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便听见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
有人掀开帘子,几个身着绯红官服的大臣鱼贯而入。
片刻,便整整齐齐的站在了林挽朝的面前。
林挽朝翻着手里的赋税册子,皱起眉头,知道户部这些年都是烂账,却没想到能烂成这个样子。
她桌案旁的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却没有碰半点,只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新任的户部侍郎,是哪个?”
一位五十余岁的男人急忙向前,作揖道:“回尚书大人,正是下官。”
林挽朝看过去,忽的笑了:“张大人?”
张同禄惶恐的将头低的更下,连忙道:“林尚书还记得下官,实乃下官荣幸!”
“怎么会记不得呢?当初,你在刑部任职时,我在刑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请俞宁重审我林家灭门的案子,当时,还是你将我赶走的。”
“林大人!”张同禄哐当跪了下来,慌忙辩解:“林尚书明查,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一举一动都是听从上面的人,实乃身不由己啊!”
林挽朝收回视线,合上手里的簿子,一旁的李青极有眼色的接过了。
“我不怪你,你也是无可奈何……可是,本官想知道,这些年的税银收了不少,国库为何还是入不敷出啊?”
“林大人,您……您也知道,先帝热衷征战,四处用兵,打仗就花了不少银子……况且……”
他还没说完,林挽朝便冷声打断。
“况且什么?况且,这些年国库一直拿捏在罪后的手中。人已经死了,张大人怕什么呢?”
张同禄没说话,满头都是斗大的汗珠。
“哦,我知道了。”林挽朝仿佛恍然大悟:“是因为,如今户部的人,还是不干净吧?”
此言一出,底下人纷纷跪了下来,瑟瑟发抖。
有人申辩:“大人明查!下官绝与罪后毫无关联!”
林挽朝收起了笑,目光陡然变得寒峭。
“你们以为我看不懂收支账簿,以为我看不懂分发俸禄,可你们这些账做的也太假了。每年都有人拿着国库的钱向后宫行贿供奉,收受贿赂的恐怕不止是罪后一人吧?”
这话一出,原本还抱着侥幸的几个人顿时面色一白,面面相觑。
“张大人,你是新上任的,我信你清白,可我不信,你不知道这里面的胡作非为!”
“大人!下官……下官知道,可下官实在是不敢插手啊!”
“不敢?”
林挽朝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那些堆凑造假的书簿,缓缓打开。
还没等大家猜出她是什么意思,林挽朝便将其撕了个粉碎。
“这……”
“林大人息怒啊!”
全是假的,留着也没什么用。
林挽朝扬手,将书簿随便高高抛起,纷纷扬扬落下。
“如今都成了狼藉,还怕么?”
张同禄望着那些书簿碎片,仿佛看到那些弄虚造假之人也终于坍塌,他颤抖的,抬起头,沉声道:“不怕!”
林挽朝道:“看看你们脚下的这些记录,有的人心里一定在想,怎么就被我发现了呢?”她笑了笑,忽然有些感谢曾经在薛府管了三年的账,那么多的铺子那么多的收支,其实本质和这户部的账簿大同小异。
底下的人紧紧的闭着眼发抖,只听她继续道:“户部的主职是什么?保朝堂安宁,守吏治清明,而不是让你们拿着百姓的血汗用来贿赂!
从今天开始,将三年内所有的赋税记录和收支结余一一整理完善,一本一本的过。”
她顿了顿,道:“再有作假,碎的,可不是假账簿了。”
这句话落地,顿时所有人面如土色。
众人看出来了,林挽朝这查的何止是账,她是要查这三年来所有贪污受贿之人。
这里跪着的,可就有一半都得遭殃。
张同禄声音都有了底气:“下官遵命!”
林挽朝目光沉静,一点点落在远处。
爹,你当初没有查完的事,女儿一定会替你查完。
——
深夜,莲莲守在马车旁等林挽朝出来,困得她直打哈欠。
忽然,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莲莲登时察觉,提起精神。
她走过去,果真在远处的树上有个人影,莲莲壮起胆子,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过去。
策离身子一偏,手指接住了那颗石头。
他笑了笑,小丫头警惕性还挺高。
策离一跃而下,站在了莲莲面前。
莲莲看见黑暗中忽然出现的策离,先是一怔,然后皱起了眉,眼里都是恼怒,
“你来做什么?”
“我是奉命保护林尚书安全。”
林挽朝查贪腐和账簿的事情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一些人心里害怕,被逼急了可能会对林挽朝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
“你奉谁的命?”
策离没说话。
莲莲冷哼一声:“你们家大人都已经对我家小姐恩断义绝,又何必来这假惺惺的一套?况且,我家小姐有暗卫,不用你保护,你走吧。”
策离闻言,缓缓低垂了目光。
“暗卫护得住你家小姐,不一定护得住你,你要当心。”
莲莲闻言,目光一错,怔住了。
反应过来,她咬牙道:“你和你家大人一样,都是虚情假意,反复无常之人!用不着你提醒我,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她说着就抬头看过去,人却已经没了影子。
让他走,他还真走了!
莲莲生气的跺了跺脚。
“莲莲?”
林挽朝出来后看见莲莲一个人站在街口,便就唤她。
莲莲闻声回头,慌张的抹去了眼泪,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小姐!”
“怎么了?”林挽朝看出莲莲面色异常,不由问道。
“刚刚……”她不想在小姐面前提起裴淮止的名字,便扯了个慌,“刚刚有条大黑狗,突然窜出来,把我给吓哭了。”
林挽朝被逗乐了,拿出手帕替莲莲把眼泪擦干净,“以后你就到我轿子上等我,这黑灯瞎火的,多危险。”
“没事,莲莲想等小姐归家,坐在轿子里总觉得着急。”
林挽朝握了握莲莲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远处的策离收回视线,想起小姑娘说的“大黑狗”三个字不由一笑,轻轻叹了口气。
他有时候也挺羡慕卫荆的。
卫荆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大人想将他保下来,将来好保护林尚书。
可自己不一样,从奴隶营时,他便下定决心要陪大人复仇了。
他从来就没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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