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一边说,一边进了消防楼梯。
江州所在的纸箱冷不丁被捅了下。
他敛眉看着近在咫尺寒光凛凛到只有酋州才能持有,一瞬要人命的锋利钢刀,纹丝不动。
刀抽走,消防楼梯门被合上。
几人蹲下,操着酋州语低声接着商谈。
距离不足半米。
江州屏息听的清清楚楚。
有人对他下了悬赏令。
一亿美金。
公布时间是两点三十八分。
从盐城去京市九个站点,站站必查。
现在三点多几分钟,前后不过二十几分钟而已。
正常来说,他们不该这么早就找来,也不该这么快。
但这家医院太热闹了。
密密麻麻全都是车和人。
保镖近百。
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断定是这。
他们和能突然联系上他们,不敢得罪的暗网那边说了情况,还说了他们轻易就知道的关于直升机的消息。
表示接不了,他们从酋州逃出来是想活命。
这人一看就是大人物,怕后期只能扎下水道,有钱都没处花,更怕没了命。
出悬赏金的说乌泱泱的人是这地的政商名流。
凑热闹套人情的。
出事跑的比谁都快,不足为惧。反倒是他们的挡箭牌和间接的保护者,更有利于计划。
让他们找荒僻的后门摸上去。
还说江州这个病,最严重不过八个半小时的抢救时间,从他们船在这处停的时间上算。
现在这个点,江州已经被移送重症监护室。
三点半之前,那处因为面积小,通道不畅,不通风无窗。
守着的人,四个是极限。
俩人引人,俩人进去。
变故出现的太突然,加上对方携带的是手枪。
他们的优势要大很多,杀了后趁人多直接换装出逃。
接着说结束后让他们朝酋州方向跑,百十公里停即刻,只要对方知道他们是雇佣兵,没人会动他们,也没人会追。
这几个人追问原因。
对面给出的答案是心虚。
心虚的原因是什么没提,但却斩钉截铁的厉害。
随着他又下重金许诺火药他包,即刻动手,赏金翻倍。
还像是站在上空看着他们那般。
草草听他们讲了一遍医院图纸,便冷静果决的把行动布局一一讲清楚。
三条撤退路线,到万一事出意外,撤退和守着直升飞机善后的人该如何做,条条款款说的清楚明白。
这些人在找到江州所在地,摸清楚情况后,在短短十分钟内准备行动。
之所以这么急,一是即刻动手翻倍的奖金。
二是因为那人说三点半直升机到,来溜须拍马的人相比较于出去接,更会涌到重症监护室门口。
到那会,最好的机会就错过了,他们白白丢了到手的钱,逼着他们不得不尽快行动。
敛眉听着的江州,脑袋眩晕突兀的加重了。
因为这个行动太完美了。
有前奏有中断有结尾。
还像是料定了他们在一次意外出现后会做出的动作。
直接预判下了二次出手机会。
再是三次。
接着……还有一个他必死的杀招。
这个杀招是变故突发。
江州地位特殊,就算不看江州,只看来的刘老。
因为牵扯到之前和酋州肮脏见不得人的事。
心虚到极点的刘老不会管江州会不会在移送途中死亡。
也不会管他的意愿。
为了防止矛盾激化,和酋州的事闹到人尽皆知。
只会强行带他上飞机,用最快的速度回他们的地盘,再想办法和酋州协商。
那处是江州和刘老放松后的埋尸地。
因为炸药将会在直升飞机降落后,进行底部安装。
除了那个。
还有双保险。
直升飞机停靠的地下也会埋一个。
江州听完他们快速的行动复盘,还有一个个的准确点位布置。
不止大脑眩晕。
全身战栗一层层的攀爬而上。
皮肤像是被高温升腾了一般,不可自控的漫出了大片大片的冷汗。
几秒后,像是总指挥的声音隐带莫名,“阿三怎么还没传来消息,行动时间马上到了。”
有人插话,“会不会是没找到啊。”
哗啦啦的纸张轻响后。
男人说:“不可能,那人在电话那头说了,那黑发黑眼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一定会被关起来,关起来的楼层只一个,七楼抢救室同层。如果抢救室旁边是墙,背对九十度视线范围三米。没窗户的小房间,不管是杂物还是检查室,锁着的,不开灯的就是她在的地方,手铐脚铐双拷。”
男人点图纸上的位置,“和他说的样样符合地点,仅这一间。阿三已经提前混进去摸查过了。锁了,没开灯,也没窗户的就是这间,他不可能找不到。”
场面静了一秒。
“那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还有,万一这有钱的凯子估算错了呢,他不是说十一个小时后才能和我们汇合吗?他好像根本就没来过这。”
“来没来过的不重要。他不会估算错。”指挥者沉静道:“把这个姑娘带走这件事,他看的比拿走那个一号江州的命还要重,关于她的,不可能错。”
“您从哪听出来的?”
“关于怎么和她解释我们的出现,让她别害怕跟我们走。这个说辞,他说了两遍,语调比之前说话慢了一半,像是怕我们记不住。计划安排,他没一句重复,唯独这件事例外。挂电话前甚至还补充了一句。”
“不能伤,不能吓,不能碰。去带她走的,要温柔,行事作风干净。”男人笑骂了一句,“黛玉也没这么多事,八成是还喝奶的小娃娃。”
几人跟着低低的笑了,其中一人压低声音,“估摸着这姑娘是这凯子的情。一号江州把她给抢了,这才花大价钱杀人抢走。”
“胡扯。”
“为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让我们直接给那娃娃个暗示,这样她不就乖乖跟着走了,还不让我们透露他的存在。我看这凯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没人说话,似默认了。
又是十几秒过去。
有人急了,“阿三还没消息,怎么办啊。”
“阿三沉稳,你们说他会不会是直接带着回一号的船了,那给钱的凯子说了,让我们留个人在船上,百分百控着说走就能走。咱们缺个人,没留,只是把那船上开船的绑了,你说阿三是不是怕这件事我们做的和那人交代的不一样,提前行动直接带她过去控船了。不过你们说他也神了,怪不得阿三说听他的一准能成,还一个劲的劝留一个在船上。他竟然连一号船上就剩一个开船的都知道。妈的,想想有点吓人啊,跟身后长了个眼睛似的。”
略带轻快的话题随着轻微震动声消失。
好像是因为这段话带出了安全感。
几秒后指挥者声音肃杀低沉,“阿三那不会出问题,不管他,行动。”
细微脚步齐响。
咔嚓一声,齐刷刷的弹壳入鞘声响起。
四人脚步声轻到像是猫一般,渐渐远离。
在彻底没了声响后,江州敛下眉眼。
已经能自由动弹的五指,一下又一下抓挠着轮椅上的皮条。
用力到绑着的厚绷带溢出血却浑然不觉。
脚步和铁拷碰撞的声音响起。
江州面前绑住的纸箱被解开了。
他抬眼看站在聿白身边因为戴了帽子看不清眉眼,隐约感觉疲倦到似站不稳的南桑,喉咙滚动许久,启唇,“走。”
聿白皱眉看纸箱上的细扁口子,感觉不太对,打断说:“现在不能走,我去接南桑小姐的时候,有个男人开门,已经开了条缝,被我按下了,他身上带着信号器,不知道哪来的,但我有直觉,很危险……”
江州刚才说出话了,但是很沙哑也很轻,现在变得极重,似肺腑挤出,“走。”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手掌一寸寸握紧,“现在!立刻!走!”
嘶鸣声到了可怖的地步。
南桑不得不抬头,看不知道因为什么,额头冒出密密麻麻汗渍的江州。
看他眼底闪过的惊惧。
脑中莫名冒出一个念头。
他好像在……害怕。
还是很怕很怕。
南桑皱眉一瞬,不明白连死都不怕的人,有什么东西会让他这么怕。
聿白推着江州出去,看了眼被从外面撬开的锁,脚步加快,让南桑跟着。
不过一步,江州让南桑走在前面。
走了才几步。
改口让她跑,有多快跑多快。
南桑压下乱蹦的心跳,没理脑袋的眩晕。
在江州声音越来越大后,迎着热辣辣的风拼命朝前。
噗通一声。
脚下无力的南桑摔倒了。
“起来。”江州声音逼近,“跑!”
南桑戴着手铐的手掌不自觉的抓握住地面的土。
胸膛起伏一瞬,一言不发的爬起来,大步朝前。
距离船还有几米。
远处医院传来了噼啪枪响,还有若隐若现的尖叫。
“跑啊!”
江州声音沙哑又巨大,像是泣着血。
慢下来的南桑转身继续朝前跑,手脚用力,挣扎着爬上他们的船。
两分钟后。
聿白拼了命把还麻着动弹不得的江州拖上去。
跟着爬上去后,卸力的瘫坐在地。
回头再看一眼越来越密集的枪声。
起来把南桑拽进船舱,江州推进去。
喊留下的唯一一个开船的。
开船的被绑了。
聿白把绳子解开,抹布摘了。
开船的也是他们的人。
但属于文职,胆子小的多。
磕磕绊绊惊惧的说:“雇佣兵,来雇佣兵了。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之前江总出尔反尔,他们不甘心,所以追过来,要把我们都杀了,把这件事给捅破。最后因为理亏的是我们,没人给我们报仇,我们因为什么死,都没人敢……”
“闭嘴!”聿白拽起他,让他开船。
船只晃动一瞬,悄无声息又快速的离开。
聿白从驾驶舱出来,走近江州,“你都知道什么?还有,那纸箱上面多出的缝是刀吗?”
江州从进来就垂下的头抬起,看向南桑,眼神幽远又漆黑。
“去后面找地睡会吧,等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南桑没应,但扶着船舱站起身,挪出去了。
江州在南桑身影消失许久,回眸看向聿白。
他眼底的惊惧随着船一刻不停的驶离那座城市,消退到像是不曾存在过。
低声下发指令,“联系医院里我们的人,再叫上地方的人,伤的擒住。没伤,跑路的,分三波去堵,一拨朝空调管道。一拨去天台,不是医院天台,是和它甬道相通的隔壁天台。还有一拨去隔壁楼管风机口,从后面操场朝停靠点包围。”
“再打给刘老,告诉他,直升机降落点藏着一个雇佣兵。”江州声音沙哑却快速,“让他别怂,也别心虚。他不是正规的,是潜逃。混迹在了停机坪,伺机安装炸药。这人是因为他来,而被临时召来的草坪修建工。别满世界问,锁定凌晨三点上岗的,记住,抓活的。越多越好。”
聿白怔愣好大会,追问:“发生什么事了?哪来的……”
江州打断,“去。”
聿白出去打电话了。
江州看着帘幕外依旧漆黑的天色,眼底烧起了火光,“我看这次,谁能在板上钉钉,无人能辩驳的铁证面前保得住你。”
江州牙冠紧缩一瞬,蓦地就笑了,无力的靠着椅背,隐隐有点聚焦不了的眼睛看上方模糊的顶盖,勾唇喃喃:“这次是你自己撞上来找死的,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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