要为这事善后,况且这些人里,她最年长,又是订了亲的,没有谁比她更适合说这话了。
她倒不管萧夫人,只是往前走几步,到了和那群起哄的男子互相能听清话的地方。
神色像是越过了他们,从高高的地方俯视下来一般。
“桐花宴原本是踏青赏花,没想到会忽然起了这么大的风,原本是个意外,这帕子本来是风刮走的。
“各位王孙捡了东西,知道归还,没有四处游荡炫耀,可见是君子所为。”她昂着头,字字清晰,神色凛然正派地道:“我也知道诸位是读过圣贤书的,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行的道理。
“女孩子们无心之过,诸位断不会跟世上的轻狂人一样拿去炫耀取笑,做些没教养、让父母蒙羞的事。萧伯母,你说是吗?”
萧夫人这才会过意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些人一眼,道:“谁说不是呢。”
“那就多谢诸位了。”卿云福了一福,淡淡道。
姚文龙他们那帮人哪里见过这个,小姐们向来养在深闺,见到男子,都是羞怯躲避,露出万千可怜情态来。
他们甚至会故意撞见她们,看她们露出羞赧神色。
或是凌霜这种,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自有夫人去教训,他们反正吃不了亏。
但谁能想到还会有个娄卿云。
论规矩,她比他们还规矩,走到哪道理都在她这边。
但偏偏又天生一股硬气,这种事寻常端庄小姐早躲开了,她偏要迎头而上,给他们一个教训。
此刻卿云昂着头,神色凛然如观音,而且旁边的萧夫人竟然也是默认的,没有教训她,可见也是合乎礼法的。
他们顿时泄了气,一个个都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起来,连姚文龙也觉得没趣。
虽然借机看了娄娴月一眼,但那般冷淡神色,嫌弃眼神,实在让他觉得大大丢脸。
“还愣着干什么,走了。”姚文龙骂了一句汪宝道。
男子们还没走远,女孩子们就爆发出一阵欢呼,黄玉琴更是直接道:“卿云姐姐,你好厉害,说得入情入理,怪不得他们灰溜溜走了。”
“哪里,是凌霜厉害。”卿云笑道,见萧夫人在旁边,又道:“伯母也辛苦了,实在是为我们担了事的。”
萧夫人本来有些尴尬,见她主动给自己台阶下,拉着她手道:“还是卿云你镇得住,我也急了。被姚家那小混蛋唬住了。”
“哪里的话呢。”卿云安慰她道:“又是接驾,又是桐花宴,这样的流水宴席办下来,再能干的人都要脱层皮呢,伯母已经很厉害了。
“俗话说最难不过当家,这一场桐花宴下来,伯母要悬多少心。出什么事不让人害怕呢……”
萧夫人被她说得眼泪都快出来。
“谁说不是呢。
“你是没看到,他们拿这个做马球赌花,我看到魂都吓掉了。”萧夫人道:“我想女孩子的东西,怎么能流传出去,要是让你们父母知道了,不都是我的罪过……”
“姚文龙可真不是好东西。”凌霜在旁边,立刻就开骂了:“还有谁拿这个做马球的赌注呢?我看另外一队是张敬程领着的吧?怎么也跟着搞这个?”
“张大人倒是个君子。”萧夫人连忙道:“那块妃色的帕子就是他赢来给我的,也是他过来提醒我的,不然我哪知道姚文龙他们捡到了帕子。
“张大人也是窘得什么似的,把帕子给我就走了,真是文雅青年呀。”
娴月在旁边冷笑道:“这就君子了?”
萧夫人也知道张敬程是有和娄家议亲的意思,所以娴月这句评价显然是有由头的,但不明内里究竟,也不好多说,再者她对娄家其他姐妹都没什么好感,不过独独欣赏卿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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