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止吃饭很斯文,落筷基本不发出声音。
酱牛肉其实没什么味道,不过炖得很烂,宋思弦提着一筷子,故意外翻绕了一圈儿,让周围的人都看到这肉。
古代牛是耕地的主力军,鲜少有牛肉。
这点酱牛肉挺贵的,宋思弦吃还堵不上嘴:“大人,这牛肉,你看看,这花纹,这味道,被浓郁酱汁浸润的牛肉,呈现出诱人的枣红色,散发出扑鼻的香气。每一口咬下去,都能感受到牛肉与酱汁在口中共舞的美妙交融……”
傅行止:……
他配合地夹了一筷子入口道:“不错。”
不远处的其他牢房的人,忌惮傅行止在,不敢大声嚷嚷,手却恨得直晃悠围栏,铁链声响还有阵阵吞咽口水的声音,以及:“艹。这娘们儿太缺德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能被宋思弦听到。
傅行止抬眸看来,宋思弦此时已经又对傅夫人送得汤下手了。
“酒蒸蛤蜊,蛤蜊肥美,汤汁那浓郁,还能用来拌饭。
淡淡的酒香混合着悠悠的黄油奶香,以及蛤蜊本身的鲜味,
当混合着汤汁的米饭在嘴里跳舞,味道甚至让“鲜美”这个词都瞬间失色……”
她说就说,还非要嗦出声音,王大气得后槽牙都要磨平了。
傅行止看着宋思弦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得跟着动筷,也是奇怪,分明是在牢房,最脏乱的地方。
可身边有这么个活宝,这顿饭居然吃得一点都不无聊。
傅行止甚至在宋思弦说话的时候,十分配合地道:“味道极好。”
宋思弦慢悠悠地吃着,也不看王大。
这海鲜的味道,传得十分远,狱卒捂着肚子,他刚刚才吃了烤鸭,居然都被宋思弦这么一描述,都馋了。
何况肚子空空的犯人们。
傅行止头聪目明,几乎是猜到了宋思弦想要做什么。
他却并没开口问,而是低头默默地吃着,然后状若不不经心地问狱卒:“这犯人都是单独关押么?”
狱卒楞了一下,傅行止道:“一个人羁押太过孤单无聊。”
王大是因为身有残疾,怕和别人一起关押被人欺负,所以单独羁押。
可如今——
若是同住的人天天惹人过来吃饭气人,怕自己的火也憋不住吧……
宋思弦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傅行止的意思:火烧浇油。
若是她在放火,他便是加柴。
宋思弦低头,给傅行止夹了个蛤蜊,低声道:“多谢。”
傅行止笑得温文尔雅,宋思弦这才发觉他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好像上学时候,隔壁班上的校草兼学霸,乖宝宝。
不过这傅大人显然段位更高,更腹黑。
傅行止低头开蛤蜊,居然也学着宋思弦拿着壳喝汤。
“的确是鲜。”
宋思弦点头:“而且肉很肥。”
两个人吃着吃着,就忘了周围还有人了,很快就将东西消灭得一干二净。
这个时候宋思弦捂着肚子,好像才想起来王大。
“这美食当前,都忘了正事了。”宋思弦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在王大牢前走一圈:“王大今日还不愿意配合是不?”
王大气得浑身都在抖,他终于掀开了眼皮:“当初炸了房子的时候,我就答应了春杏再不碰火药了……”
宋思弦心里暗暗焦急,面上却看似平常:“理解理解,不勉强,我宋思弦从不做强人所难的勾当!”
王大:……
傅行止眼眸闪过一丝笑意,就见宋思弦起身收拾东西往外走。
前一瞬傅行止还在笑,却看到宋思弦出牢门的脚步有些凝滞,正午正是阳光充足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宋思弦走在前面,也有阳光透过上方的窗户投过来。
打在她的脸上,她眉梢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皱了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傅行止脸上的笑便收住了。
“宋思弦。”他道。
宋思弦其实嘴角都起了泡,有些上火。
最好的情书,并不是我爱你我想你,她觉得最好的情书,应该是火药方子,以及能毙掉许多漠北战士的火器。
她正呆愣的时候,傅行止将她唤醒:“注意脚下。”
宋思弦这才发觉脚下有台阶。
傅行止劝慰她道:“既然松动了,明日兴许就能见效。”
宋思弦当然希望会如此,配合地笑了下:“多谢大人。”
两个人走出监牢,往衙门方向走,宋思弦拎着食盒,却觉得手上一轻,已经被傅行止接了过来。
宋思弦疑惑回头,傅行止无奈道:“我娘——”
“傅夫人人美心善,性子真好。”
傅行止点了点头:“有时候太过热情,也会让人觉得有负担。”
宋思弦当然客气地再次夸傅夫人,不过她眼下满脑都是火药的事情。
夸人也不是十分尽心,两个人走着走着,就看到一个小童摔倒在地。
身后他的娘亲追上来,一脸的心疼,将他身上的灰拍去:“小心点,摔倒了多疼啊。”
小童抽泣了几声,被娘亲抱了走去。
宋思弦看得十分羡慕,转头看,发觉傅大人似乎也目送着两人身影离开。
出了牢房,周遭都是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空气里还有槐花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宋思弦仰头看向树上的槐花,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想起了沈云州的那句诗。
于是她问道:“傅大人。有句诗,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你能为我解惑么?”
傅行止闻言侧头看了过来,他五官端正,一袭大红袍子都盖不住他的风华,阳光下白皙的脸上英气勃发,正气凛然。
只有偏头看向宋思弦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挑,显然心情极好。
他侧头做出洗耳恭听状。
宋思弦:“早上看天,晚上看云?”她摸索着下巴。
忙了这么一溜十三招,那句诗原话有点忘了。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这是啥意思?”
傅行止闻言,拧了下眉:“你是说,晓看天色暮看云?”
宋思弦啊了一声,拍了下大腿:“对,就是这么句话。”
傅行止转头定定地看着宋思弦,清澈的双眼仿佛能映出她的身影。
周遭是飘落的槐花,他薄唇轻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他说道最后的时候,是目光坦诚地看着宋思弦。
清风吹过他的衣摆,仿佛是在告白。
宋思弦心中大震,半天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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