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泪水绝对是女人的一大杀器。
要不,也不能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之说。
可是,有些人会哭,哭的恰到好处,便能发挥出无限的用处来。有些人不会哭,不分场合不分理由的哭,别说眼泪的好处,怕还会让人生出十二万分的厌恶来,起到反作用。
吴婉是个聪明人,这是无庸置疑的。
不过,明湛对吴婉的印象是坚韧更加优于聪明。
无疑,这是一个极度坚韧的女人。无父无母无兄弟,直系亲属全部死光,没有一个可倚靠之人。这样的一个女人,却能在父母双亡后,在不良叔父要谋夺产业之时,一界女儿身,带着金银与仆从千里迢迢的赶至帝都投靠舅舅。接着发现舅舅亦不是可靠之人,又误投黑店,失了清白,若是有一分软弱,怕如今坟头都要长草了。
吴婉能活到今日,还把陆老八告上帝都府,这个女人该是何等的坚忍聪慧。
可,就是这样坚强聪慧的女人,在说完她种种不幸的遭遇后,所落的那种无声的泪水,就格外的让人心酸心怜心生不忍。
明湛叹一回,问道,“恕朕直言,吴姑娘,你是否有意与陆老八成亲,给腹中孩子一个名份?”不只明湛会这样问,怕许多人都作此想。
吴婉的强悍超乎明湛的想像,吴婉镇定道,“只求陛下还民女公道。至于陆老八,若是天下女人被人污了清白,便要嫁予此人,世上岂不是要禽兽当道!民女虽弱质女流,亦不屑为之。”
“如此,姑娘只管回家安心住下,朕命田晚华保护姑娘的安全。”明湛道,“姑娘也莫要轻言生死,你父母既亡,家产自然是你的。这话,朕说了,自然是算数的。”
“民女谢陛下隆恩。”吴婉叩头,垂眸望着地面道,“民女捐资亦是真心实意,请陛下允民女所请。”
明湛上前扶起吴婉,叹道,“你的路还长,不必与朕说这个了。只愿你好生过活,你配的起更好的人生。”
吴婉眼圈儿陡然一红,憋回眼泪,忍着心头酸痛,张了张嘴,轻声道,“是,民女记下了。”
自有人安排吴婉回家守卫之事,田晚华接到明湛口谕,亦未料到吴婉如此神通广大,竟然能至御前诉冤。
吴婉回家,累的险些虚脱。
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她并不知晓明湛的容貌,更加不会知晓今日善仁堂会有御驾亲临。只是听说善仁堂乃太后首倡,她原是打算拼个鱼死网破,用银子砸也要将名声砸到卫太后跟前儿。只有这样,陆家才不敢对她胡作非为。
可是,计划实行起来,不单单是靠勇气就能解决的。
她自从得知堂审推迟,便去了善仁堂。在善仁堂足足坐了一个时辰,都未能下定决心。看到明湛一行人进门,御医脸上那种惊惶的神色,让吴婉心下微微一动,福至心灵,想到帝都偶尔流传的皇帝陛下喜好微服的流言。贸然上前,只当拼死一搏。
幸好,她成功了。
吴婉靠着软垫,室内空无一人。她欣喜的弯起唇角,眼中却涌出大颗大颗无穷尽的泪水。
听丫头兰心进门回禀:姑娘,帝都府尹田大人到了。
兰心上前轻手轻脚的为吴婉擦干泪水,小声劝道,“姑娘,咱们平安了,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我出去看看。”
吴婉做事极为漂亮,她极气的对田大人道谢,田晚华不禁多瞧了吴婉几眼,温声道,“本官奉圣命,安排人保护吴姑娘府第的安危。吴姑娘尽可放心,至此案结束,不会有任何吴姑娘不喜欢的人来打扰吴姑娘的清静。”
“多谢吴大人。”吴婉柔声道,“民女一家人的性命,皆付于大人之手。”
田晚华对着一界有孕未婚妇人,实在不易多说话,安排好守卫便告辞而去。
吴婉命管家吴伯端出一盘银锞子给守卫的头目,权当辛苦费,又命人每日杀鸡宰羊的招待这些官兵。
命人去安排了吴婉之事,明湛在回别院的路上与卫太后、太皇太后说起吴婉的遭遇。
太皇太后无甚心机,义愤填膺道,“陆家这杀千刀儿的,干出这样的缺德事来,人家好端端的闺女就这么给糟蹋了。皇帝,你可不能轻饶。唉,那闺女有了身孕,可怎生是好?要哀家说,不如就凑一处儿做了亲,为孩子着想呢。”话到最后,又有几分心软。
明湛知道,太皇太后一直是个心软的人。
卫太后并不说话。
明湛笑,“我也问吴姑娘了,哪知吴姑娘是死都不肯的。”遂将吴婉一番话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并不过心,只道,“太好强了。”不再理会此事。
祖孙三人只是当闲话一说,陆家却是掀起惊天波浪。
任陆文韬再神机妙算本事了得,他也没料到吴婉有这等通天的本事!
他刚刚摸到吴婉的影子,吴婉已经自御前回家,且家门口守着一队帝都府尹的官兵。再一打听吴婉今日所为,陆文韬浑身发冷,如置冰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厉害好毒辣的女人!
陆文韬眼见事情不妙,先与父母说了,南丰伯夫人顿时没了主意,急的团团转,哭道,“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那女子,咱们娶她成不成?咱们替老八明媒正娶的娶她成不成啊?”
南丰伯怒喝,“遗祸家门的畜牲!早知如此,生下来就该掐死!”这话说晚了足足有十八年,绝对的马后炮。
南丰伯夫人泣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老八可怎么办哪?莫非,莫非……”南丰伯夫人脸色惨白,抓住儿子的袖子,激动的问,“文韬,若是你弟弟像那个赵喜……那我也不必活了!”
“母亲母亲,不至于此。”陆文韬扶着母亲的手臂,安慰道,“母亲,老八这个起码没出人命,不至于此。”
听到长子的话,南丰伯夫人总算稳住了心,拿着帕子拭泪道,“文韬,咱们可怎么办哪?怎么办哪?能不能跟公主说说,进宫,求个情面,咱们,咱们娶了那姑娘,还不成吗?”
南丰伯老成持重,“慢着来,你先收拾收拾。文韬,这姑娘帝都可有亲人,父母做何营生?”
陆文韬相当有本事,短短半日已查清吴婉底细,说道,“吴姑娘父母双亡,帝都有一位舅舅,任翰林编撰,姓祝,祝玉良。祝大人住在白雪胡同儿,吴姑娘住在琉璃胡同。”
南丰伯对老妻道,“你收拾好了,与我一道出门,去祝大人府上拜访。娘舅娘舅,吴姑娘父母既亡,就该是舅家做主亲事。”想着这姑娘单身一人,未与舅家同住,想来关系不大亲密,南丰伯又道,“哪怕祝大人做不得吴姑娘的主,起码也要请祝大人祝夫人为咱们说几句好话。咱们再去求吴姑娘许嫁。”
南丰伯夫人见丈夫儿子皆有了主意,也平静下来,忙扶着丫头的手回去洗漱换装。
老妻走了,南丰伯叹道,“此事,等闲不必再惊动御前,能妥当的把吴姑娘娶进门就万事大吉了。不过,我想着,怕不易。这个女子,忒有手段。你跟公主透些口风,或许亦有麻烦公主之处。”
陆文韬点头,“儿子明白。”
祝翰林是个迂腐的性子,见南丰伯大驾光临,尚不知是何原因。结果听南丰伯夫人吴吴吐吐的将话一说,顿时恼羞大怒。
“恕下官不识好歹了!”祝翰林连端茶送都免了,直接黑着脸道,“外甥女受此大辱,下官定要为外甥女讨回公道!伯爷,夫人请回吧!下官无甚好话可说,免得出言不逊得罪了二位!”
南丰伯府在帝都向来光鲜,如今被人灰头土脸的扫地出门,虽然有失颜面,可因事由儿子起,除了默默认下,也无甚可抱怨。
祝翰林犹气的不成,祝太太从里间儿出来,眼珠儿一转,帕子一捂脸儿,泣了两声,眼圈儿微红的劝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又端茶倒水的服侍了一回。
祝翰林拍桌子拍的呯呯响,“天下竟有这样丧尽天良的畜牲!”不放心的起身道,“我得去瞧瞧外甥女。”
祝太太忙拦着道,“老爷且慢,听妾身说一说。老爷既是为了外甥女着想,也得想一想外甥女的处境呢。您没听刚刚南丰伯夫人说么,外甥女已有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如今这官司打起来,怕半城人都知道外甥女已是陆家人呢。”
“老爷只管着急过去,到底心里没个成算,能不能帮到外甥女的忙还两说呢。”祝太太拉着丈夫坐回椅中,徐徐劝道,“从长计议,方是正道。”
祝翰林见妻子半点儿不焦急的模样,忍不住迁怒道,“当初我就说将婉娘许配给大郎,你百般不情愿,如今婉娘这样,叫我有何脸面去见地下的妹妹!”
祝太太顿时哭道,“妾身焉知外甥女至此呢。老爷不想一想,大郎本就比外甥女年长四岁,外甥女还有三年的孝要守,到底年纪不匹配。我给外甥女说的难道就是外人了?那也是我娘家的侄子,同龄般配的哪里不好?外甥女就嫌了我,执意搬出去。若不是她执意搬出去,一个闺阁女儿家,还要逞强去打理什么铺子产业,本就有吃用不清的银钱,也不知这样钻营是为了什么?老爷难道是没女儿的,咱家女儿,哪个能说出门就出门,还去酒楼吃饭的,若不是去酒楼,焉能中了人家的暗算,走到这一步儿!”
“老爷若是嫌我不好,哪里有不是,只管说出来。我一个做舅妈的,难道不盼着她好。”祝太太愈发哭的伤心。
祝翰林并非擅言辞之人,给发妻哭的心烦,摇着手道,“现在还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有甚用?”
“我是说,如今外甥女都有了人家的骨肉。”祝太太见丈夫服软,趁热打铁道,“像外甥女失了贞洁,如今这个名声,以后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家儿。南丰伯府好容易上门提亲,老爷想一想,陆家八公子,那可是南丰伯夫人嫡出的哥儿,大驸马的。”
“这个身份,就是外甥女原来也配不得的。”祝太太道,“这样的大好姻缘,是外甥女的福份。如今外甥女委屈也吃了,嫁到伯府做平头正脸的大房,这是求都求不来的福份。老爷仔细想想,若是外甥女一径告下去,最终大不了鱼死网破,陆家公子讨不得好儿。可外甥女呢,肚子里还有块儿肉呢,他日孩子生下来,叫外甥女如何跟孩儿交待,说你爹是个□犯!”
祝太太嘴里跟暴豆似的一通说,接着又是捂脸一通哭,“我可怜的婉娘啊,真是作孽哟……妹妹妹夫早逝,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我一想到,当年我跟妹妹的好儿来,这心就跟油煎似的……”
祝太太口才了得,哭功过人,祝翰林拙嘴笨腮,一颗糊涂心,顿时被祝太太哭软了。
所以,不要以为三从四德的社会里,女人就真的是男人的应声虫。
女人,有女人的生存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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