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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玄青先前和墨恒分别后,没有过多停留,收拾了心神,就直接转身向浩然门方向化光飞纵。但浩然门太远,他还没来得及回归,便收到他在派内的守门童子竹叶的灵符传讯。
这是他事先的吩咐,命竹叶童子在他离山后,每隔三日向他激发一次传讯灵符,将浩然门内外重要事件、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任何事关墨府的变动及趋势,全都汇入灵符,传讯给他。
不过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和墨恒一起隐匿了天机,竹叶童子无从向他传讯,却也规规矩矩地记着他的吩咐行事,所以这日激发灵符,将年前年后诸多累加的讯息一股脑儿全都传讯给了他。
虎玄青这才在墨府动向那一列讯息中,得知墨云书已在小范围公开了墨恒的婚事。
这下可好,还没分开两个时辰,墨恒就有可能要被迫遵从“父命”成婚了!最关键的是成婚的对象根本没可能是他虎玄青!若是分开再久一些,会不会当真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虽然他信任墨恒有手段断掉这门婚事,但只要有一丁点失去墨恒的可能性,他都无法容忍和心安。
“找死,找死!”
虎玄青脸皮漆黑,宽厚的胸膛便剧烈起伏,脑中闪过无数杀入墨府、踹飞墨云书、抢夺墨恒、昭然宣示占有权之类的画面,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瞬就会果断地凶猛爆发。
但他终究是个理智沉稳的男人。
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了闭眼,心中因挚爱受到威胁而本能升起的疯狂念头,被他缓缓强硬性压灭,睁眼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只是刚毅的面庞仍旧铁青一片,浓眉下的双眸寒若电芒,大手一抓,将灵符抓成齑粉。
“阿墨是我虎玄青的人,不管墨云书在耍什么花招,无论那成婚对象是谁,敢与我抢他,都是找死!大不了借此机会昭告天下,阿墨就是我虎玄青看中之人!只是,如此一来,怕是坏了阿墨计划,阿墨非得恼我不可,师尊也必定严惩……若非事不可为,还是不能冲动。”
虎玄青面庞沉沉,冷静地转身,在空中划出一道浩然云气,流星般向墨府冲去。
……
墨府,梨花小院中。
听到墨恒淡漠平静地说着“杀几个”、“见见血”,连石启楼这个死板脸都猛地眼皮一跳。
突然院外有人靠近,墨恒神识扫过,眼中便浮现几分惊讶,转头快速看了眼墨云书阁楼的方向,直而浓的眉毛皱了皱,俊朗的面庞微沉下去,低低哼了声。这让远在阁楼的墨云书又觉好笑。
墨恒转瞬便恢复之前森冷平静的神态,安坐不动,等了几个呼吸,来人才走入院门。
来者一共二十人,分为左右两队,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身高相若,魁梧健硕,关键是他们的修为境界,竟然个个是炼气圆满!尤其两个领队,俨然距离炼气大圆满不远了。甚至他们的法力在行走间还能完美地凝成一股,坚韧不发,神识扫去,犹如看到一片铜墙铁壁!
“这是墨府的中坚力量,类似仙派道兵的秘卫。历来只被墨云书一人掌管……”
墨恒冷静地想着,嘴唇却有些倔强似的紧紧抿了抿,眼中的复杂情愫似乎也浓郁了些。
类似于仙家门派的道兵,墨府的秘卫修炼上等的特殊功法,单个实力或许不强,但他们善于合击,对敌时众志成城,法力合一,布置阵法变幻,二十个炼气圆满修为的秘卫,甚至能将两位普通化神初阶境界的强者抵挡在外半个多时辰,着实是用来守家守门的佳仆良兵。
二十名秘卫都十分雄壮,步伐却像灵猫一般没有声息,远远进了院门,不敢再往前进,齐刷刷地拜倒,左队青年头领道:“启禀恒少爷,我等是墨府新成秘卫,前日出师。天师大人今日将我等赐予恒少爷为仆,从此以后,我等惟恒少爷之命是从。这是我等本命魂符,请恒少爷炼化。”
这人说完,带头往自己眉心一点,一枚血符溢出来,被他恭敬地捧在身前。
其余十九人也不怠慢,同时行事,把自己的本命魂符取出,捧在身前,等待墨恒收取和祭炼。一旦墨恒祭炼了他们的本命魂符,一念就可决定他们生死,甚至可以通过他们的本命魂符来控制他们的身体行动。不过他们自幼都被墨云书洗脑,忠诚不二,对此竟毫无怨言和抵制。
“父亲将你们,赐给我?”
墨恒看着他们,低低地问着,声音却不见多少喜悦,反而有种无望的恍惚。
“是。”
二十人齐齐低头应答。
墨恒垂眸,默然片刻,倏然挥手将二十枚本命魂符摄到身前,屈指弹出一滴精血,意念一动,精血化分为二十丝,融入二十枚本命魂符中。再神识流转,默掐法诀,转眼就炼化完毕。然后如同收起法宝一般,将二十枚本命魂符全都收进手掌之中。
二十名秘卫都是初次被炼化本命魂符,眼神蓦地恍惚了下,而后平静无波,恢复常态,却比最初略微多了分不易察觉的呆滞,墨恒看在眼中,知道他们的本名灵魂都因被侵蚀而有些受损,日后只怕都难成大器,暗暗一叹,并不太过在意。
二十名秘卫则齐齐松了口气,他们都记得墨云书墨天师说过的话,“恒儿若是看不上你等,你等也不必回来了”,现在墨恒收下他们,他们至少保下了命了,而且墨恒是墨天师宠爱的嫡子,他们跟着也大有好处。
虽然忠诚,但只要是人,都必有自己的期望和小九九。都连忙磕头呼道:“拜见主人。”
墨恒道:“起吧。”
他们立即听命起身,自发向左向右,铁柱子似的列于院内两旁。
屋内的石启楼等人看得呆了。
墨恒这才起身,从容抬步向外走去,就像是寻常散步,走到耿冲身边,蓦地顿住步伐。
耿冲本来怀着侥幸心理,刚收起法宝和灵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见墨恒在他面前停了,当即脸色煞白,一下子遍体生寒,额头刷的渗出冷汗来,两股战战,哆哆嗦嗦地向墨恒跪倒。
墨恒道:“我记得离府之前对石启楼说过,杨婆婆算是我半个长辈,她照顾我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都需尊重听从她的主意。她没有修行资质,只是凡俗老人,若是离开梨花小院,无论她去哪里,无论是谁唤她,你们必须有人跟着护着。石启楼也吩咐你们轮流守护了吧。”
石启楼等人一看,知道墨恒赏罚分明,先前是赏,现在是要罚了,当即又都跪了下去。
杨彪实诚,连忙也要跟着跪倒,但面前却像有一堵墙挡着他,让他怎么都跪不下去,他也不傻,抓抓脑袋,向后退了两步,就守在杨婆婆床边。溪玉娃娃也战战兢兢,就怕墨恒找它麻烦。
耿冲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张了张口,吓得说不出话来,沙哑着嗓子只说:“主……主子……”
墨恒神情淡淡,微微低头看着他,静澈深邃的目光像是看穿了他所有心思。
耿冲抖得越发厉害,像是筛糠。石启楼等人看得越发屏气凝声,谁都不敢开口帮他说话。
墨府扫了屋内一眼,单手向后背着,点头道:“石启楼是我点的首领,‘炼气大圆满’修为已经巩固,看来修行还算刻苦。吴刚、夜图、后峰三人‘炼气高阶’,距离炼气圆满也不远了。耿冲则已是‘炼气圆满’。这等修为在墨府都不算低,堪称高手。”
墨恒说话间轻轻强调了他们的修为境界,没有讥讽的语气,却让后峰等人听得面皮发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石启楼死板的脸皮都僵硬无比,眼角余光瞥了眼门外二十名秘卫,只觉臊得厉害。
墨恒不去理会,又淡淡道:“我得父亲宠护,你们也都随着水涨船高,在墨府中成了有脸有面的人物。本来,都不过是井底之蛙,见识浅薄了些,你们有些心高气傲,我也不去苛求。但杨婆婆出门寻找溪玉娃娃,连轮值守护她的耿冲都没有及时跟去,其它人更是各有各的修炼大业。这是将我的话当作了耳旁风,就有些过了。”
石启楼、后峰等人羞惭惶恐,不约而同地砰砰磕头,都用了力量,几个头磕下去,便见了血。
墨恒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又看向耿冲。耿冲修行刻苦,两年多来,有他赐下足够的灵石和资源辅助,已经将《莲台诀》修炼到炼气圆满,本性彻彻底底被侵蚀,成了对他绝对死忠的人。
只不过,耿冲的“死忠”仅仅只对他一人,对他墨恒,耿冲发自灵魂地甘愿赴汤蹈火,哪怕身死魂飞也在所不辞。墨恒若开口让耿冲自裁,耿冲绝无反抗之心,甚至会害怕自己死得不够墨恒满意。墨恒若亲自吩咐耿冲去做一件事,耿冲必定绞尽脑汁做得尽善尽美。
但除此之外,耿冲对待别人仍旧是他那副本性,贪婪、自私、油滑、狡诈。
守护杨婆婆,是墨恒临行前吩咐正在屋内向他禀报事情的石启楼的。
石启楼做护卫首领多年,雷厉风行,令行禁止,不泄露丝毫主人信息,所以没有说墨恒的具体吩咐,只是单纯地下令,谁知耿冲竟敢偷懒,还接受别人的讨好而停留耽搁,等之后杨婆婆出了事,耿冲又知道这是墨恒亲自命令时,早已经晚了。
对此,耿冲诚惶诚恐,彻底恨上了石启楼。不错,他怕墨恒杀他,但更怕墨恒将他驱逐!
墨恒在这里训仆,淡漠而平静,森冷却安宁,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清傲和高高在上,让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产生自惭形秽之感——这让神识始终黏在他身上的墨云书更加胸中火热。
只看他三言两语将几名奴仆训得恨不得以死示忠诚,连杨彪这老实人都觉得石启楼等人实在太大逆不道,太可恶了,尤其是耿冲这厮,他身受墨恒少爷大恩,怎么能这样敷衍墨恒少爷的命令呢?最重要的是,他没守护好的人是杨婆婆,他杨彪的老娘。
一时间,杨彪看向耿冲的眼神很有些不善。
眼看石启楼等人磕头将要磕得血流成河,墨恒才淡淡地扔下一句话来:“都去院外跪着。”
然后脚步一抬,化光而去。
于是,刚刚收到心仪法宝和佳品灵丹的石启楼、吴刚、夜图、耿冲、后峰五个人,狼狈地爬起身,顾不得擦干净额头磕出来的血,匆匆出门,在二十名秘卫好奇而冷厉的目光中,臊得脸红脖子粗,却都神情肃穆地跪到墙角……
墨云书看得越发饶有兴致,本来想要抽离的神识也舍不得离开墨恒半分。
“恒儿越发有强者风姿,行事风骨也诱我动情,甚好,甚好。看来必须择日为他完婚。”
墨云书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少了分威严,多了分情-欲,眼底深暗一片,他看着墨恒化光而飞的矫健身影,忽然口干舌燥,甚至有一股热流沿着小腹往下涌去。墨云书自己都微觉诧异,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袍腿间鼓起的地方,不由动了动喉结,而后哑然一笑。
……
墨府极大,有山有水,有湖有河,有小块的平原草场,楼阁散布林立得像是疏朗的星辰。
墨恒两年多来虽然受宠,却没提过要换地方,一直安心地守着母亲的坟,住在偏僻安静的梨花小院中。这回墨云书要他去新建的院落成婚,他也没打算当真搬去。除了梨花小院,墨府中其它任何景致对他而言都犹如粪土。
更何况,成婚?若是虎玄青嫁给他,他乐得赶紧办了,但是梁弓宜……
墨恒眼神暗暗冷了冷。
瞬间飞到烟波浩渺的湖泊上方,墨恒看向建在湖泊中-央的那座楼阁。没有多做停顿,大袖翩翩地直接降落下去,却不明意味地轻轻赞了声:“有楼有水,好地方。”说着缓步走到楼阁前面。
楼阁周围早有仆从看到墨恒到来,匆匆进入禀报。还有更多人小心翼翼地上前向墨恒请安。
墨恒抬头踱步,欣赏着楼阁。
这座楼阁分有五层,幽静清雅,仙韵十足,檐下都没有灯笼,却镶嵌着整排整排的龙眼大夜明珠子,又以薄如云雾的灵蚕纱布遮着,并不起眼,白日里甚至容易被人忽视为缭绕的水汽,晚上亮起来,才更显出仙家气派。
与这里相比,梨花小院简直像是乡下小村的一角。
“墨恒弟弟,是你来了,你可是稀客,快快请进。”
一个略显亲近、温和从容的声音从楼阁内传来,话音落下时,一个俊美少年从楼阁中走出。
墨恒不疾不徐地停下脚步,负手而立,淡淡看过去。
出来的就是这阁楼之主,墨谌。
墨谌自幼聪慧乖巧,被墨云书赞为“沉稳”,曾是墨云书极为“宠爱”的儿子之一,年长了墨恒小半岁,有父母宠护着,年年生辰都能收到四国的朝贺之礼,刚满十四岁时就被墨云书亲自传授《逍遥道法》,在墨府中,身份一直不曾落下。连嚣张狂妄的墨问闲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墨谌。”
墨恒神情安静,轻轻地道。
不由想及前世。
当年,溪玉娃娃一醒来就逃跑,逃到这片湖泊中藏身,被十四岁的墨谌发觉,墨谌却有主意,并不下令奴仆捕捉,而是命人将溪玉娃娃所在的地方围起来,然后跑去请墨云书为他擒拿。
而他墨恒,那时因为在观霞楼下受到羞辱和打击,身上伤势未愈,又因在奴仆前丢尽面皮,已经不愿再出梨花小院,只是不忍溪玉娃娃无辜受害,才强撑着起身,在无数奴仆的背后指点议论中,外出寻找溪玉娃娃。
后来遍寻不着,只能求见墨云书,恳请墨云书将溪玉娃娃捉来还给他。但是,似乎墨云书根本不曾理会他的求见,还是墨谌说了“好话”,才让墨云书无可无不可地许他入内。
那时,墨谌见他进去,就问他:是你的溪玉娃娃?你要捉它回去干什么?
他却还对墨云书抱有一丝最后的期盼,没有理会墨谌,只维持着嫡子尊严,向墨云书恳求。
墨云书却没有睁眼。墨谌则一脸的委屈,墨云书便让他回答墨谌的话。
他至今记得当时像是被扇了两巴掌的屈辱,但只能回答说:是我的溪玉娃娃,我想将溪玉娃娃带回去,当作朋友陪伴。
墨谌就轻轻地笑,又问他:既然这样,溪玉娃娃为什么要逃?你捉回去,它岂不是还会逃?
他只能忍怒低头说:溪玉娃娃不喜外人,它灵智诞生不易,将它放生出去也是功德。
墨谌则极其“平静”地看着他,乖巧低声地说:我知道了,你哪怕扔了,也不愿给我?
然后见他面色难看,墨谌又轻轻笑着,说话却十分沉稳和恳切:还有一事我想说,说了墨恒弟弟你也别恼我,那日,我和哥哥们陪浩然门高徒谈道论法,你却在观霞楼下凶狠地和奴仆吵闹,我很为你丢脸,你毕竟是嫡子,还是有些修养才好,莫要一直给父亲抹黑……
墨恒还记得,墨谌说话时,墨云书始终微微闭目,从容威严的英俊面庞近在咫尺,却更像遥在天外,那般不理外物地半倚在床榻上炼法,都不曾正眼瞧过他。最后二话不说,大袖只是一扫,便将溪玉娃娃隔空捉来,随手抹去了灵智,为墨谌炼成了一枚灵宝玉佩。
墨谌乖巧的笑容,始终深深印刻在他脑海。
“墨谌。”
墨恒脑中前世记忆转瞬而过,看着面前温和有礼的少年郎,第二次淡淡地念出墨谌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他喵喵的,今天下午六点后开始断网啊,还以为今天无法更新了呢,这都二半夜了才连上,还在间歇断网,淡淡的疼啊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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