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济南的人定的是乾隆的奶兄,因为是私事,夏雨荷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只能派个心腹人去,最好是不惊动朝廷大臣。又因为是去为皇帝处理隐私,并不能走官方途径,只能以私人的名义,无法动用驿站一类的资源。好在乾隆自己有私房钱,不用通过户部拔款,不然,可就真要有热闹看了。
乾隆的奶兄收拾了半天,选了几个口严的家人,回来见乾隆,看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乾隆把钟茗也一起拉上了,觉得万一皇后再想出一点什么其他的注意事项,也可以当面吩咐,免得提醒不及有了疏漏,或者是自己一时不查像在延禧宫里认了小燕子一样坏了计较。
乾隆并不是单传了奶兄来晋见的,用的是思念旧人的借口。太后离京,皇帝心里不安,要见以前的乳母,顺便看一看奶兄,也是合情合理。于是,乾隆的乳母钱嬷嬷便带着儿子进宫了。叩拜完毕,钟茗忙道:“给嬷嬷设个座儿来!”
钱嬷嬷已有七十了,颤巍巍地躬身道:“主子娘娘面前,哪有奴才的座儿呢。”
钟茗笑道:“嬷嬷自与旁人不同。”从一入宫开始,那拉氏等人,甚而至于富察皇后都是要给这位嬷嬷面子的,有时候还要让上她一两分。
乾隆也道:“皇后说的是,嬷嬷只管坐。”
钱嬷嬷这才谢了座,斜签着身子坐下了。钟茗只管问钱嬷嬷的衣食住行,说些家常话,又问了家里有子女、孙子孙女的事儿。一时说到了乾隆奶兄唐立的差使,钱嬷嬷道:“亏得主子娘娘给他脸面,奴才三个儿子,已有两个领了差使,这一个,就让他在家里看家罢。”
乾隆接口道:“朕这里,正有事要他去办!”
钟茗道:“那倒要跟嬷嬷借奶兄用一用了,嬷嬷只管放心,皇上与我亏待不了他。嬷嬷要是觉得家里冷清了,只管递牌子进宫来,咱们也好说说话。便是觉得我不会说话,老佛爷宫里的孙嬷嬷与唐嬷嬷与你当年是一块儿当差的,今番她们留在宫里,你们也有得说呢!”
钱嬷嬷连忙起身:“娘娘这么说,真是让老奴折寿了,娘娘哪里能不会说话呢!”一面说,一面连连摆手。
乾隆在一边看得很舒畅:“皇后不必自谦了,嬷嬷也不必在意,皇后就是这付脾气,刀子嘴豆腐心的,”转头吩咐高无庸,“着人搀嬷嬷去慈宁宫,孙嬷嬷与唐嬷嬷见了嬷嬷,必是喜欢的。”
钟茗接口道:“小心伺候着!”
高无庸哈着腰应了,点了两个小太监扶着钱嬷嬷去了。钱嬷嬷临走瞪一眼唐立:“听主子吩咐,办好了差,办不好,仔细你的皮!”
唐立赶忙应了钱嬷嬷的话,钱嬷嬷又告了一回罪,这才走了。
钟茗收到乾隆的眼色,放缓了声调对唐立道:“且放心罢,慈宁宫里你母亲是惯熟了的,况且唐嬷嬷是你姑母,她有伺候老佛爷的体面,还是早些年你母亲进的言,可不必担心有人欺负了钱嬷嬷。”声音里带着点儿打趣。
乾隆顺着说道:“朕的乳母,自然不会受委屈。”
唐立跪下磕头:“全仗着主子娘娘抬举,奴才一家才有今天。”
乾隆一看火候到了,这才提起有趟差使要唐立去办,然而给若干年前的风流账扫尾这种工作,还要一点脸面的乾隆不好直接说,于是拿手捅了一下坐在身边的钟茗。钟茗心里翻个白眼,和颜悦色地对唐立道:“现今有件事儿,交给别人我与皇上都不放心,还要你去跑一趟。”
“但凭主子娘娘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用不着你死,也不会让你死,”钟茗笑道,“别说这么忌讳的字眼儿,不过是跑一趟腿,办些杂事,只是要离家几个月,赶在老佛爷回京前办好,也就成了。”
“奴才听娘娘吩咐。”
钟茗看了一下乾隆,乾隆清清嗓子:“是这样,你去趟济南……”
唐立的耳朵动了动,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了,他算得是皇家世仆了,否则其母也不会被选为乾隆的乳母,既是世仆,打听宫里的消息,或者不用打听自有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大明湖畔夏雨荷”虽被禁止谈论,但对他还说,实不是什么秘密了,可皇上既不愿人提及,当奴才的只好装成不知道。
于是,唐立只管带了耳朵来听吩咐。只听得乾隆让他去修坟、打听一下夏氏母女的生活情况(钟茗一愣,心说自己没有提到让人打听这一对母女的生活情况啊,只让打听一下谁帮过她们,好还人情的。这是乾隆自己被往事勾起美好回忆,想知道一下曾经心动的女人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吩咐了从唐立之兄那里支领银子(钟茗心说,原来用这位奶兄还有这层原因),由乾隆写张字条,尔后归档,不要惊动当地官府云云。
唐立等乾隆说完,又在心里默数了三声,知道皇上这是说完了,方才叩头领命,垂手立到一边。乾隆转脸问钟茗:“皇后还有什么补充的么?”
钟茗道:“最好能打听一下当年夏家有什么使得顺手的奴才才好,就手买进京来,孩子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指婚分府,一并赏给她,用得也顺手。”
乾隆抚掌大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你只管去,当是历练,也让皇上看看你的能耐才好给你差使。”钟茗又加了一句。
乾隆会意:“正是,只管用心办差。”
唐立这才告退。
乾隆看着唐立领命去了,笑着对钟茗道:“终于了了一件大事。”也觉得为自己想办法的皇后分外顺眼,更觉得皇后处置事情是越来越妥贴了。后宫的事情,还是让皇后来办比较好,比如这回,自己光想着认女儿,还是皇后提醒了老佛爷那里的问题,比起简单地顺着自己鼓励认下女儿的令妃,还是皇后的眼光更长远,想法更全面周到,顾全了所有人的面子,也对小燕子的未来考虑得更多些。
钟茗道:“等老佛爷喝了新格格敬的茶,你再高兴也不迟。”
乾隆笑道:“不是有你安排么?朕从来都是放心的!”
钟茗又说起永琪侧福晋索绰罗氏来了:“产期近了,可是听说了永琪在围场的事儿,又吓得跟什么似的,太医说,保不齐要早产的。我命容嬷嬷去赏了药材、送子观音,着人对她说,只管放心养胎,生个小阿哥才是正理。算起来五阿哥算是立了功了,不是他那一箭,还射不回来个格格呢。这才好了些,可毕竟存了心事了。”索绰罗氏生得纤袅,性子也温婉,知书达理,平日里到坤宁宫里请安,也是老老实实。又知自己是侧福晋,并不很揽着景阳宫的大权,对永琪也没有管得很严,倒是颇得永琪之心。
乾隆的心情降了一点儿:“着太医院多盯着点儿罢,保姆等都备下了么?”
“早备好了!另有永琪房里的胡氏,也有了几个月的身子了。索性便一齐备下了。”
乾隆这才开了脸:“那便好!”
正在说话间,小太监飞奔而来,一头扎下去:“皇上、娘娘,五侧福晋,要生了……”
还是孙子比较重要,乾隆急对钟茗道:“你去看看罢,朕去看看永琪!”
索绰罗氏前番因为忧心永琪,又闻说射的是个格格,越发担心,耗了不少心神,头次生产,本就凶险,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个儿子来。
乾隆与永琪都是高兴,乾隆尤其喜乐,先头冒出了个女儿,后得了个孙子,更珍贵的是,这是他意属的继承人的长子,忙不迭地赏下了许多东西,从金项圈到宫缎,不但索绰罗氏有、小阿哥有,连永琪也被他记了一功,赏了不少东西。
钟茗道:“可要办个大大的洗三礼,”顿一下,“皇上,可要快马给老佛爷报信啊!”
乾隆笑得更开心了:“正是!这样的大事,当然要报老佛爷!”一面盘算着,把小燕子的消息夹进喜报里,再不会惹人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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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是真的?”钟茗不咸不淡地问道。
地下的小太监连连在地毯上碰头:“万不敢欺瞒娘娘,今儿令妃娘娘确是带着新格格逛园子的,新格格还管挹翠阁叫把草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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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坤宁宫地下的奴才笑成一团。奴才们虽不识字,可硬记也记得宫里各处的名字了,这新格格说的白字,可把大家逗乐了。
小太监继续道:“令妃娘娘还提醒新格格,她说……‘被皇上宠爱,是无上的荣幸,也是件危险的事,宫里,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嫉妒……’后面的话,奴才就没听清楚了,新格格像是被吓着了,说要回家什么的,令妃娘娘又说,回家什么的是犯忌讳的,还说‘现在,皇上认定了你是格格,你就是千真万确的格格了!你自己也要毫无疑问的相信这点!’”
皇宫里,除了各位主子贴身侍候的宫女太监外,各处殿阁还有分派的驻守奴才,职责就是打扫卫生或是主子临时起意到此处散心的时候上前侍候的。御花园里,自然也有洒扫、看管花木的宫女太监。钟茗借着放宫人出去,不止是放人,还重新调整了一下人事,敲打了一些人,也安插了一点听话的进去。
当皇后还是有一点福利的——外人要找宫人打听消息,那叫刺探宫闱,往大了说,是要砍头的;宫妃召来不是自己宫里也不是自己子女宫里的奴才问这问那,那叫不安份,弄出来是要招厌的;唯独皇后,问哪里的宫人,都是份内的,都是名正言顺的,当然,前提是她没有被皇太后、皇帝十分厌弃,动辄得咎。
小太监回忆着又说道:“后来,新格格问如果她不是格格怎么办?令妃娘娘路都走不稳了,说‘如果你不是格格,你就是欺君大罪,那是一定会砍头的!不止你会被砍头,受牵连的人还会有一大群,像鄂敏,像我,像福伦……都脱不了干系……所以,这句活,你咽进肚子里,永远不许再说!’”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与鄂敏有一毛钱关系么?!小燕子知道鄂敏、福伦是谁么?钟茗眯了一下眼睛,越发认定令妃是铁了心要把小燕子弄成个格格了。不信以令妃的脑子,不会觉得小燕子问‘如果不是格格’的时候不会觉查出些什么来!可她已经把事情做下了,只能让小燕子当真格格了。
“说下去!”
“接着,五阿哥带着福尔泰出现了,与新格格聊得投机,五阿哥向新格格陪不是,说是射着她了,新格格反谢五阿哥,是亏得那一箭才让她和皇上见了面,她谢五阿哥还来不及呢!福尔泰说全家都惦记着令妃娘娘。他们还白昼饮酒……五阿哥说新格格是……最美丽的小鹿!后来,新格格一听要学规矩,直说自己要完了,还是被令妃娘娘给劝下了的……”说着,小太监也带着点儿不屑了,哪有不学规矩的格格?话说今天,他们这些粗使的宫女太监,可真是看了场猴戏啊!就是在宫外,家里贫困到要把儿子卖了当太监的时候,那种环境下,也没见过这样不讲究的年轻女子的。
坤宁宫众人听得直抽抽,容嬷嬷关心的却是另一件:“这新格格一个劲儿地说,如果她不是格格怎么办,这其中……”
钟茗心说,连容嬷嬷这样的仆妇都听得出来有问题,令妃还能压着小燕子认了,真是有问题了!心里这么想着,口上却说:“赏他!”一面有宫女素芯拿了个荷包给小太监,一看,鼓鼓的,小太监心里有数,喜不自胜,叩地谢恩了去。
“嬷嬷,现是皇上已经发话了,咱们再找她的麻烦,真是给自己找麻烦了,只看罢,横竖赖不到咱们身上。只嬷嬷要多担待些,与宫里各处的奴才多联系一下儿。”
容嬷嬷劲头十足:“奴婢明白了!”
钟茗一点头搭着小凌子的手,进里间歇晌去了。躺在炕上,钟茗只觉得诡异,五阿哥怎么还跟小燕子搭上线了?他现在有老婆了,虽然是个侧福晋,可孩子都生下了,总不会再搅到一起了吧?一面想,一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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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小燕子醒了,乾隆又身不由己地让她叫了皇阿玛,后宫里已经嚷嚷着叫了“格格千岁”,乾隆虽不喜,也只能先召来大臣议一议小燕子的封号问题了。
乾隆是人适逢喜事精神爽,得了孙子又冒个这么大的女儿:“朕实在是没想到事隔多年,凭空多出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格格来!哈哈……说起来冥冥中自有定数。那时,朕因接到太后懿旨,不得不匆匆离开济南返回北京,临行前,朕答应雨荷,会派人将她接回宫里来往,不料苗疆叛变,这一仗足足打了一年多才算平定,朕国事匆忙,也就把雨荷的事给耽搁了,想不到事隔十九年,朕的沧海遗珠,居然失而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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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想了想,不禁大喜。击掌叹道:“还珠格格!哈哈!好一个‘还珠格格’,朕喜欢!太喜欢了!就是这样了!还珠格格!她是朕的还珠格格!”
“请皇上三思!”
乾隆一抬眼,看到说话的人,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怎么忘了还有他?!
“奴才以为,纪昀其心可诛!”
乾隆真后悔为什么没有把他打发到五台山去陪老佛爷吃斋念佛,看能不能磨去他的混帐脾气。
纪晓岚听到此言,连忙跪下:“臣纪昀是出自公心,这沧海遗珠,实是无法明说的,并不是臣要压着格格的品级。”
“纪昀号称才子,熟读典故,岂会不知什么叫‘买椟还珠’么!”
乾隆心里的愤怒逆流成河了……乐克,你是生来给朕找不自在的么?
因为要商量格格的品级称号,按规矩,要有礼部官员的事的,拟祥称备选、讨论合不合规矩,然后才是让大学士拟旨,交内务府准备东西,让宗人府备案什么的。真不幸,乐克同学被调到礼部去了。又因为他原是左都御史,到礼部之后,品级自是不能太低,便做了礼部满尚书,正在今日宣召之列。
买椟还珠,通俗一点讲,叫不识货,当然,如果你的语文只是学了个大概,也可以理解为“有眼无珠”,大概齐意思差不了多少的……那么,到底是谁“不识货”又到底是谁“有眼无珠”呢?乾隆?夏雨荷?如果是乾隆,问题就坏大了,如果是夏雨荷,那买去的“椟”又是谁?
“奴才只是读过几天书而已,却也知道这不是个什么词儿,为何纪大学士竟会出自昏招?”
阿米豆腐,这是在文字狱盛行的大清朝啊,康熙、雍正、乾隆,谁没兴过文字狱?单没写清朝年号就能开棺戳尸的,这个‘还珠’要怎么收场?这个不是说你有心无心的事儿,只要有人怀疑到了,是“宁错杀、不错放”的。
纪晓岚一听,坏了,自己怎么就脑子不转弯儿想出这个来了呢?皇上不是说‘沧海遗珠’了么?叫什么‘还珠’啊?直接叫‘明珠’啊‘珍珠’啊什么的,不是更好么?要什么听起来文雅?这下可好,犯了低级错误了。
到底是脑筋不坏,立时让他圆了回来:“是臣想左了,原想着这是个自己找回来格格,又要与众不同些,‘沧海遗珠’分外珍贵,这才……请皇上治罪!”
乾隆的眼睛在纪晓岚身上打了个转,又瞄了一眼让人头疼的乐克,觉得先前纪晓岚的分析也算合理,他对纪晓岚也无成见,‘沧海遗珠’四个字是他自己说的。可乐克说的确实也有道理,只能一拂袖子:“改日再议!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谁不知道事关皇帝的不光彩隐私啊?哪会传呢?如果是皇帝置个外室,乐克绝对敢奏一本,可是这是个私生女,怎能让皇帝不认女儿?又怎能让皇室血脉流落在外?乐克也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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