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冰雪消退,大临国都元京郊外,桃、杏开的正好,而许多学子和这些人的家眷,守在京兆府门口的木板下,围着在看什么。
双福也在这些人中间,从上头往下看,第一个名字居然不是自家世子谢怀则,心里咯噔一声,紧接着往下看,在第三个看到了自家世子的名字。
这,就是进一甲,是探花了,他急忙回府准备报喜,却没想到,宫里报喜的已经到了。
“陛下钦点,举子谢怀则为一甲探花郎。”
只要中了进士,都有京兆府派出的衙役亲自上门报喜,而一甲的三名则是宫里的太监。
安国公咯噔一声,忙问了一句:“公公可看清了,是一甲探花?不是状元?”
“是呢,陛下说,世子年纪正轻,而且俊朗风流,正合适做这个探花郎,陛下钦点,不会出错。”
安国公脸上不见喜悦,难掩的有些失望。
报喜的公公跟谢家也是熟人,自然看出安国公的不悦,便想劝两句:“世子能进一甲,已是无上荣耀,陛下也说了,并非是世子文采不如状元榜眼,只是谢世子最为年轻,那状元已年近四十,榜眼都是个六十的老头子了,做探花自然要文采出众,品貌第一,这是陛下的恩赏啊。”
安国公笑的有点勉强,谢怀则却很平静:“双福,给林公公封一百两银子,辛苦公公跑这一趟。”
“居然不是状元吗,陛下这是怎么点的?”安国公不太满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自有陛下的深意,再说探花很差吗?”谢怀则显然在意料之中。
“你一路靠过来,是案首,解元,会元,可殿试居然点了个第三名,这怎能不让人遗憾。”安国公已经早已习惯出色的儿子,哪里都是凤首,如今才是探花,他难免有些失望。
谢怀则心中一晒,怎么他谢怀则是什么人杰,就要处处占尖?一甲探花很差?多少学子考了多年不过是个同进士,他一路走来如此顺利,别人家考中进士一家子都欢天喜地恨不得昭告天下,而他的爹,却因为他没被点上状元,就如此失望,没有半分喜气。
“挺好的,我孙儿是一甲进士,还是堂堂探花郎,叫冯管家去贴红帖,放鞭炮,再给邻居和来往的派发红蛋封几两银子,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大长公主倒是很高兴,也有几分打圆场的意思。
谢怀则摇摇头:“祖母好意,孙儿心领了,可此事还是莫要太过招摇,毕竟咱们家的家学也有不少杜、王等世家子弟,人家没考中,孙儿中了如此招摇,难免惹人红眼。”
大长公主叹道:“也好,思危懂事,只是难免委屈了,你这几日留在家,咱们在家里宴几场,给你办办。”
谢怀则不置可否。
陵阳郡主很是不悦,一直强忍着,回了自己院子,抓起茶杯想要摔到地上,想到儿子还在这,到底只是把茶杯重重搁下,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母亲息怒。”
“我息怒,我怎么息怒,你看看你爹那个死样子,没考中状元怎么了?我儿是探花,一甲进士,在戏文里那是要头戴官花穿红袍,打马游街的,多荣耀,陛下钦点的,我儿这样风流英俊的,才能做探花呢,他倒好!”
陵阳郡主怒气冲冲:“你兄长连个举人都不是呢,也没见你爹说过什么,从来不曾斥责过他,你是什么待遇,他便是什么待遇,除了名分上不如你,还有哪里不如你,现在他娶了个媳妇儿,立马就有了身孕,这若是生出来是个儿子,便是谢家的长孙。”
“他又不是世子,生出长孙又如何呢。”
陵阳郡主恨恨:“是个丫头片子才好呢。”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抹眼泪:“你爹怎么变成这样了,原本他心里是只有我的,都是卢丽娘那个老妖精,拿了你爹的魂了,连累的我儿也不招他喜欢,若非你争气,这府里哪还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我的儿,你得一直争气才是,为娘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谢怀则表情有些木然:“母亲以后还是别总叫姨娘来立规矩,一口一个发卖的话挂在嘴边,大哥四弟与我是手足至亲,如今大哥也娶妻,谢家第四代都要出生,无论男女,添丁都是喜事,您总不给姨娘好脸色瞧,难免叫大哥面上不好看,她都做婆婆了,还被您这样为难,父亲怎会不更疼她?”
陵阳郡主一听,不仅没被劝住,反而哭的更大声:“你也给那个老妖精说话?她一个妾,算什么正经婆婆,老大和老大媳妇儿要管我叫婆婆的,不巴结讨好我,这府里家业,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她!”
谢怀则心中烦闷,哪怕是高中探花,也无法让他开心,这都是预料之中的成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而即便自己已经如此有出息,母亲却仍旧不满足,不满足的是要求父亲对他的特殊和爱,还像年轻时那样,严防死守,丝毫没个正室夫人的风范。
一直跟丽姨娘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呢。
丫鬟匆匆忙忙进了来,满脸慌张,且未经请示就钻了进来,谢怀则蹙眉,但这里不是自己的院子,人也不是伺候自己的人,作为儿子,他是什么都不好说的。
“慌慌张张的作甚,没见我们探花爷还在这嘛?”陵阳郡主满脸怒意。
谢怀则越发觉得有些不耐,若是他的妻子,也是母亲这种性格,他定然也是不喜的,就算生的多么貌美,他依然不喜欢,也难怪这些年父亲越发宠爱处处退让的丽姨娘,而不是母亲了。
他但凡有一点做的好,他的好母亲就要嚷嚷出去,连隔着几条街的狗也得知道知道,他神童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
可盛名之下,其实难负。
丫鬟瑟瑟发抖:“夫人,西院,西院大少夫人生了!”
“生了?男的女的?”
“是,是个男胎,老夫人已经过去了。”
陵阳郡主这回是真绷不住,手里的茶杯都掉下碎裂开来:“男,男胎?你确定看清楚了?”
丫鬟点点头:“老夫人都说,这是谢家的长孙,没错的。”
陵阳郡主咬着牙,这回哭的更厉害:“我的儿,你瞧瞧,那老妖精的儿子先你一步生了长孙,那老妖精又要耀武扬威了!”
“添丁进口是喜事,母亲……”
陵阳郡主打断了他的话:“你年轻,懂什么,你把老妖精的儿子当手足,殊不知这就是跟你抢家产的,原本这个长孙是咱们这一房,平德那姑娘出身虽然不好,可也坏了你的孩子啊,御医都说瞧着像男胎,若是她没死,现在孩子也得有五六个月了,纵然是庶出,那也是我们谢家的长孙,能轮得到你大哥的孩子占了这个长?”
谢怀则沉默以对。
“平德那孩子,还是你祖母亲赐的呢,她也争气,满京城,除了你身边这个,谁家妾能有诰命啊,这可是无上荣耀,便是庶出又如何,也是贵子,将来养在秋蝉名下,跟嫡子是一个待遇……”
“母亲,谁跟你这么说的?你跟婵儿说了这些,让她生下孩子养在孟氏名下?”谢怀则的脸色已经阴沉的不像样子。
陵阳郡主也吓了一跳:“你跟我使什么脸色,我可没说,你那个心肝宝贝要是聪明,就会这么做,当年你兄长不过在我这养了两年,对外就敢说养在嫡母名下,算半个嫡子了。”
谢怀则豁然站起身,冷着脸:“母亲还是快去西院看看吧,免得祖母又觉得您心存怨怼。”
陵阳郡主想说两句,让他赶紧生个嫡子,好压过那边一头,可现在也不是个好时机,不甘不愿的去了。
殿试放榜后,就立刻是乡试,谢怀则的大哥这一回也要考举人,谢怀则倒是没有藏私,也没因为大哥先自己生下了长孙就觉得有什么不妥,还给引荐了太学的老师。
而谢怀则的大哥谢怀钰果然成功考上了举人。
“大哥这回考完,有什么打算,还要继续考吗?”
比起对自己的亲爹安国公,谢怀则与这个庶出大哥相处倒是颇为融洽。
谢怀钰摇头:“我没有弟弟的才华,举人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若是再准备会试,不知还要蹉跎几年。”
“那就准备朝廷大挑,只是举人出身做京官便只能是闲职,外放的话怕是得从县丞做起。”
“这个从长计议,倒是不急,若弟弟不嫌弃,为兄给弟弟做个副手也可啊。”
“我被陛下派去边城,做林城太守,加三军副督军的职务,怕是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如今战事打的纷乱,大临没占到什么便宜,边城危险,兄长还是留在京城,侍奉父亲母亲为好。”
谢怀钰愕然:“你虽是当年进士,怎么忽然就被委派如此重任,而且这可是个烫手山芋。”
前三名的进士,若是想留在朝中不去地方,一般都是先去翰林院做编修,然后再去六部,这样才能接近权力中心。
不是烫手山芋还不会交给他呢,谢怀则心知肚明,仗打的不好,陛下没办法跟朝臣交代,他又不信任别人,肯定会轮到他。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听就是。”
“主子,奴能进去吗?”外面响起双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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