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趴在霍一飞床上,灯影晃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微微动一下,身上顿时如同裂开了一般,火烧火燎的疼,阿秋“啊呀”了一声,肩膀给一只手按住。后身略有几滴点滴的清凉,似乎药水点在身上。霍一飞道,“别乱动了。扯坏了伤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阿秋才想起什么,略略一偏头,只见自己果然赤身裸体,衣服尽打破了,此时一丝也不挂,顿时满面羞红,埋头掩埋在臂弯中。霍一飞拿清水清了伤口,点点药水,略作了包扎,说,“先忍一会儿罢,我叫人送你去医院。”拿纱布包裹的伤处,好几处都隐隐渗出血来,打的确实太厉害了,不然也不会一直打得他神志不清昏迷过去。阿秋看着霍一飞收拾东西,拿来一套自己衣服,连并那根马鞭,一齐放在床头,不由得更加羞愧难当,也不知怎么开口。
霍一飞放下东西在床头坐下,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是小诚杀的你阿爸?”
阿秋大吃一惊,惊愕的抬起头来看他,霍一飞平静但坚决的目光对视了自己,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赖是赖不掉。可是那会儿痛得浑浑噩噩,自己说了什么,自己都记不得。
阿秋诚惶的转过脸,喘几口气,顿时又不止的咳嗽起来。霍一飞也不管他,面前一尺的地方一言不发看着,阿秋咳了很久,渐渐平静下去,屋里一时安静的没有声息。
阿秋轻轻的道,“是扈宇说的。”
仿佛清夜冷雨中的一声无奈叹息。“阿爸突然走了,原来他手下的人,全都想抢那个位置,抢不到的,也想要捞一些实际的好处;小诚,一直帮我应付他们,我以为他对我很好。可是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他跟他的人说,上一次幸亏没把我摔死,要不现在没了我这张牌在手,好些事情还难办的多……”
“原来是他……要我死,是他把我弄成这样,我真没想到,小诚以前对我那么好,每次爸打我,都是他替我揽着挡着,我一直好感激他,我做梦也没有想到……”
“我每天待在他跟前,我好怕……我知道他有意拖延着不让我爸入葬,是为了把这些人都拖在H市,不能j□j去跟他争夺。虽然他现在留着我,可是等他一切做妥了,他还会留我吗?我不答应扈宇,又能怎么样?但是我知道扈宇也不真想帮我的,他本来想跟小诚一起,想要他手上的货,可是不知道怎么又谈崩了,才找上我。”
阿秋似是喃喃自语,两行眼泪划过脸颊,无声的流进枕头里,“我不答应他,又能怎么样?
我再也没有别的依靠。我想要找你,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愿再见我。”
冷冷清风把窗帘吹的呼呼作响,这房子还是他曾经住过半个多月的,如今早就物是人非,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吧。
隔了许久霍一飞忽然淡淡的开口,“人家说虎父无犬子,这话说的真是不错。秋少爷,你很聪明啊,用这种方式来利用我。你把所有事都推到小诚身上,又把小诚推到扈宇身上,知道我跟扈宇过不去,你想借我的刀除了他们两个?”
一句话,两个人心中刚升的一丝温情,霎时无限冰冷。
是不是这样?是不是一次有目的,有预谋的表演?昏迷,梦呓,痛苦和无助都是顺水推舟的装模作样吗?阿秋无声的转过头,褐色的眼瞳里泪痕已经干涸,显得格外的空洞无神。他慢慢的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裹着那张薄薄床单,扶着墙摇摇欲坠。声音沙哑,“我来给你道歉,是真心的。”
霍一飞道,“这我信。”阿秋道,“我觉得对不起你,想给你赔罪,是真心的;想让你帮我,也是真心的,不过如果你没提起来,我没有往这儿想。”抬眼望他,“你打我,就是为了从我嘴里问话?”
这个问题,霍一飞久久难语,阿秋顾自摇头,“我知道不是,你还,还不是那么恨我的,是不是?”
所谓黑社会帮会,当然不是市中心盖一栋办公楼,挂上名目招牌,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和盟在台面上是很大集团公司,至于背后的作为,就少为人知了。实际上和所有黑道帮会一样,除了黄、赌、毒,一切有利益,来钱快,高利润的所有生意,和盟无不涉及。走私也是其中一目,手机电脑利润微薄,他们不会做的,军火是极度暴利,但是风险过高,做的最多还是汽车,各种国外偷的,盗的,车场里私出来的各色名车,每一批车下来,利润数亿。
这是公司的生意,但是正如葛老辉所说,因为绝对暴利,周进作为老大大权在握,总是独力揽着,要么自己做,要么给亲信人做,武楠、应七等等,利益、人情都尽收手底。偶尔他周进也会把它下放给如葛老辉,以示自己不分亲疏,一视同仁,那时候葛老辉毕竟和他还没闹得那么厉害。葛老辉自己也做,对这个行当也很熟悉。
T市,以街头小吃著称。夏日炎炎,到了夜晚整条街都是大排档,从街头热到街尾,麻辣串、烤羊肉串的、冰酸梅汤、各色糕点,冷的热的都混在一处,大人牵孩子,情侣手拉手,从小的头饰发卡到大的衣服裤子满地摆的都是,市民喜欢这样的热闹,短暂的喧嚣可以让人忘记白日里的烦恼。
一张破桌面摆了几溜长凳,虽然破旧,倒也干净。四五个男人围了一桌,每人叫一碗冷面,吃了几口,旁人都放下,只有中间那个吃的欢,左手端碗右手拨筷子,咕哩吐噜一碗掀到底,掏出纸巾来抹抹嘴,笑道,“这家面条做的真好吃!不愧是老字号。”
旁边的人叫,“老板,他妈的,夸你的面好吃呢!”老板连忙抹抹手连声道谢,远远看着中间那男人,嘴边一颗闪亮的金牙。
他手下暗自嘀咕,怎么老大什么山珍海味不爱吃,偏偏喜欢吃这破东西。瞧他一起身,连忙都放下碗筷,扔下钱匆匆走了。一辆宝马商务靠停在道边,几个人一闪身掩在暗色中,迅速的了上车。
Denny连忙压低手里柳橙汁,“一飞哥?”霍一飞扔下烟蒂在脚下捻灭,扯出一张一百块,压在桌角,和Denny一前一后迅速跟在后面。
开出闹市区,转上人渐少的地方,车行驶在路上“嗡嗡”无声。小心谨慎防备了一路,到现在葛老辉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在酒店吃过饭,路过这片大排档,他还非要坐下来吃一碗面条不可。此刻有些微累,双目轻阖,嘴角挂着一丝异常得意的微笑。毒品的事算计霍一飞虽然没成,但是赌场一闹,把他折腾的够呛。那事中自己收获了一笔,也大大削了周进实力,如果这次做再成,除了和陈耀清做下的扣儿少说有七、八千万,他暗自加的这笔货,就有二亿之多。这是巨款,如今周进在亏,自己在赚,这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要不然葛老辉不会这么热心。前阵子闹成那样,照理周进至少要回来看一眼,但是他都没有回来,葛老辉知道阿彤的病恐怕是很不好,不然没有什么再能这么绊住他。这似乎是个天赐良机,仿佛看到那已经望了很久的曙光。两人面和心不合,已经很久了,这些年愈发斗的厉害。自己搭上fsk,占了上风,但很快周进又帮ou弄掉了这条线;后来周进和ou弄掰,周进损失,到现在孰上孰下,还当真难说,但周进的性格,岂能久容他人在他的位置旁虎视眈眈?自己也不能甘愿久居人下,如果想要有所图谋,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
利用这一次买卖,第一吞贪公司巨款,第二,葛老辉还有更阴毒的心思,他要借此闹出事端,彻底把公司拖垮,那时再去谋周进的性命,便有九成胜算。葛老辉一生谨慎,没有十全的把握他是不干的。
幽幽黑夜,这车装着一个腹暗的,歹毒的阴谋,悄无声息的行驶在城市中间。拐过一个街角,前面现出两扇大门,车略停了停,只见大门打开,幽灵般的闪进,后面只看着两盏红色尾灯,在黑暗中闪着蛇信般的幽光。
待葛老辉完全进去了,霍一飞方才跟上来,周围仔细看一圈,Denny说,“一飞哥,这好像是废铁场,他们到这儿做什么?”
霍一飞笑笑,“卖车。”
Denny不解道,“卖车?你是说,葛老辉他是要…?一飞哥,亏得你想到让我去打探,一路跟他到这里,要不咱们都蒙在鼓里,不知道他背后搞这勾当!那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要不要跟他进去?”
霍一飞淡淡摇头,“回去吧。”Denny发愣,“啊,回去?”这下可真不明白了,为什么要回去,难道跟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抓葛老辉的证据吗?没等他问,霍一飞电话“嗡嗡”的震动。
廖宏斌在电话里大咧咧的问,“你在哪呢?”霍一飞报出地点,廖宏斌点头道,“哦,我在你家呢。”
霍一飞笑道,“你又被打出家门了吧?”这小子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惹得他老爸发火,给暴打出家是常事,每次都是到霍一飞这里避难。
不知道那边说些什么,就听霍一飞笑着说,“得了得了,客厅靠墙的柜子二层有药,让小宁帮你先擦点。我现在就回去,凌晨到吧。”撂下电话,跟Denny摆摆手,“走吧。让兄弟们还继续看着他,一举一动都看住了,但是不要动,所有的事,像这样给我报上来。”
Denny云里雾里,也搞不清霍一飞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
回到家确是凌晨,廖宏斌早睡着了,霍一飞拉开自己门,就见他抱着毛巾被,一个“大”字趴在床上,~zZ的呼噜声比谁打的都响,就这样,还在电话里呲哇乱叫死活要去医院,怎么也没看出点疼的样子。
霍一飞上去朝着屁股“啪”一声拍下,廖宏斌睡眼惺忪的惊叫一声,两手抱住屁股如临大敌,待看清是霍一飞,气得火冒三丈,跳起脚来要跟他拼命。“你妈!我刚睡着,疼我半宿睡不着觉,你还来折腾我!”
霍一飞笑道,我看你睡的挺香啊,我回来了,好歹起来欢迎欢迎我。也懒得脱衣服,就势歪倒床上,廖宏斌问,“怎么大半夜的往T市跑?是不是专程为了给我买葡蓉蛋挞去了?”
T市最出名是葡蓉蛋挞,霍一飞笑道,“嗯,是,真拎回来两打,放客厅了,自己去拿吧。”
廖宏斌真的爬起来,想要下床又止住,“鬼。你有那么好心才怪!”回头看他,一身风尘带着满脸的疲倦,不由得关心,“怎么了?这么累。”霍一飞闭起眼睛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说,“忙嘛,折腾一晚上,有点困了。”
他有他的心事,廖宏斌知道,但是不说。挨了床边半歪着,摸出一支烟点起来,“赌场还没搞定啊?不是说没事了么?你也轻点忙吧,还想赚多少钱?钱够花,就得了。你看我,我家老爷子整天拎鞭子在后面追着,他就不知道他忙忙碌碌一辈子,一个脑袋天天琢磨个财啊、利啊,没有我一天活的潇洒。还非得逼我跟他一样。”
霍一飞笑起来,“还有脸说啊,这就不是挨打的时候了,你这么有种你在家扛着,别跑啊。”廖宏斌横眉,“咋的,你挺幸灾乐祸呗?”一掌呼出,两人床上床下一顿打闹,被褥床单弄的乱七八糟。末了廖宏斌喘着粗气,捂着屁股趴弯下腰,摆手在后,“不行不行……有伤,有伤,甭闹了。”
其实霍一飞身上又何尝没有伤,那一顿恶毒棍子打的岂是这么容易好的,笑骂,“别装模作样了!”歪歪斜斜靠着床头,跟廖宏斌要过烟来,吸上两口,才觉得换过口气。但是身下骨头隐隐作痛,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处不酸疼。
“我真羡慕你。”
“嗯?”
霍一飞看着天花板,“人为什么都不知足?你看我好,我看他好,争来争去,你说他们知不知道争的什么?如果能让我选的话,我真希望这么安安静静待在家里,一天有三顿饭吃,不饿着我就高兴。争争斗斗一辈子,有什么好的结果?等到有一天死在哪里都不知道,那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廖宏斌淡笑道,“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并不追问,帮派里面的事,不方便外面透露,廖宏斌也从来不去问他多一个字,只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兄弟间最无声的安慰。
这两下拍的霍一飞很轻松,好像心里一团一团的各种事情都暂时放下。一摞被子,两兄弟各靠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相互损着,很快迷糊过去。
廖宏斌慢慢听着他没动静,自己身上的伤却愈发疼痛起来,足足挨了四、五十下藤条,能是闹笑话的?眼看着太阳升起来,外面越来越亮堂了,愈发一点睡意也没有。趴着翻腾了半天,忽然想起来是霍一飞折腾他醒的,这小子自己倒睡熟了,真是岂有此理,摩拳擦掌,到他身后面照屁股重重一掌。
这是这件事前霍一飞最后睡的一个安静觉,从第二天开始,一切变的愈发混乱而难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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