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庄火灾时白朵尚小。
若非有照片留下,她根本连在火灾中丧生的三人模样也记不住。
此时,那三张被她遗忘的面孔就在面前,目光炯炯、神采奕奕,似乎真人。
浑身血液凝固,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再看过去,三张微笑的面孔却恢复了肃穆。
应该是看错了。
白朵终于松了口气,而后看向自己的父亲,心中又是一惊——白河的脸色竟与遗照三人的脸色相差无几。
颤巍巍地指过去,她怕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明所以的白河以为女儿担心自己,微笑道:“朵朵,罪孽是爸造的,结果自然也该由爸来承担。你放心,你会平安无事的。”
说着,看向姜练:“接下来,该怎么做?”
姜练接过遗照和牌位,将其端放于桌上,而后摸出三根香点燃。
烟火袅袅,她把东西递给白河:“奉上去。”
白河照做。
插香前,恭敬地鞠了三躬,把香插好后抬头,惊觉身侧站了三人。
三人青面獠牙,面部可怖,黑白分明的眼睛齐齐地、死死地盯住自己,似有千万怨恨。
扑通!
大惊失色的白河猛地跪下:“爸,大哥、大嫂,我对不起你们。”
白竹冲上前来掐住他的脖子:“不孝子,你竟弑父灭兄。”
“阿河,你把我害得好惨!”白泽也围了上来。
宋文亦在旁边低声啜泣:“好痛,被烧的感觉好痛苦。”
三鬼围身,心中惧怕的白河竟逐渐平静下来。
他郑重地朝三人磕了几个响头:“是我对不起你们,我愿意以命想抵,只求你们放过我的女儿朵朵。”
三鬼听不到似的,露出獠牙猛地扑向白河。
白河顿觉天旋地转,再一睁眼,周围鬼气森然,魔音靡靡。
一根绳子将自己绑得极紧。
后膝一痛,不可自制地跪下。
他才发觉面前竟是一台砍头铡。
“你杀害亲良,当诛!”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偏头看去,竟是白泽高举砍刀。
而白竹与宋文,仍死死瞪着他,嘴角还挂着一抹因即将复仇成功而开心的微笑。
“白河,你认是不认?”白泽双目如铜铃。
白河想逃。
可想到变成那般模样的白朵,他狠心低头闭眼:“我认,我愿意以命偿还!”
三道“好”声齐齐响起,接着便是砍刀划破空气的声音。
白河认命般闭上双眼。
想象中的剧痛或人头落地并未发生,周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缓缓睁眼,面前是锃亮的地板。
是白朵的卧室。
白河一怔,他不是在砍头台上吗?怎么回到了家里?
疑惑抬头,正与姜练视线对上。
那双如寒冰般的眸子微动,姜练道:“这种方式可以消除他们的怨念,你成功了。”
屋内其余三人却不明所以。
他们明明见白河只是跪着,什么也未做,什么也未说,怎么就算成功了?
而且,是用“这种方式”。
这种方式,是哪种方式?
刚想询问,便见白河转过身去看向白朵。
他惊觉后者面容未变,顿时心急如焚:“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过,”姜练道:“白朵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白舒柔利用三人的怨念做出的诅咒。”
“开解三人怨念只是拿到引子,接下来,我要带着它们回到种下诅咒的地方。”
白河连连点头:“需要我们一起去吗?”
“只有引子就够了。”姜练走到白河面前:“为了平息他们的怨念,你真的愿意这么做吗?”
不祥的感觉升上心头,白云不由起身追问:“姜练,我爸平息他们怨念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姜练一言不发,只定定看着白河。
而白河仿佛又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老头。
他双手背后呵呵一笑:“当然。”
“好。”姜练伸手向他眉心抓去:“我会拿走……”
“慢着!”白义兴倏忽蹿来,一把攥住姜练胳膊:“你先说清楚要做什么。”
“自然是拿走引子。”
“引子是什么?”
“白河的忏悔。”
“一定还有别的。”白义兴目眦欲裂。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已经像个傻子一样不明白朵惨遭厄运的原因,此时,他不愿再像个傻子一样见白河再遇怪事。
“姜练,既然你能把十几年前的故事讲得清清楚楚,那么刚才发生的事情,你也能讲得清清楚楚。”
白义兴不知真相不罢休。
姜练冷冷挣开对方桎梏:“白叔,你说呢?”
“算了。”白河微笑摇头:“我已经错过一次,事情马上能得到解决,我不想节外生枝。”
“凭什么所有事情都是你说了算!”白义兴低吼:“我们也是白家人,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白河依旧笑着:“义兴,真相不需要被发现。”
“你要用自己的命平息他们的怨念,”白朵忽激动地喊起来:“我看到了,我全部都看到了。爸,我不许你有事。”
白河惊讶,不解地问姜练:“朵朵怎么会看到?”
“将死之人。”姜练吐出这四个字:“她能看到阴物,那三人,也在她的目光中。”
白云方知自己方才见到遗照三人的微笑不是幻觉。
害怕地瞟遗照一眼,她又道:“爸,以命抵命是最下策,一定有别的法子。”
白云与白义兴则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盯住白河:“你当真……”
真相已被说出,白河只好不再隐瞒:“一条命而已,我欠他们的。”
“一定有别的法子。”白义兴咬着牙:“姜练,一定有别的法子,对不对?”
姜练只道:“这是最快速的办法。”
“那就是说还有别的方法,”白云立刻明白:“是什么?无论第二种方法是什么,我们都用它。”
“小云,义兴,”白河神色复杂:“你们……”
白云倔强地别过头去不肯与白河对视——她仍无法原谅白河做出这般杀亲之事。
可白河毕竟是她的父亲,她心底还是不愿白河丢失性命。
白义兴亦是如此。
白河将二人真心看在眼中,长长舒了口气:“你们是好孩子,可我,不是个好孩子。不必再说,我意已决,就这么办。”
“不,”白义兴坚持道:“姜练,第二种方法究竟是什么,就算需要献出任何东西,我都愿意。”
意思是,他愿意代替白河。
白河立刻瞪着眼睛:“胡闹!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许掺和。”
白义兴冷眼看着他:“父债子偿。”
喉头一哽,白河急切看向姜练;“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能让义兴替我定罪。”
“那么,就由我来。”白云也恢复了冷静。
“不行!”白河盯着姜练,仿佛只要她说出一个“能”字,就要将她千刀万剐似的。
姜练扫过几人:“想要解除诅咒的另一个办法,就是杀死下咒之人。”
整个空间瞬间寂静无比。
好一会儿,白朵才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杀死白舒柔?”
“我的意思是,”姜练冷冷盯着她:“杀死白舒柔和所有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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