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老八被帝都府尹田晚华带走的事,陆文沐略有耳闻,因是同姓同族,陆文沐亦颇觉丢脸。
只是再怎么着,陆将军府断管不到南丰伯府的事。
如今,陆文韬有请,陆文沐自然要去的。
陆文沐到的时候,陆文韬正在房坐立难安,见到陆文沐时急忙道,“沐弟,你可来了,要出大事了。”陆文韬并非乍乍呼呼的人,让他这样失颜失态的,定不是小事,陆文沐急忙上前,见陆文韬手里攥着一叠阔幅尺来宽的手稿,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陆文沐接过细看,险些气晕,怒道,“这姓沈的什么来头,敢红口白牙污我们陆家清名!”
沈拙言虽然误了春闱。
不过,他比这一界的三鼎甲更为人所熟知。
在金榜之前,沈拙言之名已在帝都大红大紫。
话说明湛吩咐魏子尧办报刊,魏子尧文笔有限,加上魏子敏顺水推舟的私心作祟,遂请沈拙言主笔。
明湛为了弄点儿噱头,专为报刊题名:皇家报刊。
虽然明湛的字实在不咋地,奈何其一国之尊,就算不好,也有无数人挑出好来夸赞。
陆老八见报之事,自然要从陆老八与主笔沈拙言的恩怨说起。
魏子尧术业有专攻,专攻吃喝玩乐,他只对这些熟。沈拙言却少年人胆大,说道,“光弄这些吃的喝的吹拉弹唱,谁乐意看!还得写些引人注目的东西才好。”
遂将近来帝都大事,明月楼被封,幕后东家陆老八事涉□|案添油加醋的写了出来。
沈拙言对陆老八那是旧仇旧恨,一日不敢稍忘。
想一想古人高傲的自尊吧,何况沈拙言少年才高,已中举人。并且,他自认为误考春闱一事皆由陆老八起,深仇大恨的加起来,使得帝都人着实领会了沈才子刻薄的文笔。
沈拙言将陆老八明月楼一案自陆家门楣剖析,一步步说到陆家仗势行恶,多么可恨。甚至连陆氏一族连出两位驸马,帝都人皆以为其子弟贤肖,殊不知名不符实,云云。
皇家报刊首印并没有多少,一千份。
卖的也不贵,三十个大板一份。
要知道,这个年代印刷成本极高,一本普通的《论语》都要一两银子。所以常常有穷秀才穷秀才,为啥穷,太贵,还不能不买,自然就穷了。
卖报的也不是别人,魏子尧从家里拉出十来个奴才,大街小巷的吆喝,而且口号还是明湛与沈拙言定的,明湛亲自下场指点,“不能闷不吭气跟做贼似的,得大声喊出来。 ”
承恩公府的奴才战战兢兢地点头,沈拙言道,“还得把卖什么喊出来。”遂亲自示范,站在大街中央中气十足的叫卖,“报刊报刊,皇家报刊,三十大钱一套!”
明湛喜悦的点头,很有前世电视剧中军阀时期旧上海报童的味道,笑道,“还得报一下报刊里最引人注意的内容。”
沈拙言灵机一动,顿时一手扬着一份报刊,边扬声高喊道,“皇家报刊!皇家报刊!南丰伯陆家八爷涉嫌迷|奸案,近日收监帝都府啦!”
明湛暗笑,也不知这小子跟陆家有多大的深仇旧恨。
卖东西一定要选好位置,像沈拙言就选的帝都城最繁华的朱雀街。他高声一喊,诸人侧目。
一千份报刊没废力气,全部售磬,得银三十两,明湛用来请魏子尧与沈拙言吃饭,楼下出了力气的奴才们也摆了一桌,共花用十两。余下二十两,明湛对魏子尧道,“你们的辛苦费。”
魏子尧笑了笑收起来。
第二日,沈拙言大红大紫,魏子尧小有声名。
如果让明湛说,沈拙言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沈拙言虽然把陆家得罪狠了,不过既扬了名,又得了清流的好感。
要知道,自古清流豪门不两立。
读人,总有些拘泥。
沈拙言却不是此路,在明湛看来,沈拙言在炒作方面颇具才干。
陆文沐被这份报刊气去半条命,就因为与南丰伯府同姓同族,陆将军府真是躺着中枪。
陆文沐正想问沈拙言底细,找沈拙言麻烦,翻开报刊,抬头四个大字,御笔。
明湛生怕别人不知他的大名,还在“皇家报刊”下面附了自己的名子——凤明湛。
若不是陆文沐现在差使顺风顺水,重获帝宠,又是驸马之身,他得怀疑明湛是不是想搞死陆家。
陆文沐十分有底气且十分无赖道,“韬哥是陛下的姐夫,我是陛下的妹夫,公主夫家声名不雅,于陛下是没有半点儿好处的。”
陆文韬看向陆文沐的眼,道,“我是想与沐弟商议,咱们是否要在早朝上奏姓沈的小子一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不是豪门作派,再说此事事关家族清白,怎好默认呢?
陆文沐道,“既然有皇上题名,想来这东西皇上是知道的?皇上亦好面子,早朝人多。不如下朝后私下求见,请皇上主持公道。”
当然,回家还得跟公主老婆说说,请老婆们再暗地里走走关系。
两人商议毕,准备起诉沈拙言胡说八道。
至于魏子尧,俩人很默契的没提。毕竟魏家是太皇太后的母族,那老太太是出了名的不说理只偏帮,要命的是辈份奇高,真恼火了给个没脸,纵然明湛也只有干受着,何况他们这两只小鱼小虾。
故此,魏子尧逃过一劫。
林永裳倒没把这当成回事儿。
世家在他眼里都是狗屁,何况外甥颇有他当年不畏权贵的御史风范,还着实赞了沈拙言几句。
沈拙言掏出五两银子给林永裳,“报刊卖了三十两,十两拿来吃酒,剩下二十两,我与魏子尧每人五两,剩下十两打赏奴才了,下次还得叫他们出来卖报刊呢。”
林永裳收下,笑,“来帝都,竟然也会赚银子了。”
“那是。”沈拙言皱着眉毛,“不过,估计陆家会找我麻烦。”
“怕他作甚,反下这是皇上点头才印的东西。”林永裳毫不担忧,明湛这样古怪强势的性情,定是有自己打算的。
沈拙言忍不住笑,“舅舅,皇上挺有意思的,半点儿不像舅舅说的那样。我们吃完饭,皇上还让店家免费送了我们一瓶酒。嗯,酒给魏子尧拿回去了。”
“你知道什么,伴君如伴虎。”林永裳道,“你有事多问皇上的意思,别自作主张。皇上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虽然不简单,可我觉得皇上人品好。”
“请你吃顿饭就……”人品好啦?后四字林永裳没说,鄙视的瞟外甥一眼,“幸亏没做官,否则,做官也是个贪官。”
“做官有什么好的?”沈拙言道,“你做官是为陛下做事,我现在也是为陛下做事,说到底都一样,不过是你名头儿好听些罢了。”
林永裳敲他脑袋,“谁是你啊?嗯?好大的胆子。”
沈拙言躺在庭院的竹椅里,望着天空的无数星星,扭头对林永裳笑,“舅舅,我喜欢为陛下做事。”
林永裳不理他,沈拙言继续说,“虽然陛下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样高大威猛高不可攀,可是更有人情味儿。”
有人情味儿的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姐夫一妹夫,挠一挠发痒的下巴,惆怅的看向窗外。
虽然过了许多年,明湛仍觉得这个年代的东西真是精致至极。木窗漆红,繁复的割成许多整齐规矩的格子,上面还有精美的雕花,再糊上窗纸,阳光进来时已经暗淡许多。再加上时至下午,纵然夏日,室内也并不如何明亮。
明湛的脸色看上去晦暗莫测。
明湛在发呆,望着光线中飞舞的尘埃,一时忘了叫陆文韬陆文沐起身。这俩人只得一直跪着,间或悄悄抬头观量帝王脸色,见帝王一脸高深,只好垂下头继续跪,心下颇是后悔忐忑。
许久,明湛打了个无声哈欠,方回过神,“陆文宣是冤枉么?”
陆文韬牙口死硬道,“臣弟虽时有荒唐,却并非胡作非为之辈,还请皇上明查。”
“朕又不是帝都府尹,更不是大理寺卿,既然冤枉,发到三司重审。自然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明湛道。
陆文韬再也料不到明湛会有此言,忙道,“陛下,些许小事,何必搞的惊天动地。文宣的清白,在臣心中。几个文人的无赖笔锋,且随他去吧。臣等亦当有臣等的心胸。”
明湛点点头,“随便你们。打官司就去三司,三司过后,再有不服,可以与朕讲。”
阮文沐斟酌道,“皇上,官司倒是小事。这个沈拙言在报上乱乱写且不说,还大说臣家与南丰伯府的事,实在是……”
“这要怪陆文宣,谁叫你们是同族,都是姓陆的。”明湛不气道,“不要以为朕在宫里,就当朕是死的!一个姐夫,一个妹夫,看看陆文宣做的好事!丢人也是自找!你们还有脸来跟朕这儿告状!什么明月楼是奴才私下弄的,与主子不相干,放屁!”
“你们的把戏,朕一清二楚!真难为你们还想要脸!”明湛冷声道,“若陆文宣无辜,怕什么人查!若真有此事,你们只管去参照赵喜的结局!朕当日即有言在先,永宁侯家的亲戚这样办!有朝一日,你们谁犯了这样的事,照样如此办!”
“朕若今日看你们脸面轻轻放过,永宁侯问起,要朕如何回答?”
陆文韬陆文沐挨了顿臭骂,颜面全无,战战兢兢的告退。
两位驸马求情,然后灰头土脸出宫的事悄悄传扬开去。
许多清流大臣对于明湛的铁面无私表示敬服与欣慰,连沈拙言都道,“皇上真是个好皇上。”
林永裳愁死了,这么个小白,可怎么在帝都混的下去哦。
明湛对阮鸿飞沾沾自喜道,“外头人都夸我呢。说我公平公正,一意为民,毫不偏颇。”
阮鸿飞倒了盏清茶,“先前为了收买宗室人心,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他们定是以为你好欺负。先给了糖,不赏他们几棍子,怕他们忘本。”挑眉望着明湛坏笑的胖脸,阮鸿飞鼻腔里哼出一个性感无比的鼻音,“嗯?”
“知我者,飞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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