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翅声响起,缓缓升空的白鸽在阳光映照下,挥动的翅膀犹如披着彩霞般闪耀。
我目送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才低下头。
“满意了?”秋霁言在我身后轻轻问。
我回头向他微笑:“目前还算满意,不过真没想到,原来那两支乱军中的一支控制在你的人手里,好有远见卓识。”
他耸肩,语气颇为无奈:“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当初楚王为消灭秋家,不惜放弃对乱军的围剿,我又不能有所表示。可如果放着他们不管,实在太危险。于是,我干脆派人组成乱军,并不断壮大,吸收那些零散的暴民,让他们在我的监视下j□j,起码不会做太出格的事。等到要消灭他们时,想必会轻松些。可即使如此,还是有另一支乱军形成了规模,他们才是真正的隐患。”
“楚国有很多人啊!”我突然的感叹让他怔了怔,一时竟没弄明白我的意思。边享受他难得的迟钝,我边笑着解释:“那支成气候的乱军首领,还有你派去做乱军首领的人,以前都是无名之辈吧?能让暴民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实在厉害。不光是楚国,秦国也是,突然攻破淮安,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调来三十万大军,把久经沙场的司徒战打得落花流水的人。这些人到底什么样子,厉害到什么程度,好想亲眼见见。”
秋霁言听后,慢慢拉起我的手,握紧,同时嘴角勾起抹邪魅的笑纹:“就算再如何厉害,也逃不出咱们的手心。”
任他握着手,感受从他手心传来的热,为什么冷血至此的人的手竟然如此温暖?我微笑:“你说的对,不过这么做也许会遭天谴呢!”
“怕吗?”
“为什么要怕?”
他笑着放开我的手,说“那就好,因为从今往后,会有更多要遭天谴的事等着咱们去干。”
“那么,就从白夜的这一仗开始吧!”我淡淡的道。为了江山、为了权力,百姓永远是最先被牺牲的一部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宁愿生在帝王家。因为那样我便先有了牺牲别人的资格,而不是被任意牺牲。
楚惠王九年九月,白夜再度败退。乱军首领纪长风以投降之名,开城迎接兵临城下的西秦军。秦军刚被替换上任的统帅秦三皇子秦宁因急需粮草补充,又骄傲自大,不把楚国乱军看在眼里,率军入城。
那一夜在史书上的记载,仅有寥寥数语:半夜火起,哭喊之声不绝。城外秦军急救,只皇子秦宁率人逃脱。城中浮尸遍地、鲜血数月洗之不净。
联合上演这场大胜的白夜和纪长风没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猛烈追击败退的秦军,杀敌无数,所收俘虏,全部就地处死。鲜血像一条红毯,在他们身后铺展开。
此后,白夜凶将之名被不断传扬,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在那场战争中太过血腥、残忍,但我和秋霁言对那些人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妇人之仁。
三十万的秦军实在太庞大,如果不在这场战争中尽可能多的消灭,等他们被组织起来的时候,倒霉的只有楚国。
何况这场胜利来得如此迟,即使耐心如我,也开始感到无法承担为这场胜利付出的代价。
白夜在临走前曾问我,要江山还是要百姓。我笑着问他,没有江山,百姓在哪里?
于是,他走了。而我的下半句话却留在肚中,一句此时没必要说出的话:没有百姓,要江山还有什么用?
白夜一路败退,他离开的地方凡是可以食用的,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全部投毒,几乎没有给百姓留下任何吃的东西。而目的只有一个:让秦军的补给线越拉越长的同时,也断掉他们就地补给的妄想。
秦军前任统帅五皇子秦夙也曾要求不再深入楚境,可惜被胜利冲昏头的西秦没人能听进去,全一心想打到楚京,消灭楚国,连战连胜已经让他们把战争最开始的初衷——教训一下楚国,抛到了脑后。这时的老天,是站在楚国一方的,所以秦夙被调回国,接替他的是向来目中无人的三皇子秦宁。于是,便有了之后一连串的事情。
“臣认为,此战能胜,全靠上天庇佑、白将军神勇、我大楚军队将士誓死效命,请太后给予嘉奖。”大殿上,一个文臣慷慨激昂的诉说着。我在帘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听那声音也能想象他此时的激动——让人忍不住冷笑的激动。
那些因此饿死的百姓想必入不了这位大人的眼睛,他能看到的胜利原因正如殿上所有高官们看到的一样。
我侧头看了眼身边主位上的太后,她的眼半睁半闭,感觉漫不经心,就好像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懒散,但那眯起的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又总让人无法忽视。
“太后,臣以为,此次能够胜利还要感谢一位勇士,如果没有纪长风的深明大义,共抗外敌,白大人也很难获得如此大胜,臣请太后免去纪长风极其下属叛乱之罪,并给予嘉奖。”
“准了,都准了。”太后挥手说:“这事交给兵部去办,只要纪长风真心悔改,哀家和陛下定不会亏待他。”
陛下?我望向帘外那张空空的宝座,自秋家之乱后,太后便以慕容昊生病为由,仓促的结束了曾经万众期待的楚王亲政。
这时,殿外忽然走进一人,跪下恭敬的道:“禀太后,白大人急报,前日于落燕坡再度大败秦军,并俘获其统帅秦三皇子。”
太后一直微眯的眼睁开了,底下的大臣们议论纷纷,我无声的微笑。真没想到这个秦三皇子如此草包,听说他乃秦王宠妃之子,如今被俘,不知秦王是否愿意为他退兵赔偿呢?
秦三皇子的事还没处理好,纪长风同意招安的消息已传入楚京,不过他同时也提出了招安的条件:请求朝廷诛除欺压平民、霸占土地的豪门,并还地于民。
我坐在桌前,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秋霁言用笔把最后一个司徒家人勾入斩立绝的范围,原来他迟迟不对司徒家下手是为了等着给纪长风台阶下。
欺压平民、霸占良田、纵奴行凶、不敬楚王、犯上做乱……司徒家的罪名多达三十四项,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
看来大局已定,不会有什么有趣的事了,我无聊的打个哈欠,引来正聚精会神批阅奏折的秋霁言的关注:“累了吗?要不要先去休息?”
“不要,那样更无聊。”我边说边从他桌上抽出本奏折,翻阅起来。
对于我翻看奏折的举动,秋霁言无所谓的笑笑,随手把给司徒家定罪的折子一扔,开始继续看其他奏折,看完就放到一边,不一会儿,那关系司徒家上下几百口命运的折子被淹没的连个边角也看不到了。
我轻轻瞟了眼那堆折子,便转移注意力到手中的奏折上,蹙眉道“今年的年景不好啊,楚国很多地方都有旱情。”这已经是我看的第四份上报旱情的奏折,全一口同声的要求朝廷赈济,可国库空虚,上哪去筹这么大一笔银子。
“天灾人祸,今年的楚国会死很多人。幸亏白夜的这场大胜来得及时,让百姓看到了希望。”秋霁言淡然道:“现在,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有用尽可能少的人命去换取最大的利益,让楚国延续下去。”
我不语,此时的我们正走在一个危险的独木桥上,下面是万丈深渊,只要稍微把握不好,就会跌得粉身碎骨,甚至遗臭万年。
“怕了吗?不要怕,有我。”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秋霁言的笑容在眼前不断放大,凑得那么近,近到我连他的呼吸都能感知。他的脸庞因最近的劳累,显得有些苍白、瘦削,可却完全不减这个笑容的诱惑,甚至增添了几分诡异的魔魅气息。
“为什么要怕?”我不为所动的推开他,拿起笔在刚才看过的折子上书写减赋的字句。
“真是的,偶尔你也软弱一下,依赖我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他语气幽怨得像个深闺怨妇。
绝对会万劫不复,事实证明,所有被他捕获的猎物,没一个有好下场。我微笑着转移话题:“哥,看我学你的字像不像?”
他刚张嘴,还没发表意见,一个太监忽然在外面高声喊道:“太后驾到。”
话声刚落,太后就带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我和秋霁言急忙迎接。
给太后请安后,我才看清跟在她身后的女人竟是曹家两姐妹——最近刚被封为昭仪的曹岫烟和秋霁言的正室曹茗月。
我甜笑着向两人点头示意,曹岫烟笑着回应,曹茗月也跟着点了点头,但目光却有些复杂,不会听到了什么谣言吧,那可真是大大不妙。
“云儿,你怎么在这里?”太后故做惊讶的语气里隐含一丝责问。
“回姑姑,儿臣看大哥一直操劳国事,担心他身体吃不消,所以送些吃的来给哥哥。”我目光投向桌上放着的半碗燕窝,开始睁眼说瞎话。眼尾瞥见秋霁言似笑非笑的表情,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那碗燕窝的确是有人担心某人熬夜身体受不了,让御膳房送来的,可惜要把我嘴中的两人名字调换才行。
太后听后没再追问,转头对秋霁言语重心长的道:“言儿,你媳妇知道哀家最近身体不好,特意进宫请安,又送来补品。我听她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年轻人操劳国事是好的,可也不要忘了家事,更要多注意身体才好。”
“姑姑教训的是,最近政务繁忙,家里又有茗月主持,让人放心,所以言儿疏忽了,该死该死。”秋霁言垂着头,语气懊恼,不过只有天知道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自从楚王被架空后,各种政务就分担到秋霁言和叔叔秋怀仁肩上,他们处理好的事情,再由太后御览批准。而父亲秋怀远依旧和这几年一样低调,在府中深居简出,对朝政不闻不问。这种状况似乎从他杀死慕容昊的母亲开始,一直如此。
见他如此受教,太后欣慰的点头,目光掠过我身后的桌子,素来懒洋洋的表情忽然僵在面上,眼中的光像箭般锋利的射到桌上,仿佛要把桌面射穿。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摆满奏章的桌上有两片还算干净的地方,各自放着两份奏折,两支沾满墨的笔安静的放在折子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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