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的猎场,即便一年又一年被黄沙悄无声息的覆盖,但余下的面积依旧不小。
尤其是后来猛兽齐聚的东边。
江州竖着手电筒朝上坡走,一步后顿足,侧目看向旁边竖着的牌子。
上面写了字,还有警告符号。
按照卢少男所说,这便是陷阱示警牌了。
江州看不懂。
盐城算不上旅游城市,有点事说闭城便闭,就像是他查到的盐城事变,那是因为来旅游的太少。旅游业不繁盛,市中心标注的英文便少,别的地基本全都是本地文。
江州进来二十多分钟了,没见到南桑的影子,甚至没找到半点人踏足的痕迹,反倒是这种牌子遇到了无数。
有的带牌子的陷阱是漏出来的,表明被废弃。
就像是刚才路过的大坑,旁边丢着干枯的草皮,里面是早就风化的像是野猪的尸骨。
但有的却没有。
他远远的避开这瞧着很正常的地,换了条路。
在漆黑到风隐约都泛凉后,从知道南桑自己走了便开始慌的心脏,慌到了极点,“南桑。”
江州喊,“南桑!”
空旷的树林除却随着骤然变天,而缓慢飘落的落叶声响,还有他喊出的回声外,再无其他。
江州眼圈不自觉的红了,转身朝上接着走,一边走一边劝慰自己不安的心脏,“她不可能跑太远,最少会等半小时,还有,护照在那窝囊废那,她朝哪走?又没有钱。”
江州顿了一瞬,“就算是那老头单独给了她卡,她也不会走很远,因为突然从医院离开,代表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装……”
江州抬手擦掉骤然没出息掉下的眼泪,小声嘟囔:“说明杨浅那个贱人还有那个糟老头子给她洗脑洗的太深了,就算是知道他们和她没关系,还是信他们,他们说让她等卢少男,她一定会等很久才离开。卢少男那无所谓,等找到南桑,告诉她,卢少男把她出卖了,她会死心的。还有,连一个小时都没等,说明她也没多喜欢他,估摸着还是因为被洗脑了太听话。”
江州把自己安慰好了,唇角漾起轻快的笑,“等回家了给她找个催眠师,把杨浅换成我就行了。”
江州来了精神,心慌跟着被掩盖,却只是一瞬。
因为这块废弃的猎场,被他看到了头,那地是在黑夜中泛着白光的沙漠。
东边余下的面积最大,到头也不过才半小时,西边北边来回四十分钟足够。
如果找到的话,他们会来找他。
聿白带来的人全都是训练过得,步子比他快,就算不快,也会吹声口哨暗示。
所以南桑是真的早早离开,出了猎场,汇入了外面四通八达,不知道哪个城市里了吗?
江州侧身,看向密密麻麻警示牌不断,因为感觉很危险,没过去的左手边。
抬脚走过去。
“南桑。”
江州照着手电筒,摸索着树干,错开地面的岩石,挑着远离地面的警示牌走。
“南桑。”
“南桑!”
江州不断的朝着左手边的漆黑深入。
他很小心,在酋州待了一年,对危险莫名有点敏感。
仔细又谨慎的顺着树干前行。
到有点辨不出方向的地界后顿足,莫名感觉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不大的地方竖了两个牌子正常吗?
这地能挖出两个陷阱吗?
他看向唯一能避开这俩,而且没牌子的空白地界,抬起的脚莫名放下,靠着树干竖着手电筒。
一寸寸的看这片黝黑又诡异的山林,“南……”
冷不丁的。
江州看到一片衣角,飞快的闪过。
这是江州进来四十分钟,唯一看到的活物。
他没管是不是看错了。
条件反射忘了心里的危险突生,抬脚大步跨近。
两步,脚下虚空。
江州整个身子往下坠,手电筒咔哒一声掉落在地面,隐约的,传来一阵说不清的钢铁碰撞声。
他没管,反手扒住洞口边角因为时间溜走很松软的泥土,用力到额角青筋毕现,但挖开的洞,根本不可能规整,上面洞小,下面洞大太正常了。
这个明显就是。
边角因为承受的压力太大,接二连三的往下掉土块,江州没看下面,但只是听声音就知道很深,掉下去靠他自己很难会上来。
还有……
如果江州没猜错,刚才手电筒砸到发出的声音,表示下面是铁刺,用来抓猛兽的。
就像是他偶遇到的那个一样。
里面尖锐的刺密密麻麻,伤皮毛猛兽是小伤,治疗就好。
伤人,是大伤,从高处落下,你全身会被戳的到处都是窟窿。
他那会甚至在祈祷,南桑在别处。
因为卢少男说她不会本地文字。
江州想爬上去,但因为扒着的边角因为压力太大,不停塌陷,他要跟着它的速度朝前,迟迟找不到爬上去的机会。
二十几秒的漫长,塌陷停了,江州牢牢扒住边角,浅浅的深吸口气,垂眸一眼,冷汗下来了。
和他想的一样。
被草皮略微覆盖一点的密密麻麻尖刺,因为岁月走的太久,上面布满了铁锈。
即便如此,从这个高度掉下去,也足够全身被戳的都是窟窿了。
“妈的。”江州恼了,“瞎子吗?这地为什么没有警示牌!”
他骂完收力想朝上爬,扒着边角的手背突然被踩住。
江州抬眸,看到了南桑。
南桑蹲下对江州笑了笑,很恬静。
在江州开口想说话时,手里肮脏的布条猛的塞进他嘴里,下一秒,站起身脚下用力。
她表情很平静,脚下的力道却大的惊人。
板鞋的厚实鞋底往下碾压他的手背。
在地隐隐往下泄,手还是不松后,皱眉不碾了。
手从口袋里掏出匕首,拔下外面的壳。
寒光凛凛的匕首没有半分犹豫和停顿的冲着他依旧扒住边角的手狠狠划了下去。
恍惚间。
江州突兀的想起了去年。
景深出来了,带着一群警车找到郊区的别墅。
他说:“南桑生病了,你不是护她,是在杀她。”
平淡两句话,让他慌了。
从他带南桑出来,三天了,南桑一直在昏迷,怎么喊都不醒,如果不是还有呼吸,江州甚至以为她就这么不在了。
他在此之前发誓了,绝对不会抛弃南桑,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会。
景深一句话,瓦解了他许下的誓言。
他转身朝楼上跑,南桑已经不见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景深转身便下楼,一步近五个台阶。
江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景深开车启动跑出去一米后硬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车一路直奔跨城大桥。
快到从没晕过车的江州晕车了。
在车哐当一声停下,景深喊着南桑的名字,衬衫被猛烈的风盈满,朝着桥狂奔时。
江州才刚在车里抬起头。
眼睁睁的看着南桑爬上桥,下一秒,跳了下去,没有停顿和片刻的迟疑。
江州后来屡屡做梦,梦到南桑答应他追求的笑脸,梦到南桑跳下去的背影。
接着,不得不想。
景深距离拽住南桑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在驾驶座,而他江州在距离南桑更近的后座。
只要开门,和景深跑的一样快,哪怕是比他慢一点点,他也能抓住她,让她活下来。
就算是活不下来,好歹,让他能看见南桑最后一面。
看看她死前到底是什么表情,在想什么。
而不是无用又无能,送南桑去死,救不了她,最后窝囊的连站起来挤开人群,朝下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江州的手因为尖锐的匕首划下溅起血花,被动的没了力气。
松开了。
他抬眸看站起身面无表情盯着他的南桑。
身子往下掉。
只是一秒钟,噗嗤一声,两声,数声尖锐钻透肉体的声音响起后,唇角溢出了血色,看着上空站立看着的南桑,默默的想。
你跳江那会,就是现在这幅表情吗?
冷酷又冷漠。
只想着自己终于能解脱了,离开这个对你有点太过残忍的世界。
半分没想过被你利用,给了你解脱路,却快要被逼疯的我。
南桑。
这是你对我的报复吗?
报复你凄苦的九年,我独占了五年。
以爱为名,对你肆意伤害。
把你因为景家没了,景深抛弃,有点苦,却因为被好好养大,还能撑下去正常过的人生。
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单薄到一阵风吹来,便能破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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