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回到省城,首先把从宁州弄回来的材料,拿去让单团长看了。单团长问她啥意思。她说:“能不能拿到全团会上念一遍,让大家都知道,传说是假的。”
      
        单团长停了一会儿说:“有这个必要吗?本来就是子虚乌有,何必再弄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忆秦娥就有点生气了,说:“团长,你不知道别人把我说成啥了吗?”
      
        “早听说了。可我们从来就没相信过。”
      
        “可……可那么多人,还要乱说。社会上也在说,并且说得很凶。”
      
        “社会是谁?你能堵住社会的嘴吗?清者自清嘛。秦娥,唱戏这行,就这样。你一出名,啥事都来了。不要在乎,乱说一阵就过去了。过去好多名演员都经历过这事的。”
      
        忆秦娥怔怔地看了单仰平许久,说:“你们团上就这样用人的?有了事,就不管不顾了。”
      
        单仰平说:“不是不管不顾。这种事,以我过去的经验,就是让它自生自灭。要不然,真的是粪不臭,挑起来臭。对你不是啥好事。秦娥,你相信我的。”
      
        单团长又给她举了些例子,就让她把材料留下,说让有关领导传看一下就行了。他说大会上一念,搞不好还反倒让别有用心的人,生出些新的古怪话题来呢。忆秦娥听单团长说得有道理,再加上,单团平常对她也不错,她也就再没坚持。可从单团长那儿一出来,她又有些难过,难道这么严重的事,就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了?这事咋能自生自灭呢?除非现在传谣的人都老死了,病死了,要不然,咋能灭了呢?她心里一阵纠结,无助得特别想哭。她感到,几乎身后每个人,都在对着她的脊梁骨指指戳戳。她快步回到了租房里。
      
        自从九岩沟回来后,刘红兵跟她的关系,好像很自然地加深了一步。刘红兵甚至每顿饭,都从外面买回来,摆在桌上一起吃。有时,他也亲自下手做。他能扯一手好面。刚好,忆秦娥又爱吃面,两人就见天吃起扯面来。晚上,刘红兵也是越赖越晚地不走。忆秦娥不下三次以上逐客令,他几乎都能赖着不动。有一晚上,刘红兵还弄了个录像带,说是啥子艺术片,高级得很,能帮助她提高演技呢。她就答应看。开始是几个男女说话,外语没有翻译,也听不清说啥。可说着说着,就都脱光了衣服,一对对的,端直干起了不堪入目的事。这事忆秦娥过去是看她舅跟胡彩香干过的。她就捂了眼睛,骂刘红兵是臭流氓。刘红兵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就扑上床,硬把她捂眼睛的手朝开掰,说好看得很。还说这才是人生最有意思的事,比唱戏出名有意思多了。忆秦娥就踢他。他还不撒手,还要把她的手朝开掰,并大有当初廖耀辉强暴她的意思。他是一下翻上她的身,要把她压在身子下了。忆秦娥当下气得火冒三丈,忽地翻起来,不仅端直把他压在身下,而且还操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照他后脑勺就是几下。刘红兵都快痛死在床上了。她打得重了,被单上还流下一摊血来。这下把刘红兵也给彻底激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大声嚷道:
      
        “忆秦娥,你假正经啥?你假正经啥?出去听听,谁不知道你十四五岁,就让一个脏老头上了。后来又跟封潇潇搞到一起,把人家都捣鼓疯了,你还假正经呢?我对你咋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骂我、打我、羞辱我,我啥事做得对不起你了?我给你说,老子还不伺候你了!妈的,啥东西,不就是个烂唱戏的么,婊子!呸!”
      
        刘红兵歇斯底里地把她臭骂一通后,甩门而去了。
      
        放像机里,几个狗男女,还在搞着,拿嘴嘬着,呻唤着。忆秦娥暴怒地跳起来,一脚把机子踢飞到门上,跌下来,碎成了几瓣。然后,她一下扑到床上,号啕大哭起来。
      
        她没有想到,刘红兵会用这样恶毒的语言,把她浑身剥得一干二净。在刘红兵眼中、心中,她都是这样丑恶的形象,那在别人眼里呢?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从宁州开来的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可那仅仅就是一个材料,看来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她得用身体证明:她没有跟人睡过。她不是婊子。
      
        第二天,忆秦娥就去了一家很小的医院,这也是经过她反复筛选才定下的地方。并且她进去溜达了两趟,确保没人认出她是演员忆秦娥来,才以检查妇科为名,找到了一个面色很是和善的老太太。她磨叽了半天,才勉强说清,是想让人家看看她的处女膜还在不在。老太太一笑,就跟奶奶健在时给她微笑一样的温暖。老太太问她结婚没有,她直摇头。又问她处没有处男朋友,她也摇头。老太太就仔细检查了起来。她早就听说,一般运动剧烈的职业,处女膜是会破裂的。她还给老太太解释了一下,说她是练武功的。老太太问是不是运动员,她还点了点头。当然,她更希望,自己不是那个倒霉的运动破裂者。让她万分庆幸的是,就在她心脏快从嘴里蹦出来时,老太太检查完了。老太太亲昵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说:
      
        “孩子,你的处女膜完好无损!”
      
        她还反问了一句:“真的?”
      
        “这还能有假,非常完整!”老太太说。
      
        她甚至激动得想跳起来。
      
        在她下了检查仪器,穿好衣服后,当真把老太太美美拥抱了一下。老太太还轻轻弹了她一个脑瓜嘣呢。可走出医院大门后,她又在想,处女膜完好不完好这种事,又该对谁去讲呢?给单团长说,好像说不出口。给楚嘉禾、周玉枝她们说,会不会就像单团长说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那跟谁说去?想来想去,她觉得这事应该让刘红兵知道。是刘红兵骂她婊子的。从刘红兵那晚的神气看,他坚信她是被那个臭老汉糟蹋过了。还说她跟封潇潇也有问题呢。她必须证明给刘红兵看:她是清白的,她还是处女,是完好无损的处女。怎么证明给他看呢?把他叫回来,看诊断证明?老太太是给她开了证明,并且盖了章子的。原话是:“处女膜完好,边缘齐整。”可刘红兵这次被台灯底座痛打后,恼羞成怒,一去三天不来了。会不会永远不来了呢?如果永远不回来,也就没这个证明的必要了。
      
        忆秦娥自有了关于处女膜的诊断证明后,腰杆突然直了起来,好像也不怕谁说三道四了。到单位,该集合集合,该练功练功。别人应付完集合,只要没有排练任务,就都开溜了。而她,还是保持着苦练的习惯,不练,浑身就不舒服。练功对于她,似乎跟吃饭睡觉一样,是一种需要,而不是工作。偌大一个排练场,常常就她一个人在那里拿顶、踢腿、走鞭、蹚马。有时一个人,会把“杨排风”的戏过一遍。有时也会把“白娘子”过一遍。有时一个李慧娘的“卧鱼”,她就能卧上个把小时。她觉得这样很舒服,很自在。不过练着练着,心里还是不踏实,她能感觉到,有人还是在背后指指点点,并且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她就想把诊断结果还是要告知于人。到底先告知谁呢?想来想去,还是得依靠组织:让团领导开大会,把事朝明地讲。
      
        第二天早上集合,她就把诊断报告,拿给单团长看了。单团长看完,问她:“你的意思是?”忆秦娥说:“能不能把这个结果,还有宁州剧团的证明,一起在大会上念一下?”单团长就笑了,说:“你这个娃呀,咋是一根筋呢?我咋念?念了全团会不会起哄、发笑?有人再给你编出新的段子来,说处女膜是重新修复的,你咋回答?你知不知道,处女膜是可以重新修复的?那能说明什么?秦娥,组织是相信你的,你就别再背这个包袱了。尤其是别上当了。有些人那就是别有用心,看你业务好,就爱在暗处放黑枪。等组织抓住,要是团上人,我非开除他不可。你啥事都没有,干干净净的。你就一门心思搞好业务,天塌下来,有组织给你撑着。”单团长虽然没解决任何问题,可也说得她心里暖融融的。她也不懂,怎么处女膜还能修复、还能造假?越想,她就越觉得单团长说得有道理。看来公布于众,也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有一天,周玉枝去了一趟她家,问宁州剧团给她开证明没有。她说开了,但单团长认为,不拿到团上念的好。她把单团长的意思说了一遍,周玉枝也觉得有道理。她忍不住,把处女膜诊断结果,也拿出来让周玉枝看了。周玉枝就说:“这东西,恐怕更不能随便让人瞧了。一个大姑娘家,要是拿着这东西,到处找人看、找人说、找人念,还反倒把自己抹得一身臊了。这就不是能给人说、能给人看的东西么。”忆秦娥见周玉枝处处替她想着,就把刘红兵骂她婊子的事,也和盘端了出来。周玉枝又说了她一句,让她别把这些话再当人学了,说别人会顺风扬长、借话做醋的。不过,周玉枝在谈到刘红兵时,也没说什么好听话,她说:“他刘红兵是个好的?自己都到处卖派,说他有多少多少女人哩,还好意思说你。秦娥,刘红兵滚蛋了,对你不是啥坏事。这家伙太灵光,你傻不唧唧的,能玩过他?”“我咋傻了吗?”“哦你不傻,你不傻。你是脑子有点潮,只缺一锨烘干的炭。”忆秦娥就扑过去,把周玉枝压在床上,拍打她的脸蛋说:“你脑子才缺一锨炭,你脑子才缺一锨炭呢。”
      
        刘红兵离开五天后,自己又死回来了。
      
        那天晚上,忆秦娥正在床上“卧鱼”着,有人敲门。忆秦娥问谁。刘红兵就在外面,捏着鼻子充女人声音地长叫:
      
        “是我呀——!”
      
        忆秦娥一下就听出是刘红兵装的。她还有些兴奋起来,但却故意装作听不出来地:“你谁呀,我不认识。我睡了。”说着,还关了灯。
      
        刘红兵就又变了声音地继续用戏腔韵白道:“娘子——,我是官人回来了。难道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听不出来。你快走吧!”
      
        “秦娥,是我,刘红兵。”刘红兵恢复了他那干倔干倔的声音。
      
        “你回来干啥?”
      
        刘红兵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回来拿东西。”
      
        “拿啥东西?”
      
        “拿录像机。”
      
        “破成几块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忆秦娥无法,只好起来把门打开了。
      
        没想到,刘红兵是扛着一个大纸箱子回来的。忆秦娥还不知是啥,他就端直在窗户上下起了玻璃。下完玻璃,他又三下五除二地,从箱子里扯出一个空调窗机来,把它安上,并插电运转了起来。
      
        忆秦娥就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刘红兵一把挡住她说:“哎别别别,我走,我走。我就是为回来给你装空调的。我走。”说着,他还真的出门了。
      
        忆秦娥就喊了一声:“你回来!”
      
        刘红兵一怔:“咋?”
      
        “我有话要跟你说。”
      
        刘红兵就退回到房里,问她:“有啥话,你说。”
      
        在刘红兵安空调的时候,忆秦娥就一直在想:终于有机会,可以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怎么说,她还没想好。不过这次说完,她就一定要离开这个租房,再不回来了。
      
        刘红兵呆呆地站在房中间,等待忆秦娥发话。他甚至都做好了再挨打的准备。这个一身好武艺的妞,嘴笨,手脚却灵活得要命,动不动就给他上全武行呢。不过,他现在也有了些经验,遇到可能发生肢体冲突与械斗的事,最好站远些,也能有个躲避回旋的余地。他都走到房中间了,又后退了两步,觉得是相对安全的位置了,才慢慢站稳了问:“啥事,你说。”
      
        “你自己看。”说完,忆秦娥就把处女膜诊断书,还有宁州剧团写的证明材料,一回都扔给了刘红兵。
      
        刘红兵一张一张从地上捡起来,看完,先哈哈大笑起来。
      
        忆秦娥问他笑啥。
      
        刘红兵说:“你真傻,傻得可爱!”
      
        “我日你妈了吧,我傻。”
      
        “你还不傻吗?这号事,还能回去开证明?还能到医院做检查?你想证明给谁看呢?还有比你更傻的女人吗……”
      
        这一次,是真的把忆秦娥说暴怒了,她一下跳起来喊道:“刘红兵,我日你妈!”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忆秦娥一个老鹰扑食,从床上飞了下来。哪容刘红兵转身逃离,她就将他扑倒在身子下,一连几拳砸在了他嘴上、鼻子上。顿时,刘红兵不仅眼冒金星,而且一颗牙好像也跌落在舌头上了。血已经从忆秦娥的拳头背上,飞溅在了他的额头上、眼睛里。他感觉,这次可能是要牺牲在一个瓜得能做面瓜饼的女人手中了。他挣扎了挣扎,似乎已无翻身回天之力了。她的一只手,好像还死死掐着他的脖子。他只能等死了。他觉得这次笑话可能闹大了:
      
        北山地区行署副专员的儿子,在西京城的一个租房内,被演李慧娘声名大振的秦腔名伶忆秦娥,几拳开了果酱铺,砸死在胯下了。
      
        那句台词叫什么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这下,是真要做风流野鬼了。
      
        他想:真不该再回来呀!真正叫送死来了!死就死吧,冤枉的是,到现在,他还连这个女人正经摸都没摸一下呢。真正是比窦娥还冤了……
      
        刘红兵想着这次是彻底完蛋了呢。可怎么忆秦娥又突然站了起来,并且“哗”的一下脱掉外衣,露出了一丝不挂的胴体。她静静地对他说:
      
        “刘红兵,我今晚就想证明给你这个畜生看:我没有被人糟蹋过。我还是处女。我不是你他妈说的婊子!”
      
        刘红兵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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