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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这一等又等了一夜零一个上午,到了第二天下午周进才回到酒店。霍一飞试了揭起腿上的纱布,血大部分干了,三厘米长的刀口向两边翻卷着,猩红发紫,两边的肌肉略微浮肿,看起来有些发炎。他换了块儿纱布重新裹了,请酒店的服务生帮忙就近买了条新牛仔裤换上。到盥洗室摸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看看,脸色苍白憔悴,连头发也仿佛失去光泽的枯草,一缕一缕无力的低垂。
大腿上刀口虽然深阔,但所幸没有伤到主要的血管筋脉。霍一飞用绷带扎紧它,套在牛仔裤里,走路还支撑的住。霍一飞咬咬牙推开门,径直走到周进房间门前,敲了敲推门进来。
进屋却不由怔住,他只以为周进一人在屋,想不到这里还有旁人,坐在临窗的一排沙发上,扈中和紧挨着正低低的窃窃私语些什么。
扈中和见他进来,停了说话,笑着转过身来。霍一飞料不到他在这里,心下顿时犹豫起来。本来他已经豁出去坦白,就算当在多少人面前说出去都无关大碍。但扈中和毕竟是外人,自家丑事,总不好在外人面前张扬。这一迟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周进却向他招招手,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跟我出去一趟。”
说着一边和扈中和起身。霍一飞心想再拖延下去,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连忙追在后面,凑到他跟前低声说,“进哥,我有点事想单独给你说。”
周进颇为奇怪,转过头注视他。见他脸色发白,似乎十分的不适,不知是不是又发起胃病来了。但是霍一飞很少会为了胃病耽误他的事情,今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由心中略略画魂儿。下意识的,便上下端详了他两遍,似乎有些异样,但又觉不出哪里不妥。于是低声问他道,“什么要紧事?”
霍一飞想到有外人在场,一时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扈中和走在门口,把门拉开一半,回头有些心急的催促,“周老板,我们得快点,要不时间可赶不及。”
周进回头对霍一飞说,“有什么事回头说,现在有点要紧事,你跟我去看看。”,跟着扈中和快速出门。霍一飞没办法,当着扈中和的面,只得咬牙跟在后面。
一行只有他们三个人,霍一飞开车,扈中和指路。下车的时候,扈中和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拎出一只黑色手提箱,霍一飞心中明亮,大约已经猜到周进领他到这里做什么。扈中和拎着东西走在前面,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拐到一栋破楼跟前。霍一飞习惯的立刻四下望了环境,这左右尽是些无执照的黑旅店,和一些小k房,小酒吧之类,许多小混混们厮混左右,是典型乱七八糟的地方。这种地方,什么杀人放火,走私贩毒,掖藏在这成堆的垃圾之中,谁也不会去管,谁也不会在意。
三人在六楼其中一个单元门前停下,扈中和用暗号敲门,三长两短,过了一会儿,里面有人开门,向扈中和点头招呼,“扈老板。”。
三个人进门来。看到屋里一间没有任何装饰的毛胚房,显然从交工后到现在即使破旧到这个程度也没有住过人。空旷的一个大房间里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相当凌乱,仿佛刚刚给洗劫过一样。房间正中间窗户下摆了一排很长的沙发,与房间极不相称的是,沙发非常的宽大舒适,打眼看去就是真皮的名牌货,在这屋里摆的很突兀。
满屋里都是人,但只有一个人独自坐在沙发上。这个人身体肥胖,手里拿着烟袋,一口一口正吐烟雾,左右各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扈中和三人进来,众人都躬身行礼,只有这两人一动也不动。
胖子放下烟,笑着站起来,太过肥胖的身体在来回直颤,双手在胸前拱一拱,操一口蹩脚的中国话道,“扈老板,周老板,你们来啦。”
这个胖子叫桑尼,是泰国举国通缉的毒贩枭首,但他现在仍活得轻松自在。扈中和结识他有一段时间了。商场上的扈中和表面是做正经生意,实际一直从事着涉黑活动,尤其是近年经济危机后,他的投资公司一败再败,已经剩个空架子,扈中和更将全部精力投入黑道当中。
毒品是黑道中一本万利的买卖,扈中和一直蠢蠢欲动,他也通过人和桑尼交涉过几次,不过桑尼始终不吐口。扈中和知道,桑尼嫌弃他是半路出家,恐怕他修行不够。
扈中和混黑道的确是半路出家,但他精明的商业头脑比一般黑道大哥更厉害。他打听到桑尼一直有心想进H市的若大市场,灵机一动,决定利用H市的和盟和周进。自然他也担心桑尼跟周进搭上后甩了自己,因此布下一条万全的计策,在介绍周进跟桑尼合作的同时,将自己的儿子扈宇派去H市铺垫市场,待时机一成熟,便越过周进直接跟桑尼搭档。
扈中和对H市也已经虎视眈眈许久了。这一次一箭双雕,既利用周进搭上桑尼,也利用桑尼搭上周进,以此为契机,寻路与和盟合作。他计划周全了之后,就对周进提起这事,原以为周进面对这么大诱惑必定一口答应,想不到竟然没有。周进含糊的应下,甚至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前一段时间他与OU合作受阻,生意不好的时候,也没有应下这份订单,后来扈中和听说周进已经派了人去帮OU铲除叛徒FSK,两边合作更加密切,以为他不会再接受自己的介绍。所以这一回周进接他的邀请来T市,他颇有些意外。
当初周进不答应他,凭扈中和的精明,他也知道周进对他的诡计心知肚明。很明显,周进不肯轻易上当。他这次忽然转变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扈中和很是揣摩。不过事情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理由推搪,只得答应先看看样品。所以其实周进这一次来赴婚宴,是掩护他跟桑尼见面。
周进如扈中和所料,借故换了几次时间地点,才临时选择今天下午。见面之后,大家寒暄几句,坐了下来。桑尼笑嘻嘻的道,“周老板,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今天总算见到了。”。抱拳在胸前恭了恭。周进也还礼,笑道,“我也一直想认识你,今天搭扈老板的桥,还得感谢扈老板。”。
桑尼哈哈一笑。他根本流露出一丝一毫破绽。其实他跟周进之前已经见过面,而且相识。但既然他在扈中和跟前不点破,周进也不说。桑尼摇头望着窗外,“你们中国,乱得很,果然真的是。我坐这里一会儿,已经看到楼下三回打架砍人。”。
扈中和淡淡笑笑,“这儿是三教九流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心里对这个地方也十分没底。
桑尼道,“我的人已经去取货了,我们等等吧。”,货不会随便带在身边,这也是老规矩,照理既然人来了,他就差使手下去提取,应该就在这不远处。桑尼引几人到了里间,原来里面别有洞天,一间卧房装饰的甚为华丽,和外面粗糙的样子截然不同,只不过同样也有些显得陈旧。中间一张偌大的桌子上摆着酒菜,桑尼一手捂着肥胖的肚子道,“我饿了,楼下酒店,叫点东西,送上来。咱们坐下喝杯酒?扈公子的婚宴,我应该讨杯酒喝,本来,不过我看政府啊,警察啊,那么多,还是算啦!”。
他笑着拉开椅子坐下来。霍一飞看他这一桌有菜有汤,摆了满满一桌,旁边一只饭碗里还扔着几块啃剩的鸡骨头。桑尼是不是真有心情在这地方大吃大喝,不知道。但如果是真的,他的气度和胆量倒是不可小视。能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淡定如常,单凭这一点,他也不是个寻常人物。
三个人加上霍一飞围桌坐下。当然不可能真的吃饭喝酒了,但霍一飞还是给几个人斟满酒。桑尼的手下并没有去去就来,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仍然没有动静。显然桑尼也在探周进两人的虚实。
几人虽然若无其事聊天,实际上都各有心思。虽然各有心思,但表面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并没有多谈正题。桑尼闲谈时不断的抽一种粗大的烟,一根接一根抽了四五根。屋中充满烟气,霍一飞被熏得头脑昏沉,浑身难受,腿上的伤阵阵抽痛。方才当在人前,不敢有丝毫显露出来,便是每走一步如同刀割锯挫,也得咬牙硬挺。现在坐下来歇缓了,更觉得半条腿如同火烧,伤口处更觉得黏黏的好似东西在流。想必是伤口挣开了,血流出来。不过他穿的牛仔裤颜色甚深,在昏昏暗暗的灯光下,即使瞧见了也看不大清楚。
这倒也罢了,他自小在周进藤条棍子下j□j长大,在刀光剑影的江湖上生活,早习惯了身上有伤,只要尽力去忍,总忍得过去。但发作的毒瘾却是忍不了,霍一飞直觉自己拿着酒杯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眼眶发湿,鼻翼发抖,连忙转过身掩着脸,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周进拿起桌上的纸巾递给他,“怎么冻着了?”
扈中和笑着说,“年轻人都是这样,天冷了也不肯多穿一点,哪里像我们捂的这么严严实实,你说是不是,桑尼?”
T市天气并不冷,桑尼裹得严严实实,扈中和心想他是不是带着枪呢。这是在他的地盘上,他可不想桑尼跟周进之间有什么争执。周进想着自己也在感冒,发烧不轻,可能是传染了给霍一飞,没有理会到扈中和的话。倒是霍一飞注意到了,警惕的抬头看了桑尼一眼,但又迅速的低下头去,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抬不起头来,整个脖子都是僵硬的,浑身都在不由自主的抖。
直到这时,周进仍然完全没有往其他处想。其实以他的精明,只要稍稍留意一点点,怕早就看出问题。毕竟这样大的事,霍一飞又步步在他跟前,怎么会完全察觉不到?但周进无论如何,不会相信他最心爱的小弟子跟白粉沾上一点点边。不要说他不知道,就算是有人当面告诉他,周进都只会当成别人恶意中伤,就算是霍一飞自己承认,他都未必能够相信。
霍一飞知道不好,被桑尼抽得烈烟刺激,毒瘾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发作起来。他强自忍耐,忍得嘴唇不住的颤抖,只能拿着纸巾作拭鼻涕状,借以遮掩。但那手颤抖不止,如同千斤般重,直往下坠,几乎举也举不起。骨缝里难捱的瘙痒如同水波一阵阵袭来,一阵甚过一阵。
霍一飞吓得心惊肉跳,含含糊糊说了一句,起身欲冲向洗手间。不料一站起身,双腿如同给抽去了骨头一样瘫软,一步迈出去,另一步便跟不上来,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大腿的伤口正撞在桌角上,痛得眼前一阵发黑,嗓子里吸进好大一口冷气,直噎得窒息。
周进伸手扶了他一把,低声喝斥,“干什么呢!”。霍一飞知他不快,心想无论如何总不能在外人面前出丑,咬着牙撑起身,躲开他注视,尽量忍着腿不发抖,一步一步挨到洗手间。
黑乎乎的门在身后关上,霍一飞也顾不得有多脏,靠着那门慢慢顺势滑下,蹲在地上。浑身肌肉不住的抽搐,说什么也控制不住。眼泪鼻涕一齐往外流,在脸上和着粘乎乎的一片,说不出的恶心。他也别无办法,只能抓起一角擦一把。然而过片刻又流了一片,这些眼泪鼻涕根本不受他控制。过了一会儿,霍一飞瑟缩着挣扎站起,在窄小凌乱的卫生间里四下翻找,翻出一些纸巾,颤抖着手抓了在脸上胡乱的抹,剩了一些,团作一团塞在嘴里。
霍一飞真怕自己忍不住叫出声。虽然卫生间门是层铁皮,怕也隔不住他什么声音。可他颤抖的越发厉害,头昏胃痛,什么痛苦都跟着袭来,更怕自己支撑不住。就算支撑的住,又怎么能够在这许多人眼皮底下混过去?
正在头昏脑涨,应无所措时,模模糊糊听到周进叫他的声音。霍一飞惊的心跳都要停了,但听一个脚步声慢慢向着这边走来,忽然在门上敲了三下,却是扈中和在说话,“一飞你没事吧?没事的话快一点,他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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