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一尘不染的靴子在地面上轻轻地敲击出悦耳的声响,他噙着浅淡的笑容把玩手里的羽毛笔,面容妖媚如歌,而脚下蔓延开来的血迹则是相得益彰的娇艳如血。“当年赵公明以好友的身份送了我们两人一人一支这样的名贵羽毛笔,可是你是否知道,他身为东之帝国的皇,在他的认知里根本就没有朋友这个词汇?呵,我可是第二天就将这支笔扔掉了,没想到你竟然一直保留到现在,即使是在你被西之圣廷逐出,流落到这腐朽的南朝来纡尊降贵做一个小小的禁卫军将军,也不忘这个所谓的友情的象征!”
弗雷没有回答他,也或许是没有那个力气去回答。
“呵,你还真是愚蠢……你生来就属于光明;你从未明白过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滋味;像你这样的光明之子,怎能体会我在黑暗之中踽踽独行的痛苦和孤独?朋友?别说得那么好听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而消失,你和赵公明所坚持认为的永远的友谊,到底是嘲讽了谁啊?!”该隐握紧手中的羽毛笔,几乎要将它生生折断,“当你被自己的国家驱逐,收留你的是谁?你所谓的朋友,去了哪里?”
我看见弗雷失去血色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只是远在这里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虽然勉强看到他的口型开阖,但是却完全猜不出他在说什么。
该隐半蹲下来,神色玩味。“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既然他肯对你伸出这橄榄枝,而你也一直信奉着这所谓的友情,去东之帝国不是更好么?不管怎么说,总比被人猜忌,被迫留在这囚笼一般的宫宇之中要好啊。”
而我身边一直情绪激动却被杜尔迦和伊邪那美两人按得死死的【外加被小爱拉着手所以动弹不得】的托尔,却露出了略显困惑的表情:“什么赵公明送的羽毛笔啊……”
“怎么了么?”小爱问道。
“那时候我还小,弗雷才刚从道道尔毕业的时候回到西之圣廷,就带着那支该隐说的羽毛笔,后来看我喜欢,他就把那支羽毛笔给我了啊。”托尔顺手指了指自己的桌上那支他常用的羽毛笔。杜尔迦懂事地将羽毛笔拿过来,然后交给托尔。他将靠近那枚金色宝石的部位拿到小爱眼前,指给她看:“你看,这里还有弗雷的名字,这就是赵公明那个家伙命人打造这支笔的时候刻上的。”
杜尔迦和伊邪那美都是不约而同地凑了过去,我也忍不住心底的那一份好奇去看了几眼,托尔所指的部位果然是有“Freyr”这个名字。虽然看的不是很懂,但是也知道那就是弗雷的名字的写法。
我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该隐和弗雷,好像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小爱似乎是和我一样,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她甩开托尔的手,不要命一般地扑向弗雷放到托尔手边的盒子,使足了力气想要将那个被扣得很紧的盒子打开。只是她的力气太小,无论怎么用力,就是无法将盒子打开。
我过去搭了把手,可是盒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样,就是纹丝不动。
这时,像是看不下去了,杜尔迦一句“让开!”就将我们俩一起赶走了。她抱着盒子蹲下来,用手中的短刀在盒子的边沿撬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掰,这才使得这个盒子在“咔”的一声中打开。
杜尔迦轻轻喘了口气:“这上面被弗雷设置了魔法,所以不好打开,我是强行破坏了那个魔法才办到的。”
小爱也管不上是不是魔法的原因了,直接将盒子拿了过来,然后打开。由于情绪激动,她用的力气很大,打开盒盖的时候差点将它掀翻。
盒子内部是被一块一看就知道绝对价值不菲的丝绸包裹着的什么东西,从放置的痕迹来看,弗雷对这些东西分外的珍惜。小爱也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同样是小心翼翼地将丝绸打开,虽然手还是颤抖的,但是她还是迅速而又稳妥地将丝绸打开来。
我看到,丝绸被打开之后,最上面的是一个卷轴,可是打开来却什么也没有,是完全空白的。虽然没印象,但是总觉得眼熟。
眼尖的伊邪那美说:“这不是只有北支联邦才会出产的珍贵羊皮纸么?我哥哥都说除了他手里有几卷之外,其他的都在皇宫之中,而且不超过十卷!”
直到这时,我才忽然记起这个卷轴我见过,那是弗雷不时会拿出来像要写什么上去的那卷羊皮纸。但是这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他犹豫了那么多次,还是什么都没有写。而且这是北支联邦的珍贵物事,都被王室作为珍贵的礼物外送……
小爱的眼神骤然一震,瞳孔瞬间收缩。
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在她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抱着盒子站了起来,要向外跑。杜尔迦和伊邪那美还有托尔都还在跟着琢磨为什么小爱忽然要打开这些,顺便思考弗雷的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压根没对她的这个行为做好准备,都吓了一跳。
杜尔迦出身于刺客,速度最快。她一个箭步将小爱拉住:“不可以!外面的是该隐!弗雷已经无力对抗他了!不可以去送死!”
“但是!”小爱转过身来,眼眶竟是有些发红:“如果我不过去和该隐说清楚的话,弗雷就会死!”
“我的任务是保护你,我不能让你去送死。何况不管说什么,该隐会听你的话么?!”杜尔迦一直都与小爱在私下里是把彼此当好姐妹的,说话很少顾忌礼节什么的。“你是南朝的公主,而该隐是带领联军的统帅!”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弗雷就这样死在该隐手里!我知道杜尔迦你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可是一直都是你们在保护我,我也想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啊!”小爱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在她脸上划下两道清亮的痕迹,“弗雷……弗雷一直照顾我,是唯一一个像哥哥一样疼我的人!如果现在遇到危险的是杜尔迦或者小伊,或者说托尔,我都一样会冲过去的!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像我的家人一样一直陪着我啊!”
杜尔迦愣了一下,抓住小爱的手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趁着这个空当,小爱立刻挣脱了杜尔迦的控制,抱着盒子飞跑出去。
“小爱!”几乎是同时,几乎是所有人,一同喊出了同一个名字。
令人没有料到的是,及时将小爱拉住的是托尔,而不是以速度见长的杜尔迦或者伊邪那美。由于托尔太过着急,他是猛地将小爱扯了回来,导致后者根本就没有稳住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亏被托尔扶住了。手中的盒子更是直接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几圈之后才勉强停下来。
那些我没有看到的、被压在那卷羊皮纸下面的纸张,趁着惯性和迅烈的风势腾空而起,犹如漫天飞舞的枯黄的蝴蝶,在风中恣肆飞舞。存留于纸上的字迹,是带着很明显的贵族风范的华丽花体字,它们在纸上一行行地写下属于过去的篇章,仿佛是带着韵律在没有符线的羊皮纸上落脚的音符。
该隐站起身来,唇角的微笑妖冶如无言的曼珠沙华:“南朝的公主和西之圣廷的王储呢……不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想在我手中救下这个人么?”
他站在一片恣肆飞舞的纸张之中,就像是站在萧瑟秋天的落叶之中。
托尔一脸警戒地将小爱揽在自己怀里,手中有幽蓝色的雷霆隐隐闪动。
该隐显然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红色宝石一般的眸底有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但是,很快,他的这种表情就消失了,逐渐变得惊愕。他的目光聚焦在一张飘落到面前的信纸上,它就这样慢悠悠地从空中落下,好像就是要落在他手中那样顺理成章地落到该隐的手中。
他仔细地端详信纸上的字迹,像是看见了镜面另一端不是自己的自己。
几乎是一瞬间,我便骤然记起,那个对我说,该隐不惜要毁灭这个南朝,只因仇深似海的人,就是此时此刻正倒在地上的弗雷。
对南朝无端的恨……不,这份恨意不是对南朝,而是对……弗雷。
我抱着琴站起身,发觉每一张信纸的右下角都是同一个名字,那个从联军展开奇袭开始就让所有的南朝百姓闻风丧胆的名字——Cain,也就是该隐。
小爱用手捂住脸,无声地啜泣起来。
该隐有些恍然地抬起手,仔细打量手中的羽毛笔。似乎是和我们一样,忽然发觉到了什么一样,他立刻半跪下来然后将弗雷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喂!弗雷!我还有话没问完,你醒醒!”
弗雷被他摇晃了几下,却依旧未能醒转。
他身上的血迹染上他雪白的衣襟,和衣服上原本的红色装饰混为一体,看不清究竟什么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在不期然之间露出了一丝慌乱的该隐,我忽然想起了更多更久远的事情。
小爱曾经天真地问过该隐是一个怎样的人,而弗雷的回答则是,那是一个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完美的人,而且有一定的洁癖,尤其讨厌的就是衣服染上血迹一类的污渍。而更深地说的话,那是一个虽然生活在黑暗和绝望之中,却依然未曾放弃过自己对光明与温暖的追求的孩子。
那个时候,虽然我并不在,可是我却在此时此刻,像是看到了当初弗雷说这话时候的表情。那一定是淡淡的,然而带着一丝略微会心却有些无奈的微笑。
天光愈发的晦暗,被飓风咬碎的云层缓慢地聚合,吞噬着最后的清明。
弗雷忽然咳嗽了几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忽然缓过气来那样。
该隐立即抓紧了时间,追问道:“弗雷!你……这支羽毛笔……”
惨白如纸的唇角勾起一丝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声音也似乎一出口,就会在风中弥散:“嗯……我把你扔掉的那支……捡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该隐。”他的声音愈发地轻微。
“什么?”该隐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然而随即他就说道,“我在,你说!”
弗雷轻轻地伸出手,像是要去触碰该隐的脸颊那样。尽管失明,他还是能知道该隐在自己身边的确切位置。然而就在染满鲜血的指尖将触到该隐的时候,他却忽然之间停顿了,好像是忽然记起了该隐并不喜欢自己沾染上血的痕迹和味道。“该隐……你……赢了所有人……你赢了……”
最后的音节模糊在风里,消逝得如此之快,不仅带走了弗雷最后的声息,更是让该隐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再没有力气可以抬起来。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所有的信纸都燃起了泛着耀眼金色的火焰,接着燃烧产生的上升气流,将原本都已经坠落下来的它们纷纷托起,随着扶摇直上的风飘摇。羊皮纸在火焰的灼烧之中迅速地蜷曲起来,逐渐变成黑色,并散发出淡淡的焦臭味来。
那些所有被弗雷收藏起来,署有该隐的名字的信纸在弗雷死亡的同一时刻开始燃烧,仿佛是连他对他的思念的痕迹也要随着他一同消失才肯罢休。
他的血染在他的名字之上,随着此前就设置好的毁灭性的魔法一同燃烧。他要走,就连任何痕迹也不愿意留下,即使只是附着在这些信纸之上的淡薄的思念。所以在他跌入死亡深渊的瞬间,它们就作为随葬品,将曾经有过的思念化为灰烬,送入死者的王国。
化为黑色的灰烬的纸张就如同一场黑色的雪,在黯淡的天色之下纷纷扬扬,将白衣似雪的该隐笼罩在其中。
恰在这时,有黄道十二宫的下属前来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该隐像是根本没听见他汇报的东之帝国援军前锋与伊邪那岐大军的轻兵迅速接近王城的紧急情况回过头怒吼:“去找军医过来!快!我要见军医!”
下属被暴怒的主人吓到,却不敢多说什么,唯唯诺诺要去找随军的军医。
但是,或许该隐才是那个知道的最清楚的人,他就抱着弗雷,不可能知道他的生死。
他只是不愿意接受。
小爱终于哭出了声。
尽管晚了一步,但是东之帝国的援军还有伊邪那岐大军的轻兵总算是赶到了。只是这两股军队都没有与联军发生较大的摩擦,就像他们是同一空间不同时间里行进的军队。
我看到,东之帝国的皇赵公明还有已不再承认陛下是陛下的伊邪那岐,他们都是一身戎装地来到这里,却只是为了收拾一场残局。
伊邪那岐抱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妹妹,不说话。
而赵公明则走到了该隐的身边,后者还抱着已经身体余温尚存的弗雷。他低声说:“老师曾教导过你什么叫做拥有,可惜你还是没有懂得老师的意思。可怜啊,一直向往着光明的你,却亲手扼杀了属于你的光芒。朕不会杀你的,活下去,才算对你的惩罚。”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冰冷的眼眸是与弗雷相似的鎏金色,只是那份冰冷,是弗雷永远也不曾有过的。
南朝覆没,一切繁华化作昔日的泡影。
西之圣廷与北支联邦一同瓜分了南朝西北部分的大部分领土,而东南部分的领土由于伊邪那岐并未陷落,但是后者已不肯承认原先的陛下,归顺于东之帝国,因而剩下的几近三分之一的领土并入了赵公明的天下。
小爱带着杜尔迦去了东之帝国,赵公明答应要保护她的安全。在未来,她会被赵公明当做义妹,再度封为公主,与西之圣廷的王储联姻。
我想,或许乱世之中,也会有好的结局。
我背着琴,离开了呆了很久的南朝王宫,在此后依然纷乱的世间流离、颠沛。
我还记得,在我所见过的最黑暗的那个清晨,有一个曾经繁盛而强大的王朝,用自己覆灭的挽歌,作为一个少年永恒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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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本文的最后一章了,因为重修版的缘故所以以番外篇·琴师作为结尾。请各位大大在晋江搜索浪漫传说之殷红晨曦的重修版,请挪步哟~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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