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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回去的途中,苏老夫人已经拉着杨晔进了苏清词最后的院子。
嘴中不说,苏老夫人一双眼睛却是不放过一草一木的看着院子里的东西,见着那些花花草草都是最好的,心中更是冷笑起来。
“夫人喜欢这院子里的花草,每常亲自浇花除草。”静影看着苏老夫人脸色阴沉,接到石氏的眼色忍不住开口引苏老夫人说话。
苏老夫人瞥了眼那些花草,说道:“清词最厌烦这些深红浅白,晔儿不过来,她才不会种这些花草。”
静影一噎,又去看石氏,石氏忙道:“许是念多了佛经,心里平静了,清词就喜欢上这些了。”
苏老夫人看也不看那些花草,拉着杨晔又向里面走。
杨晔僵着手臂被苏老夫人拉进去,忽又想自己心中无愧,便是去见苏清词又怎样,因此反扶着苏老夫人引她进去。
石氏跟着进去,见屋内桌椅碗碟样样不差,心中便有些满意。
苏老夫人拉着杨晔便进了苏清词停放的屋子,进了屋子,便放开杨晔的手,自己过去看。
苏清词一生难得平静的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贯的不耐烦或者暴躁,只剩下仿佛死灰一般的平静。
“晔儿,你扶她起来,叫姑姑给你妹妹梳个头发。”苏老夫人开口道。
杨晔一怔,微微握拳,正要拒绝,便听石氏说道:“这头发是昨儿个梳的,就不用拆了吧?”
“她不喜欢这发型,太花哨。”苏老夫人说道,又看向杨晔,“晔儿,你替姑姑扶着你妹妹。她是你表妹又是你妻子,还是你儿子的母亲,你能嫌她晦气?”
“杨晔,你去吧,就算是可怜我娘晚年丧女。”苏清远见杨晔不愿,便开口劝道。
杨晔无法,只得扶起苏清词。
苏老夫人一笑,看着苏清词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脸因上身被杨晔扶起而垂下,又扶正苏清词的头,拔掉她头上的发钗,说道:“姑姑那时候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不能戴那些花花朵朵,便喜欢给你妹妹装扮,给她梳头,所以姑姑知道怎么给你妹妹梳。”
杨晔听着苏老夫人自言自语,方要应话,便见苏清词的头发披散下来,灰白的头发被苏老夫人一扬便落到他脸上。
啊的叫了一声,杨晔放开手跳了起来,又伸手去抹自己的脸。
见着杨晔要走,苏老夫人笑道:“晔儿,你走什么?你不扶着好歹也要看着姑姑给清词梳头发。”
杨晔握拳,虽知苏老夫人过份,但又想她是他姑姑,不管怎样,都不能对她不敬,便点头应了。
苏老夫人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似乎在寻找谁来扶住苏清词。
大杨氏本能的后退一步,又撇开眼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苏老夫人见她如此冷哼一声,又对石氏道:“算了,没人愿意扶,那老婆子我就自己扶吧。”
孙妈妈见状,忙一腿跪在床上,将苏清词扶了起来。
苏老夫人慢慢的给苏清词梳头发,又将带过来的头面一一给她戴上,最后笑道:“这才像苏家的大小姐。”
杨晔等人看着苏老夫人自说自话,也不敢言语。
给苏清词梳好头,苏老夫人又叫人拿了毛巾热水给苏清词洗脸。
“娘亲,妹妹已经画过妆了,就算了吧。”苏清远劝道。
大杨氏附和道:“是啊,娘亲,就叫妹妹去了吧。”
苏老夫人说道:“你妹妹这样我怎能安心叫她去了?”说完,依旧叫人拿了水过来。
杨晔看着苏老夫人拿着毛巾将苏清词脸上的白粉洗去,看着苏清词下面的蜡黄皮肤露了出来,终于忍不住趴在门边吐了。
给苏清词洗了脸,苏老夫人又慢慢卷了苏清词的袖子给她擦手。
“呀?这是怎么了?你们是怎么伺候夫人的?”石氏见着苏清词手指上的伤口,先发制人的训斥道。心中又恨苏清词性子实在倔强,给自己找苦头吃就算了,还拉着别人下水。
几个看守苏清词的丫头婆子跪了下来,忙磕头请罪。
“算了吧,罚她们有什么用。”苏老夫人说道,丢开毛巾,又道:“就叫她干干净净的去吧,那胭脂脂粉就别用了。”
“这个样子清词在下面也不好见人吧。”石氏劝道。
“人死了都这样,白抹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苏老夫人说道,从床上站起时又晃了一下,石氏忙扶着苏老夫人。
“嫂子的手可比清词的手软和多了。”苏老夫人拍着石氏的手笑道,出了门见着在依旧在吐的杨晔,笑道:“女人老了都那样,你是见多了美人才会一看着清词就吐。”
“姑姑,我方才是……”杨晔急忙道。
“没事,姑姑知道。”苏老夫人说道,又拍着杨晔肩膀道:“没娘的孩子实在可怜,过两日姑姑便给你寻过美人过来,也不叫致之没个娘亲教养。”
“姑姑——”杨晔叫道。
“怎地?姑姑还没有说话的份?先不说我是你姑姑,只看着清远是致之的舅舅,这后娘就该由我们找。”苏老夫人说完,盯着杨晔看。
杨晔忍了大半日,此时倔脾气上来,便回道:“姑姑寻的人怕也是与苏清词一样的,到时候我们杨家又要不得安生。”
“啪”一声,苏老夫人一巴掌打在杨晔脸上,随后对苏清远道:“你是他大舅子,你妹妹死在他家了,你给我打。”
苏清远看了眼杨晔,又劝苏老夫人:“娘亲,妹妹刚去,妹夫心中也不好受。”
苏老夫人闻言冷笑道:“女儿死了,谁心里都比我好受。”见着苏清远不肯动手,叹了一声,道:“我去见你舅舅,定要他给个准话下来。”
说完,熟门熟路的向杨老太爷的屋子走去。
众人见状,忙跟过去。
石氏一路上说了好多好话,苏老夫人只是不听,进了杨老太爷屋子,几个丫鬟要拦她。
苏清远怕苏老夫人被推搡到,便护着苏老夫人。
屋子里,杨老太爷听到外边闹哄哄的声音,便出声道:“叫苏老夫人进来吧。”
苏老夫人斜着眼看了眼拦着她的几个丫鬟,抬脚进了屋子里。
到了屋子里边,苏老夫人在杨老太爷面前坐下。
“妹妹,你要怎样?”杨老太爷问道。
苏老夫人吸了口气,说道:“杨晔的续弦我来选,致之的媳妇……”
“致之的媳妇要由杨家来定。”杨老太爷沉声道。
“没了娘的孩子,婚事自然要由舅舅来定。”苏老夫人咬牙道。
杨老太爷望着苏老夫人,将泡好的茶水推到她面前,随后道:“妹妹,不要坏了苏杨两家的交情。”
苏老夫人接过茶水,手却颤得厉害,最后将茶碗重重的放到桌上,咬牙道:“杨晔的续弦苏家来选,致之的事以后再说。”
杨老太爷略想了一下,应道:“好,只是还请妹妹凡事三思。”
“他是我侄子,我还能害了他不成?”苏老夫人笑道,站起来又看了眼杨老太爷,说道:“哥哥真该去看看清词现在的模样。”
“因果报应,这也是她自己求来的。”杨老太爷说道。
苏老夫人一笑,又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苏清远见着苏老夫人站着不动,便过去问道:“娘亲,你怎么了?”
“快扶着我。”苏老夫人说道,等到苏清远握着她的手,又道:“快走。”
苏清远闻言,便扶着苏老夫人快步向外走去。
大杨氏见状,也忙过来要扶苏老夫人另一只手臂,却见苏老夫人嫌恶的避开她的手。虽心中不甘,但大杨氏又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马车中,只剩下她与孙妈妈,苏老夫人才咬着帕子哭了起来。
孙妈妈见状也落下眼泪,劝道:“老夫人,人死不能复生……”
“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你说说她小时候多好的一人,怎就成了这样?他们怎么就忍心呐?我怎么就忍心不管她了呐?”苏老夫人捶着胸口哭道。
孙妈妈忙拉着她的手臂,说道:“老夫人不也是无可奈何吗?”
苏老夫人清了下嗓子,又振作起来,一边抹泪一边道:“你也听着清词说什么,她要药,她要杨晔的孽种一个个都死!”
听着苏老夫人的话,孙妈妈害怕起来,拉着苏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这刚出了杨家,你快别这样说……”
“天下女人这样多,一个个怎么能都弄死?”苏老夫人冷笑道,心中想起今日杨晔的所作所为,忽然说道:“我知道清词要什么,我一定叫她达成心愿。”
孙妈妈心中一颤,心中大概想到苏老夫人要做什么了,只做不知道。
定下注意,苏老夫人一路上又不时的哭上两嗓子,进了苏家,依旧无力的靠在苏清远身上。
苏清远正要送苏老夫人回去,便听夏月过来报:“老夫人,老爷夫人,今日你们一走,玉姨娘就动了胎气,方才刚生下一个小姐。”
“不是还有一个月的吗?”大杨氏急忙问道,见着苏清远瞪她一眼,又不敢再问。
夏月回道:“这奴婢也不知道,大夫也没说什么。二夫人带着人守在那里呐。”
苏清远心中不满刚要说叫玉环好好歇着,便听苏老夫人开口道:“我就知道你妹妹舍不得我,她又回来了。”
听闻苏老夫人的话,再加上先前绮罗中邪,众人忍不住后背一凉。
苏老夫人拍手道:“苏家的女儿总是要回苏家才对,走咱们去看看。”
“哎。”苏清远、大杨氏应道。
“名字就叫锦绣,咱们家的锦绣回来了。”苏老夫人高兴的说道。
因见着苏老夫人破涕而笑,众人不敢扫她的兴,只顺着她的话应了。
苏清远到底是对那女婴没有多少兴趣,因此便一边走着一边扭头问夏月:“大小姐那边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看?”
夏月一愣,回道:“二夫人急着守在玉姨娘这里,怕有了闪失,大小姐那边怕是……”
苏清远蹙眉,不满道:“还不快去瞧瞧大小姐怎样了,若是没看过大夫,便叫人去看看。”
“是。”夏月本见苏老夫人高兴以为有赏,谁知得了苏清远的训斥忙转身向后面的春晖院跑去。
夏月到了春晖院,见屋子外只有几个小丫头看着,便与她们说了一声进了堂屋,堂屋里禄儿等人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们不知道,刚才吓死我了。”夏月拍着胸口道。
“怎地了?能比我今日见着的更吓人?”禄儿撇嘴道。
夏月一笑,随后悄声道:“方才老夫人说玉娘姨生下的五小姐是姑小姐转世,可吓死我了。”
禄儿等人闻言,脸色一白。
“不会是真的吧?今日小姐中邪后回家,玉姨娘就要生孩子,该不会是姑小姐跟着小姐回家的吧?”十五颤着声道。
“呸,闭嘴,吓死人了。”禄儿道,想了一下,说道:“看来老夫人是不想请人来收脏东西了。”
夏月听闻绮罗中邪,又问了禄儿是怎么回事,禄儿说了,夏月念了两句佛,最后道:“果然那些地方是去不得的。”随后想到苏清远的吩咐,又问:“大小姐怎样了?看过大夫了吗?”
“看过了,如今正躺着呐,只说头晕恶心,其他的毛病却是没有。”禄儿回道。
“那就好,你不知老夫人看着五小姐多高兴,当下便给起名叫锦绣,瞧着吧,指不定咱们都有赏。”夏月说道。
禄儿闻言,啐了一口,说道:“我宁愿没有赏,等下回家,定要我娘给我讨个护身符回来。”
夏月听了禄儿的话,撇了一下嘴,又回去给苏清远复命。
屋子里头,本想起床动一下的绮罗其他的没有听到,只听到那“锦绣”两字,不禁一叹,心想该来的总会回来。只是不知今生的锦绣会否像前世那般被人千疼百宠。
“小姐怎么起来了?”禄儿进来问道。
“睡得头更晕了。”绮罗笑道。
“小姐刚睡着的时候二小姐她们都过来看过小姐了。”禄儿又道。
绮罗一笑,问道:“奶奶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小姐不知道吧,你又多了一个妹妹,叫苏锦绣,老夫人刚回来就给起了这个名字。”禄儿笑道。
“好名字。”绮罗低声道,又想玉环今日生产,若是她有意的,那她便赌对了,赌赢了。
“老夫人还说五小姐就是姑小姐呐,真是吓死人了。”禄儿说道,又卷了袖子叫绮罗看她起的鸡皮疙瘩。
晚上绮罗刚吃了两口饭,就听外边报苏睿轩过来,随后果然见着苏睿轩进来了。
“姐姐,你怎样了?”苏睿轩问道。
“我没事,不过是有些头疼,休息两日就好了。”绮罗笑道。
苏睿轩接过祉儿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随后抱怨道:“今日姐姐没去,师父没来,只留我一个人在学堂里,忒没意思。”
绮罗惊讶道:“楼翼然没去?”
苏睿轩点头道:“正是,我等了师父一日,他也没来,我昨日还想着叫他见识一下我自创的剑招呐。”
“明日再叫他看也不迟。”绮罗笑道,又心中疑惑起来。楼翼然如今被楼八娘楼老爷等人看着,怎么敢不去学堂?因又想起楼翼然昨日说过的话,疑心他是去寻人家麻烦去了。
“姐姐,今日你见着姑姑了?死人很吓人吧?”苏睿轩低声问道。
绮罗微微摇头,因头疼了一下,又蹙眉,回道:“我今日并未看到姑姑,只是人死如灯灭,只是比活人少了一口气罢了,应当是不吓人的。”
楼翼然闻言砸吧着嘴道:“太吓人了,我今日想着姐姐去见死人就没法听先生讲课。”
“是你自己顽皮还怪我。”绮罗伸手拍了一下苏睿轩,又道:“不要在奶奶面前说死人死人的,奶奶如今正伤心,少不得要拉着你说姑姑以前的事,你嘴上要小心些。”
苏睿轩应了,又道:“我看奶奶未必伤心,如今抱着五妹妹正高兴呐,我正想着还剩下什么字能给五妹妹起名,没想到奶奶直接给她起名叫锦绣。”
绮罗笑道:“若叫绣罗多难听,锦绣这名字很好。”
苏睿轩顾着腮眼珠子转一下,随后道:“我还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姐姐都没叫这个,她凭什么叫。”
“睿轩!这名字是奶奶起的,自有她的道理,你就别乱说了。天晚了,回去歇着吧,免得明日起来眼睛眍坏了,奶奶又说是练剑的缘故。”绮罗开口道。
苏睿轩应了一声,站起来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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