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弦本不爱哭,如今眼泪流到了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却又莫名多了丝甜意。
宋思弦第一次知道绝处逢生之时,居然眼泪都能尝出甜。
她用袖子囫囵擦了眼泪,第一时间想快速站起来,可枯坐的时候太久,晚边江风刮骨寒凉,身子都冻木了。
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下意识地一扶——
痛感瞬间传来,她低头一看,手掌被石头的凸起划破了口子,鲜血潺潺流下。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转头一看,安王南宫洛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不远处。
深夜里,其实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此时恰好不远处有人提着灯笼,羸弱烛光衬托得他的双眸明明灭灭。
神色十分复杂。
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登岸,安王带来的中下层士兵,只知道自己此次前来是支援太子和国舅,并不知道安王还有其他算计。
他们到了禹水南得知太子以及国舅的部队北渡了,扑了个空。顿时觉得十分失望。
可如今看到黑夜里渡河的队伍,身着大曦的战服。
“太子,是太子!”
“是国舅的队伍!”睡眼惺忪的士兵们起初被河面的响动惊醒,等看到是太子的队伍时。
黑暗里众人开心地欢呼了起来,“天佑大曦,太子千岁!”
本想呼太子万岁,后来想想毕竟没到万岁,一个人起头,所有的士兵都跟着喊:“天佑大曦,太子千岁!”
“国舅千岁!”不知谁又补了一句。
众人手持长枪杵地欢呼:“天佑大曦,太子千岁,国舅千岁!”
“吾皇万岁!”又一个人忽然补了一句。
这世上从来不缺马屁精,万一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呢……
“天佑大曦,太子千岁,国舅千岁,陛下万岁!”
“天佑大曦,太子千岁,国舅千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思弦:……
她听得嘴角直抽,这怎么拍马屁还带拔高立意的,喊个口号都要这么卷,有意思吗?
不过她也脑抽,一手捂着伤口,一起喊道:“万岁!”
沈云州你给我好好地活着!
她手都顾不得包扎,便想往人堆扎去,经过安王的时候,她听到安王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笃定,为什么笃定国舅北渡之后还会杀个回马枪,南渡回来?
宋思弦本一头雾水,安王横着的胳膊拦在她面前。
她抬头看到安王晦涩不明的面色,忽然觉得,每个人都有对外的保护色。
安王平日里对外是温和无害的,而此时的表情在阴沉的夜色幽深的江水以及明明灭灭的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森然可怖。
似波澜平静的大海,面上兴许风平浪静,海平面地下兴许已经地动山摇塌方了呢。
宋思弦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不管安王心里有什么样的谋算,起码他真的是累死了多少匹马,到底是真将她带到了这里。
所以宋思弦平心静气地看向安王,“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沈云州他聪明,我聪明不及他,他一定会自己的打算。”
因为他从来都很强大。
安王嘴唇哆嗦了下:“这就是你笃定的理由?”
宋思弦点头:“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是心里莫名就是有个声音跟我说,他很聪明……他会出现在这里,若是非要较真,只能说天意如此吧。”
有时候往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有的人奔波半生衣食无着,有的人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有的人兴许看似平常,但是往往总是能踩在时代的洪流上,挣到大钱。
安王让了路。
宋思弦迫不及待地往太子和国舅所在地方冲,或者是胡三所在的位置。
可大半夜的,都是人,她一时被来来往往的士兵们拦住了去路。
等她定住脚步,才哑然失笑,关心则乱。
这么多人,怎么能找到太子和国舅呢,还不如跟在安王身边了。
她摇了摇头,刚一转身,就看到了太子的身影。
以及他身旁担架躺着的沈云州。
太子南宫弘下船上岸的时候,一脚踩空,右脚踩湿了,下摆也都是泥。
不过连轴转了几日,太子整个人疲惫不堪,倒是一眼看上去跟其他士兵没什么区别。
宋思弦不过扫了太子一眼,目光就落在了担架上。
特喵的,她前脚刚跟安王吹牛逼说沈云州很强,她信他没问题。
说话才多一会儿啊,沈云州就被人抬着出来了。
宋思弦刚想靠近,黑暗中刺啦一声,不知谁拔刀出鞘,下一瞬,颈侧落了沉重的冰凉:“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往这里凑——”
太子疲惫不堪,看东西都已经重影,感觉自己如今累得都要尿血了。
可抬头看向宋思弦的一刹那,仿佛将死之人回光返照,蹭地一下窜了起来——
大步流星就窜到了宋思弦面前,他甚至还揉了揉眼睛:“小舅母?”
宋思弦点头:“我是宋思弦。如假包换。”
太子赶紧拽着宋思弦往前走,一把推开了侍卫:“别碍事。”
这头已经有人开始安营扎寨,将沈云州抬进了帐篷内。
等烛灯燃起,宋思弦看向沈云州的面容时,不由得揉了揉眼:“这是沈云州?”
衣服虽然是沈云州的,可脸颊都瘦得脱了相。
知道漠北的毒狠,没曾想这么狠,还自带毁容效果?
不过宋思弦起初爱的是沈云州的颜,相处得久了,更喜欢的是他的人格魅力。
虽说有时候这人格魅力有点玄之又玄。
她抬手轻轻地摸着沈云州的脸:“沈云州,醒醒,我是宋思弦。”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切上了他的脉搏。
之前她曾偷偷掐过他的脉搏,七绝脉。
可如今的脉象却几乎没有,中医号脉,有时候也不是特别的准。
比如号脉的时候,咯吱窝底下夹一个球,那么反应在手腕脉象上,就气促脉。
可未必代表人有事。
宋思弦安慰自己,可心里从未有过的绝望,这个毒,真的有些棘手啊。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刚才流血如今已经结痂了。
她想了想,又拿起一旁的匕首,将手腕划破,鲜血汹涌而出。
宋思弦想到自己身上的蛊毒百毒不侵,那么是不是自己的血,也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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