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哪有这么透明的琉璃?”
琉璃并不罕见,皇宫的房顶铺的,全是彩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流光四溢,宛如仙宫,皇家有御造琉璃司,专门给皇室烧制琉璃制品,外面也有民办窑厂,烧制的质量不如皇家,可大临宝石之中,琉璃也算得一种宝石,价格中档,也并非完全的物美价廉。
红砚惊讶地摸了摸簪身:“这么透明的色泽,明明是水晶,怎么是琉璃呢?”
水晶是天然宝石,价格虽然不比金刚钻、红蓝绿宝、珍珠名贵,但水晶制品也是普通富户能用得起的,毕竟开采困难,水晶矿又是一簇一簇的晶体,打磨出来的制品,那种上等的水晶瓶、水晶杯,非大富大贵之家能用得起。
外面的水晶簪,基本都是把水晶当宝石镶嵌,要价不比金簪低,这种通体全是水晶的簪子,一体雕刻出来,很考验师傅的手艺,用料也多,一只都不低于五十两。
但上等琉璃虽然流光溢彩,颜色艳丽,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完全不透明,即便是透明的颜色,也不能透手,颜色发乌不好看,然而即便是这种琉璃,只要透明一些都属精品,非皇亲国戚不能用。
红砚在公府长大,见过的好东西多了,是琉璃还是水晶,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此冰冰透透,都能透手,如水波一样的簪子,怎么可能是琉璃。
红砚不信,以为卫婵在诓她。
“当真是琉璃,水晶制品越是大件越会有晶体颗粒感,若是全净体,那得多少银子,咱们在公府这么久,也只在老夫人的库房里,发现过一尊半臂高的水晶佛,那可是价值连城的玩意儿,这只簪子可是一点晶体都没有,你说得多少银子才能买?”
红砚细细看了一遍,果然没发现水晶特有的晶体,宝石就是这样,天然的东西总有这里那里的不完美,若是完美的,也不是她们这些奴婢能拥有的东西,越是纯净便越贵重,都要流向皇室。
“可是,怎么会这么透明,只有白水晶才能有这样透明洁净的程度呢。”红砚“自然记得,可花了不少钱,结果烧出来的全跟琉璃瓦一样,姐姐当时很不满意,弃之不用了,我们都说可惜,这钱是白花了。”
“咱们家的香水,颜色各异,有漂亮的胭脂色、琥珀色、烟紫色,若是放在这种透明瓶子里,好不好看呢,女子爱美,自然也爱好看的东西,可直到现在,都不能实现,因为水晶瓶实在是太贵了,根本用不起,那个琉璃窑本来也要关张,索性我就盘了下来,让那些师父们研究烧琉璃,我亲自研制了配方,没想到竟真的是我给鼓捣出来,不是那些老师傅们,这便是第一批成品里,最完美最好的。”
红砚愕然:“竟真的是烧出来的琉璃?那咱们不是发了!”
琉璃制品能做到跟水晶一模一样,这是多么大的利润,得赚多少银子,光是想想红砚就激动了。
卫婵做了个嘘的声音:“莫要声张,此事先掩饰,对外你就说是水晶的。”
红砚知道好歹,家里这些胭脂水粉,香水面脂的配方,都是严格保密的,那是吃饭的东西,就跟传承百年的老医师一样,谁没有些秘方,秘方流出去,她们的铺子也别开了。
“我也是异想天开,没想到真的成了,烧了好几批工艺还不稳定,不是裂开就是炸开,只得了这么一只完美的水晶簪,连窑厂的师傅们都不知道,我担心泄露出去,故意没叫别人知晓,给窑厂放了几日的假,好在那些师傅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纵然有异心,处置了也就是了。”
卫婵的脸色却与红砚不同,是愁苦而不是惊喜。
“姐姐,有了这个技术,岂不是我们可以要造多少水晶杯,就造多少,那可就发了。”红砚看向卫婵:“姐姐为何满面愁苦?”
卫婵不能跟红砚明说自己的担心,这技术算是歪打正着,成品率不高,很有偶发性,但她们的窑厂规模小,所以不能大批量生产,但她有种预感,一旦这方子被有实力的大富豪甚至是皇室得手,就能大量的生产出来,至少可以跟汝窑烧天青瓷的成品率是差不多的。
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们孤儿寡母,带着个幼妹,没有强大的靠山,是很容易被杀人夺宝,她们还没处申冤去。
可能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没什么,只是有些……算了,你只是记得,这事,不要说出去,若是太过张扬,恐招来有心之人的觊觎。”
红砚郑重点点头:“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
“还有一件事。”卫婵反而更显得忧心忡忡:“我遇到了梁承慎。”
“谁?”红砚有点懵。
卫婵此时才反应过来:“武安侯梁家的小侯爷,我被打发到庄子上时,跟他有一面之缘,他知道我们假死脱身的计划了。”
红砚吓得蹭的一下子站起身:“这,这怎么行,他不是京城的人吗,会不会回去告诉世子?”
她声音太大了,意识到的时候捂住了自己的嘴,红砚往外头看了看,好在刚才她就把丫鬟打发到别处,她们是两个女人掌家,规矩就更森严,奴仆们倒是没有敢不听话的。
卫婵否认:“他跟世子不合,倒是打着想看世子笑话的目的,跟我承诺了不会去告密,可男人的承诺,又能让人相信几分。”
“这怎么办啊?”红砚哭丧着脸:“要是被世子知道,我们就惨了,惨了惨了,世子看着温和,对跟他做对的人,手段可狠了,世子会不会追来云城,弄死我们,折磨姐姐,把我发卖出去?”
卫婵其实心中忐忑,在被小侯爷认出来时,冷汗出了一身,她也是强撑着,一点一点扳回劣势,至少让梁承慎明面上答应不会回去告密。
而要真正的笼络他,就要彻底把他拉上自己的船,只要她能给他带来的好处更多,他便不会做私下泄密的事。
指望梁承慎的承诺,反正她是不信的。
然而此时跟红砚一说,看到她担心又哭唧唧的样子,卫婵忽然就不心慌了,有人需要她保护,她不坚强一点,怎么做这个家的顶梁柱,主心骨呢。
“别担心,小侯爷那个人虽然看着纨绔习气重,倒是有点狭义之心,明面上应不会欺负我们,暂时也是能放心的,不过点绛阁的铺子,我却不能常去露面了,如今我们铺子名声越来越大,进了云城的人都知道有家卖胭脂水粉的点绛阁,来来往往的行商多了,难免会有京城来的,这样下去,迟早会露馅,左右现在我有别的事做,这琉璃厂的事才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有京城的眼线,也要传信过去,叫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免得打草惊蛇。”
“要不我替姐姐去,姐姐素日在那如何接待客人我也学习了。”
“你去跟我去,岂不是一样,我的旧人难道就不是你的?”
红砚很失落:“那,那怎么办。”
“别担心了,张掌柜人不错,也会经营,培养的小青她们几个,也都上了手,咱们是该歇歇,该放权放权,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我对外声称寡居,总是抛头露面,难免惹人非议,小侯爷这事倒是也给我提了个醒,还是不能得意忘形。”
见红砚忧心忡忡,卫婵安慰道:“没事的,左右若是真暴露了,世子的怒气也会冲着我来,再说,时间久了,他身边早就有别的佳人陪伴,也不会再念着我,既没有爱了,何来的恨呢。”
“他大人大量,会放过我们的。”
红砚嘟嘟囔囔:“啊?我怎么觉得,世子反而会气急败坏,他有那么大度吗?”
卫婵乐了,这话冲散了她心里的阴霾:“你比我服侍世子的时间还长,对他竟如此误解?外人不都说他温润如玉,赞助贫寒学子银子什么的。”
“就是因为我在他身边时间长,才知道世子的性格,他真正在乎谁啊,我九岁就到他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了,七八年了,也就瞧着他对姐姐有些不同寻常,越是这种人,就越不可能轻易放手吧。”红砚觉得没那么简单。
“傻瓜,男人怎么可能会有长情之人,能对妻子温柔就已经算是好男人了,我是哪个名牌上的,又不是什么绝世美人儿,能让世子念念不忘呢,连顾归夷他都能说弃就弃了,何况是我,别担心了,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
顾归夷的确很美,在世子年少时确实让世子迷惑过几年,可她从边城归来,脸虽然没变,给人的感觉却变了,依旧很美,却美的精明世俗,总像是算计着点什么似的。
红砚看着卫婵,她的好姐姐或许论容貌不是最最顶尖惊艳,可肌肤白的宛如羊脂如冰雪,乌发红唇,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在那里坐着,就像是一尊白瓷玉雕的美人一样,卫婵说自己比不过顾归夷,以红砚的眼光来看,并非是比不上的。
她还没到一个女人风韵正盛的时候,不过是刚刚绽开两三片花瓣,露出一点清香,就已经如此惹人眼球,将来到了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红砚想起,她说自己寡居的事,这样的好年华,难道就一辈子不嫁人,孤独终老了吗?
“姐姐,你,你有没有想过,再嫁人?”
卫婵愣了:“嫁人?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我嫁人,嫁给谁?”
“就是,就是你今年也不大,还没到二十呢,就这么……”
卫婵有些好笑,怎么梁承慎问她嫁不嫁人,这孩子也要问她嫁不嫁人。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等把阿好接回来,把你们的婚事都处理好,再想我自己吧,再说现在有了这个小东西,我哪有别的心思想什么嫁人。”
刚从一个男人身边离开,就又要跳入下一个男人的温柔陷阱?她真是昏了头才会这样。
……
谢怀则难得回公府,就连公爷都惊动了,叫厨房做了一桌子好饭菜,亲自要儿子陪着喝两杯酒。
已经过了年,科考就在三月,基本迫在眉睫,前方战事虽打的激烈,可陛下却执意该开科取士就要开科取士,陛下的理由很充分,若是连开科取士都不能按时进行,定会有人以为大临开始乱了,有些藩属国蠢蠢欲动,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科考准备的如何?”公爷竟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
谢怀则急忙起身,双手接住:“多谢父亲,劳动父亲,儿子实在惶恐,科考不是大事,儿便是进不了一甲,至少也是二甲进士,绝不会被点个同进士,给公府丢脸。”
公爷心中一哽:“你我亲父子,何必如此生疏,我不是给你压力,只是……哎,你先坐下,我们父子两个说说家常话。”
“是,父亲。”谢怀则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有礼有节,对他这个父亲更是尊重无比,却也,生疏无比。
公爷心中有些复杂,跟自己这个出色的嫡子父子叙话,他都很不适应,都不如跟自己两个庶子更显亲近。
“你也回家多住些日子,你祖母和母亲,都很想你。”公爷硬着头皮。
“年节时,孩儿是回来的。”
“不是那个。”国公按了按眉心:“如今还没分家,你就搬出去住,总是惹人非议。”
“孩儿回来,侍奉膝下,可一回来,家里事就多,索性躲出去干净些。”
国公更加尴尬:“你祖母和母亲,是为了你好,不忍看你为了一个女人伤心至此,给你房里塞女人,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平德那孩子的亲妹妹,你都不要,这世上也没有更像她的女子了,你素日不近女色,为父心中还有些担心,可现在却更担忧你为了平德那孩子,伤了自己的身子,你喜欢什么样的,纳了便是,为父也不阻你,你现在已经娶妻了,这也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女子,好人家的姑娘,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冷着她?听爹一句劝,过去的就过去吧,跟你媳妇儿好好过日子,以后,还长着呢。”
“孩儿知道。”谢怀则面色淡淡。
国公觉得满意:“那今晚你就留在公府,陪陪你媳妇儿,早日生下嫡子,好让你祖母安心。”
谢怀则一杯酒下肚,火辣辣的,灼烧感,连父亲都亲自出马,他总要给老父一个面子。
他听到自己开口:“孩儿知道了,今夜会留在公府。”
“是留在秋霜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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