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早登极乐是一场梦,却还自焚成影赴一场血腥宴,用自己的血肉,为所谓的神明加餐,试图找到自己存在于人世间的最后一点价值,哪怕是阴暗的,见不得光的,被人吮吸骨髓去索取的,却也无怨无悔,和这个世上的无数可怜人,一道谱写出华丽的乐章,于他们而言,这就是长生,这就是永恒!
天机信徒泪水簌簌落下,绝望凄厉地注视着楚时修,满面的憎恶,灵魂和肉体都要跟着一道扭曲,头疼欲裂恨不得亲手敲断自己的头盖骨。
“你既知是假的,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楚时修不死心地低吼出声,脸色越发的白。
这样一来,他的救赎血阵,他的付出,就像是一个破天荒的笑话。
他自以为是的善心没了去处。
他难得想做一个好人却被逼无奈。
他倒不如和楚世远那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直接毫无愧疚地踏上归家之路做个长寿安康的喜乐人,也好过眼前的崩溃窘迫。
“醒醒吧!都是假的!都是错的!”
楚时修低吼。
天机信徒呆愣,松开了攥着他衣领脖颈的手。
楚时修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还以为自己所说劝阻了这位天机信徒。
“活下来,生命不该就此陨灭,过往的灾厄不是你的错,你要做的就是努力活着,努力去将那些欺辱过你的人甩在后面。”楚时修神色柔和,小心翼翼地轻声安慰道,试图让这位天机信徒重新拾起求生的欲望。
“努力?你有何资格有何立场高高在上大言不惭觉得我不够努力?我的过往你不曾见过,我的努力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努力去活着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吃着山珍海味,冬暖夏凉享受着这人世的美好,我如阴沟里的臭虫,猪圈里的牲口,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生来优渥,我这一生颠沛流离难做自我只有今日之我才是我,但都被你毁掉了你知道吗?!”
天机信徒往后退去,仇恨地瞪视着楚时修。
“你以为你做了好事,你觉得你积攒了功德,实则不然!你在做缺德的事,你在损人不利己你知道吗?我的期盼我的憧憬我的极乐我的长生都没了?为什么不让我死在这长生梦,为什么不让我成为塔主大人足下最忠心的信徒成了最可耻跳进忘川水都洗不清的叛徒?这一切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怎会如此不堪如此绝望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人知道天机信徒姓甚名谁,来自何方,经历过怎样的悲惨过往,有着怎样的一个故事,但颇为感染,心情沉重而复杂,看着他竟生不出怨怪之心……
他对这个人世究竟有多失望才情愿死在长生梦。
楚时修彻底地愣住,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他不知该如何面临天机信徒,又该怎样去收场。
而他蓦地看向了冷静如初的楚月和喟然叹息的蓝老,惊出了满背的冷汗,惊觉明月、蓝老先生为何要阻拦他。
天机塔主攻心局,他的良善仁义之策根本就破不了!
他颤颤然地看向了天机信徒。
天机信徒低低地笑。
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洒在大雪纷飞的长空,伴着风远离。
楚时修喉结滚动,止不住地吞咽口水,眸光轻轻地闪动着。
他该道歉吗?
但他明明是在救人。
道歉,岂非笑话?
滑天下之大稽的荒唐事他不愿做第二次。
天机信徒自嘲一笑,失魂落魄往后退了几步,嘴里低声念叨:“去不了极乐了,我不能长生了,我又要被丢下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只有我被丢下,我生来就是烂命贱人,我早该信这是我的命。”
楚时修眉头紧皱眼睛闪动着泪光张了张嘴发现道歉的话始终是说不出口。
下一刹,他浑身僵住,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动了动手指想要伸出手去做些什么,双腿却跟深深地扎根在地底一样他用尽全力都紧绷着僵硬着很难迈开,眼底倒映着飞溅的鲜血是刺目的红,甚至还有一些血液洒到了楚时修的脸庞和衣袍上。
只见天机信徒行尸走肉眼神毫无光彩的说了一句“既然上不了天堂,那我就下地狱吧,我本该在地狱”,而后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贯穿了自己的脖颈,且自己拔了出来,又重新观察,过程中的血液恰恰好沾染到了楚时修的脸上。
楚时修惊魂未定,漆黑的睫翼沾染着血珠。
“轰”的一声,楚时修应声震颤了一下身体。
那天机信徒身体往后,直愣愣地倒在地上,两眼死死地瞪着眼球似乎要突出去,怨气仿佛要凝为实质,处处都在宣泄着自己的不甘和死不瞑目。
楚时修的眼眶流出了泪。
他往后退。
泪流满面。
泪水洗刷过脸上的血。
“对,对不起——”
楚时修无力地跪坐了下去,面色简直白到吓人,天机信徒之死和临终前厌世消极的话,如钢针利剑刺激着楚时修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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