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翰最终没有抢救过来。
葬礼安排在三天之后,大小事宜都是我们处理,拾简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有出席。
结束之后,我亲自送顾易阳回家。
大门没关,直接推开门,便带着孩子走了进去,屋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主人不在了,这里就像是一座死屋。
地上已经落灰了,脚踩在上面,身后都是清晰可见的脚印,看来佣人已经遣散了一段时间。
在主卧找到拾简,她还穿着婚礼那天的秀和服,双目无神的坐在落地窗前,怀里抱着顾翰最喜欢的那套西装。
“妈妈……”顾易阳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眼里夹杂着心疼和意外。
我松开手,他便小跑着过去,在拾简面前站定,小手试探的在她胳膊上推了推,“妈妈,你怎么了?”
拾简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
顾易阳一下没了主张,看向我求助。
我这才走进去,抬高了音量开口道,“拾简?听得见吗?我给你把孩子送回来了。”
还是一样,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整个人已经和地面融合了。
“什么人?”
身后突然传来响动,以为是幻听,愣了一秒才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去。
穿着旗袍的妇人站在门边,年纪比我要大许多,正困惑地打量我们,从面相上看,和善可亲,应该不难相处。
“我是屋主的朋友,您是?”
她身上穿戴都是翡翠珍珠,不是普通人的装扮,或许是顾翰的亲戚。
拾简虽然给顾翰生了孩子,两人既没有领证,也没有公开举办婚礼,没名没份,顾翰去世之后,公安部自然会通知到近亲头上。
“你是顾翰的朋友吧?我没听拾简提起过你。”妇人眼神清明,是个能当事的,不等我回答,又自顾自的介绍起自己来,“我是拾简的妈妈。”
一边说一边走到拾简身边,抬起她的胳膊,试图把人拉起来,但由于上了年纪没什么力气,格外吃力。
我赶紧走上前,伸手帮了一把,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拾简从地上挪到床上。
“谢谢。”拾简妈妈极淡的谢了一声,便专注打理起女儿的碎发。
拾简的一身狼狈,因为母亲的出现,而多了几分温情,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了吧。
我无意打扰她们母女重逢,但看见顾易阳站在旁边,咬着下唇不敢上前亲近,还是不忍心丢下孩子就走。
抬手把孩子拉到身前,面对着拾简母女,硬着头皮介绍道,“伯母,这是拾简的儿子,您的外孙。”
我有意避开孩子和顾翰的关系,毕竟当初,是因为顾翰,拾简才会一意孤行,和家里决裂的。
拾简妈妈闻言平静的转过脸,扫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的确跟那个家伙有九成相似,是他的孩子没错。”
语气淡漠疏离,像个旁观者。
“那个家伙”这四个字,夹藏了多少心酸和埋怨。
片刻之后,她又把脸转了回去,淡淡道,“我知道了,孩子我会一起带回去的,劳烦你了。”
说完,她便伸手去解拾简身上婚服的扣子,但因为做工很新,解开比较费力,不得不换用两只手。
这样一来,动作就大了。
刚才还神游在外的拾简忽然有了反应,猛地推开伯母,抬腿整个人坐到床上,一边死死抓着领口,一边惊恐的往后退,“别过来,别过来!”
她发了疯似的歇斯底里,“我要和顾翰结婚了!我要嫁给他了!谁都别想阻止我们!别想!”
看到这一幕,拾简妈妈怔的站起身,片刻的反应之后,整个人都破防了。
“你还想着那个男人!你真是走火入魔了!你给我听清楚,顾翰死了,他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出息的女儿!你到底要妈妈怎么做才肯重新振作,是不是要妈妈把整颗心都挖出来给你!……”
她哭了,因为心疼,因为无奈,心疼拾简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到这般地步,无奈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无法让女儿回到当初的天真烂漫。
也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此刻我也感同身受。
走过去,搀扶着她,把纸巾递到她手里,尝试着安抚她的情绪,“伯母你冷静一点,拾简是承受不了打击才会变成这样的,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不管怎么样,她始终是您的女儿,只有您才能帮她了。”
拾简妈妈一直在摇头,等我说完,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道,“她这是在我的心上划刀子啊!”
“是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来的,我把她当公主养了这么多年,没舍得说一句重话,可她呢,为了顾翰,这么多年,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给我发过!我知道她性子傲,只凭一句‘顾翰走了’,就抛下一切亲自来接她,她却还要这样胡闹,叫我看着伤心难过,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这些话或许已经在心里积压了太多年,拾简妈妈老泪纵横,几乎岔气,却还是不依不饶的指着拾简哭诉。
“我和你父亲没当着外人念过你一句不好,遗嘱继承人写的是你的名字,顾翰呢,在世的时候对你不理不睬,把你当狗皮膏药一样甩来甩去,现在他死了,名下的财产也没留给你一分,你究竟为了什么,要自甘堕落至此啊,我的女儿!”
感受到她心里的悲愤,我也不自觉红了眼睛,只能尽力抿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
母女连心终究不是虚妄,拾简哭了,眼泪吧嗒吧嗒的低下来,打湿她身上的婚服和剩下的床单。
即便如此,她的精神仍不能算好,脑袋微微颤动,紧扣领口的动作还是没有松懈半分,防范着外人撕扯,打破她精神世界的“婚礼”。
拾简妈妈彻底奔溃,放肆的大哭起来,一直到没了力气,才终于收声。
长辈更明白命运不可强求的道理,既然来了,便是要给女儿机会的。
最后带走拾简和顾易阳的,是私家医院的救护车,拾简妈妈准备带女儿到国外疗养,全家移民,不打算再回国,彻底和过去再见。
顾翰的房子彻底空了,几天之后被法院查封,后来被远房亲戚继承,包括旗下的股票基金,都一并变卖。
京城再无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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