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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一飞低垂下头去。这件事本来不能怪他,但霍一飞看见周进这声叹息,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愧疚自己给他惹了这份麻烦。低声道,“进哥,都是我的不是。要不是我当初收留阿秋,也不会惹出这种麻烦。”
周进拿过桌上一杯剩着一半的冷水,一口气喝干净。霍一飞想提醒他淋了雨不要喝冷水,当心生病。却是低眉敛目,没有多说一句。这个时候,不是他讨巧的时候。
周进杯子里的水喝尽了,仍然捏着那杯子,复杂的神情看了地上的霍一飞。霍一飞挺直身子,双手笔直贴着大腿两侧,跪了这许久手指已经冰凉。因为伤还未好,脸色十分苍白。
周进看了一阵,吩咐了一句,“起来罢!”。仍是不容违抗的口气。霍一飞不明所以,察言观色,也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意。但既然他吩咐了,就向后扶一把墙,撑着站起来。
周进摆摆手,要他到自己跟前,上下端详了一眼,问他道,“身上伤好了么?”
霍一飞浑身的伤根本没有好一点,只是自然而然点头,“都好了。”,知道周进要看看他伤好没好,便是要看看该什么时候时打,打多少。这一打顿必挨无疑了,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一丝委屈。他收留阿秋是不该,可后来这些事,实在不是人能预料的。进哥不也答应了送阿秋去医院,他也没料到这样的变故。总之是无事无妨,出了事,这一顿板子总要打在身上。
霍一飞垂了眼睑道,“好不好也无妨,进哥说打多少,一飞就去刑堂领责。”说的乖巧,但言语里的委屈和撒娇,周进听的分明。一手按着他到桌角上,另一手就去腰间扯皮带。
霍一飞惊的挣扎,又不敢大力挣脱,小声连连叫着,“进哥,进哥!”,一来虽然在周进跟前,常常给褪了裤子挨打,已经不大奇怪。但被他按在这里撕扯,毕竟是有些害臊。二来是不愿意让进哥看着身上的伤,那沟壑纵横一般深深浅浅的伤口,他总是习惯掩着不给别人瞧见。
周进看了一眼,前几日刚打的二十棍子,紫青肿胀的伤口肿的甚高,有几道杖痕乌黑乌黑的,从左向右横贯了臀峰,看着也觉得疼。尽管其实应七已经只打了一半力气,20棍子看似数目不多,但是棍子沉重,打在身上也是要命的。
周进拿手指轻轻触了触伤口,霍一飞疼的一哆嗦。周进把他裤子提了,看着霍一飞有些诚惶的直起身来系腰带,呵斥道,“本来身上不好,就别捡那冰凉的地方跪着,回头膝盖上也伤了,这乱闹头儿子上这么多事,给谁去做?自己照顾好自己!”
霍一飞一怔,之前看着周进的举动,只当他是要动手,在这等着吩咐,却没想到他说这句话。心里一阵感激,真心诚意了道,“进哥,这阵子乱,出了事,警察也查的紧,这个关头也做不了什么。不管怎么样,毕竟这事是我负责,出了事我就有错。进哥打几棍子,事情也就过去了。过了风声,再问不迟。”言下之意,是自己挨顿打,息事宁人,先把眼前平静了。
周进略微笑笑,“你能说这句话,说明你还有这个心,进哥听着也安慰。不过眼前不打你,不是饶了没事了,这事先记在账上罢,你跟我去做点事。你去涂点药,就由着它这么烂着?!”
霍一飞哪里能不知道疼,可是前脚刚挨了棍子,第三天早上就出了这状况。他人还趴在床上,伤口还盖着纱布,听到这事,也得咬着牙强撑起来,出去处理那些琐碎的善后。人在江湖,拼得都是血汗,哪能容得你想怎么休养就怎么休养,霍一飞十次挨打,八次都是带着伤痛出去做事。
霍一飞讨巧道,“进哥还说我,不也是连衣服都顾不上换一件。出了什么事这么紧?”
两人出门,下楼的时候周进告诉他,葛老辉那边的人倒腾军火,给警察抓了。
霍一飞心里一沉,心说怎么事上赶事,阿秋这一桩还没完,葛老辉那边又出篓子。倒腾军火不是小事,倘若警方当真追究下去恐怕就得折。说实话,葛老挥那里出了状况,霍一飞他们求之不得,老东西一帮最好个个死个干净。但心下也明白这是气话。葛老挥一天未倒,帮会里的关系蛛丝网结,绝不是轻易解决。何况这件事的内情究竟是怎样,谁也不知道,以葛老挥的城府和阴险手段,难保他不是在这个时候故意布置陷阱,牵引祸患。
霍一飞问周进,“军火买卖不是小事,葛堂主下面,根本没有人有能力做。说是下面的人,其实老板应该……就是葛堂主”。
转头望着周进。虽然跟前只有他和周进两个人,对方又是葛老挥,但无端猜忌帮会堂主是触犯忌讳。霍一飞还是看着周进脸色,看他没以为杵,顿了会儿,才试探着问道,“可是没听说葛堂主从前碰过军火……?”。
他只知道那时候姚伟偷着搞军火,搞出了事,跟赵森对掐起来,后来还是闹到应七那里各打了五十大板才算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葛老辉也插脚进来。
周进冷笑,“他是为了棺材板钱!姚伟搞出事以后,索性把生意摆到明面上来,结果被赵森给抢了。姚伟能是赵森的对手?我估计他就去找葛老辉告状,还是盼着葛老辉替他撑腰。”
霍一飞分析,“葛堂主怎么能真心帮姚伟,他怎么也不想想。”
周进一笑,“他要有你这心眼儿,也不叫姚伟了。葛老辉一面劝姚伟,一面派了几个精明的手下又把赵森的货劫到了自己手里。开始姚伟不知道葛老挥利用他,等他知道了,这个匹夫,他妈的气极了跑去报警。”
说话已走到楼下。路口的障碍大约已经修好了,周进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楼下。开车的是赵森,同行还有周进的私人律师胡安威。胡安威拿出一大叠文件,交给周进过目,告诉他道,“和之前看的一样。那边的财政进出和公司不在一本账上,从这方面说,基本牵扯不到公司。但军火买卖是刑事罪,如果警察咬着这个查,还是很麻烦。”。
霍一飞问胡安威,“胡律师,你看这个官司有多大打头儿?”。
胡安威说,“警方那边我也打听过了,确实没有当场抓获,这是最重要的。现在警方到底能不能入罪还是问题。既然还可以保释,要打当然能打。”。
赵森插口道,“如果能在程序上掐下来,那就最好了,否则连累到公司去,事情就大了。”
胡安威转头看着周进,当着赵森的面,他没有多说。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官司本身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葛老挥这一次以自保为借口,目的根本就是生起事端,一旦麻烦惹起来了,他要怎么操控局面,根本不是大家能左右的。周进当然知道葛老挥的用意,但在这个时候,在他还没有充足准备下手前,定不能让葛老挥把这事情搅起来,否则局面一乱,他无法争取时间从容安排。
霍一飞也明白,阿秋的事情发生后,OU与葛老挥之间的联系已经明显起来。OU试图踩着和盟进H市,是出于追求最大利益的本性,并不能说明两边关系就出了问题。但如果这时候和盟发生动荡,那接下来的事就难说了。赵森暗察几人的神色,他是何等心机,早就看明白葛老挥、周进和OU之间这些纷争纠葛,但在这时,一言不发,装聋作哑。
说话间已经到了警局。远远的霍一飞看见停车场几辆车并排停着,葛老挥的车在中间。周进推开车门,这时葛老挥带着几个人,正从警局的门口出来。
葛老挥脸上并没有灰暗沮丧的神色,开门出来的一霎那,他转头和身后的侄子葛荣强正在说着什么,一脸得意的笑容,根本不像是出了事的样子。葛容强是葛老辉亲大哥一对双胞胎儿子中的老大,是葛老辉得力的左右手,一直在帮会中维事。霍一飞跟在周进身后,看到他们喜悦的神情,一怔之下,立刻心里也明白了,葛老挥果然是借题发挥,其实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
胡安威打了招呼,跟对方的律师和警察进去商谈手续。葛老挥很快转过了脸色,赶上几步道,“进哥。”,摇了摇头,“律师在办保释,胡律师来了,希望能顺利。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好,一切罪过,回头祠堂我跟兄弟们请罪。”
葛容强跟在葛老挥身后,听叔叔说这句话,破口骂道,“进哥,叔叔,我操他妈这次是姚伟那小兔崽子没有江湖道义!江湖事就江湖了,他竟然报警,实在是不要脸……”。
话没说完就听着“啪”的一声脆响,葛容强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满地的泥水迸溅起来,连跟前的葛老挥身上也溅到泥水。葛容强捂着脸,趴伏在泥水里。几人都是一怔,周进指了他厉声喝道,“有没有规矩,哪轮到你来插嘴。”
葛老挥下意识让了一步,转头望着地上的葛容强,一时间脸上忽明忽暗。当着赵森和霍一飞的面,周进这一巴掌,分明是在打他的脸。这时他既不能搀扶,也不能劝阻,尴尬难下。霍一飞和赵森都低头敛目,谁也不敢出声。霍一飞不用看也知道周进这一巴掌多厉害。周进发了狠抽他的时候,他几乎从来没有站稳过,葛容强在地上挣了两下,竟然爬不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挣扎着跪了起来,低头挺直的跪着。葛老挥眼看这种情景,更是觉得讽刺,难以下台。咬了半晌牙才道,“进哥,他不懂事……”。
周进冷冷一眼从他脸上横扫过去。“他不懂事,你懂事?葛堂主,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是笨蛋,你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别说我不看十几年老兄弟的交情,今天我扇的是他,”。
饶是葛老辉城府再深毕竟是堂堂的和盟堂主,论年纪他还长着周进几岁。就在这大街上面,周进如此卷他的颜面,葛老辉登时眼也发红。“进哥这话未免说的也太重了!后辈不懂事,该进哥教训,可别把旁人一句话想的太深了。我心里有什么数,我不太明白。今天进哥出手为我处理堂口的事,老葛记着这情义。如果进哥心有疑虑的话,堂口的事情我还可以搞定,回头祠堂上再谢罪,眼下就不敢劳烦进哥了!”
周进紧上一步,与葛老辉几乎面对着面,“葛堂主,我奉劝你一句话,要别人敬你重你,自己得先自重。和一班小孩子斗三斗四,没得跌你的身份!”。
转头指着葛容强,“你还有脸骂姚伟。姚伟报官门,你呢?你进和盟也有年头了,帮规家法背清楚了么?给你叔叔长点脸,进刑堂褪了裤子打屁股好看是不是?你有脸挨打,叫别人没脸看!”
葛老挥听他指桑骂槐的喝骂,胸口兀自一下一下起伏,除了恼怒,也有些心惊。他抢劫兄弟的货物,堂口间内讧,是帮规不能容的罪过。如果周进真的摆在明面上较真起来,这是要进刑堂责打的。虽然说除非周进彻底扳倒了自己,否则在没有撼动他根本之前,并不会做这官面文章。但是谁知道他什么意思,有姚顺的先例在那,他会不会给惹急了像对待姚顺那样不管不顾,凭他对周进的了解,还真不敢说。他葛老辉是和盟堂主,一把年纪的人,要是也在刑堂里褪了裤子挨打,那他也不用做人了。
想到这儿他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被风一吹,略略冷静下来,又想到周进是个谨慎的人,与自己的争斗一直明争暗斗,他一直都稳妥的下每一步棋。何以今天忽然间当众跟他反目起来,想到这里,立刻明白了,周进是在激他。他的用意也再清楚没有了,他是在将计就计,自己借机生事,以姚伟暗算自己为掩饰,做被动姿态。周进偏偏要激怒他主动动手,那么之前的布置也就白费了。他两个都是老谋深算,运筹帷幄的江湖大哥,葛老挥稍微冷静,当然也想的明白。
几人僵持了半晌,葛容强低头赔罪,“进哥,我说错话了,我知错。”。算他还算聪明,知道这时打破僵局。
周进摆头道,“起来罢。”,望了葛老挥一眼,转身招呼霍一飞,“你告诉胡律师,我们在车里等他。”。转身走了。
霍一飞望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葛容强和旁边脸色铁青的葛老挥,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过去。过了一会儿,背后葛老挥似乎拉起了葛容强,听到水溅起的声音,几人都分明上了车,但是并没有立刻离开。
霍一飞等胡安威处理好手续,和他一起出来的时候,葛容强和其他几个人的车仍然在,葛老挥已经走了。霍一飞带胡安威上车,几人才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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