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方颉按照江知津说的,把翟菀前几天发过来的几张照片发给了江知津。隔了一会儿,江知津回复:“都删了。”
方颉笑了笑,回了个“知道了。”利落的把短信全都清空,刚把手机揣回兜里,就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方颉。”
方颉转过身,唐易气喘吁吁从楼梯间爬上来,头发乱七八糟,估计是从床上爬起来就过来了,整理都没来得及整理。
他几步跨到方颉身边,气都还没喘匀就开口:“到底出什么事了?”
“家里的事,我……一时半会儿说不太清楚。”方颉道。
也不太想说。
幸好唐易也看出来了,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方颉的肩膀。
“需要老师出面帮你解决吗?”
“不用了。”方颉笑了笑,“江知津已经来了。”
唐易松了口气:“那就好,江知津挺靠谱的,你专心准备考试,其他的别管。”
“嗯,知道。”方颉说。
不需要唐易安慰,他现在确实无条件信任江知津。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这人里既不靠谱又欠抽……
“待会考完考试,我能提前交卷出趟学校吗?”方颉问。
见到唐易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方颉不得不又补充了一句:“保证做完的情况下。”
“毕竟是和我有关的事,江知津一个人在外面,我不太放心。”
“……行吧行吧。”唐易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考试得给我好好考啊,考差了让江知津提头来见。”
方颉笑道:“让他请你吃饭。”
“谁稀罕啊!”唐易笑骂了一句,又道:“写个假条,我现在签给你。”
下午两点开始考试,一点四十五分,预备铃已经开始响起。唐易把签好的假条递给方颉:“赶紧进考场吧。”
说完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好好考啊。”
方颉接过假条放进包里,答:“放心。”
方颉的位置在第一考场第一位,发试卷从他的位置开始。监考老师提前五分钟发卷,抬高了声音提醒。
“先看看试卷。铃声响了再动笔啊。要养成习惯,你们高考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提前动笔的……”
随着监考老师的提示声,四周都在翻阅试卷,纸张被抖动时哗啦啦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教室。方颉在这样的声音里微微闭了下眼,将脑海里的所有人、事,还有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
叮铃铃——
开考铃声响了。
方颉睁开眼,开始看第一题。
江知津今天开车很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距离方颉给自己打电话过去了顶多十分钟。他没第一时间下车,先点开了方颉刚才给他发的消息看了一遍。
几张照片都是同一个人,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或坐着或躺着,有时候在笑,有时候在哭,表情很痛苦。
江知津自己看这些照片的时候胸口都好像堵了什么东西,有些闷得慌,他不知道方颉看到这些照片时是什么心情。
看完照片放下手机,江知津抬起头,隔着车窗往学校门口看去。
学校门口有一个穿着米色羊毛衫外套的女人。因为背对着江知津的方向,江知津看不到对方正面,只能看到她的头发松松挽在脑后,明明穿了浅色的衣物,却毫不避讳的坐在了花坛边缘,始终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像座雕塑。
江知津打开车门,朝对方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学校门口几乎没有人,翟菀直勾勾看着学校大门口,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更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
直到江知津站到翟菀面前,看着她开口道::“翟菀女士是吗?”
翟菀这才有点反应似的抬起头,看着江知津。
“你哪位?”
声音很低,语调称得上是柔和。
“我叫江知津。”江知津顿了顿,又开口:“你要见方颉是吗?”
听到方颉的名字,翟菀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从方才一脸麻木的温和变成了透露着几分激动的神色,她一把抓住了江知津的手臂,死死盯着对方,语气也抬高了。
“你知道方颉是吗?他在哪,是不是在这所学校?”
翟菀手上的力气很大,江知津出门出得急,只穿了件卫衣,对方的指甲好像都掐进了手臂的肉里。
但江知津没动,只是看着翟菀道:“他住我这里,你要是想见他,先和我找个地方谈一谈。”
茶室包间里点着安神的熏香,烟雾在翟菀和江知津之间散开。房间不算大,但隔音很好,门一关和外面就是两个世界。江知津沏了一杯碧螺春,推给翟菀。
“喝点水。”
翟菀没有接,甚至没有去看那杯茶,只盯着江知津。
“方颉在哪儿?”
江知津抬眼看向翟菀,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我不会让方颉见你。”
本来翟菀是因为江知津说方颉住在他那儿,才愿意和江知津坐下来谈谈,一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江知津继续道:“谁出轨了谁生病了谁要离婚了——这些事和方颉一点关系都没有,方颉来这是读书的,你、方承临之类的任何人都没什么资格来打扰他。”
他这话说得挺不客气,翟菀胸口起伏得厉害,看着江知津道:“你是谁啊,这件事轮得到你管吗?”
“你们的事轮不到我管。”江知津笑了笑,“但是方颉在我这儿,他就由我来管。谁也别想拿任何事找他麻烦。”
“什么叫找麻烦,那是他弟弟——”
“准确的说,那是你和方承临的儿子。”江知津敲了两下桌子,打断对方,“方颉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弟弟。”
“别出了事又想起来方颉这么个哥哥了,当初生这小孩儿的时候通知方颉他要有弟弟了吗?没有吧。”
江知津停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女人叹了口气。
“你在潮城已经去学校找过一次方颉了对吧,在他考试的时候——哦,还得谢谢你不是高考找的人。他那个时候就已经表明态度了,你找找其他办法,别老缠着方颉不放,让他好好读个高三行吗。”
翟菀深吸一口气,看着江知津道:“我能怎么办,啊?我一个女的能怎么办啊?!我不找他还能怎么办?!”
“我的小安还那么小,八岁的生日都没到,现在天天住在医院里。我没联系过骨髓库吗,我没有想过其他办法吗!每次配型都失败,每一次都失败你知不知道啊!”
翟菀抹了一把脸,她的头发大部分散下来了,有些在耳后肩头,有些凌乱地粘在满是泪痕的脸上,衣服乱七八糟,看起来无比狼狈。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连珠炮似的往下说。
“你知不知道他的化疗反应多强烈——每化疗一次都在吐,掉头发,疼得一直哭,疼得……疼得睡不着觉,抱着我喊‘妈妈,我疼’,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你们……你们能懂一个母亲那个时候的心情吗!”
翟菀几乎是歇斯底里,嗓子沙哑得不行,她直勾勾地盯着江知津,眼泪不停的涌出来。
“我大学还没毕业就跟方承临在一起,没上过一天班,我人生所有的意义都在安安身上了。别人说我小三二奶都无所谓,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儿子,他做错了什么啊?!”
江知津耐心听对方说完,反问道:“那方颉又做错了什么?”
他看着以泪洗面的翟菀,语气还是和刚才一样,没什么变化。
“你和方承临做错了事,还自己觉得自己特别惨,然后心安理得地等着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牺牲自己来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他是安安的哥哥。”翟菀还是恒古不变的那句话。“他得救他弟弟。”
江知津几乎要被气笑了,他看着翟菀,突然问:“你的小孩儿知道你和方承临是什么关系吗?”
他这个提问突如其来,翟菀愣住了,下意识问:“什么?”
“七岁是刚刚上小学的年纪,能理解什么叫合法婚姻和非法同居吗?”
翟菀原本擦眼泪的手垂了下来放在桌上,不可抑制的轻微发抖,她死死盯着江知津,问:“你什么意思?”
江知津回想刚才方颉发给自己的照片上面的信息,一边快速地开口。
“单名是安字,应该是和你姓吧,不然落不了户——翟安?”
“你要干什么——”
“正在住院,白血病应该是血液科,照片里的病号服绣的是潮城一院,病床写的113——”
江知津看着翟菀,语气平静无波:“潮城一院血液科113号床,翟安,七岁,是吗?”
翟菀“腾”一下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有些破音。
“你要干什么?!”
“向你学习而已。你不是总喜欢一个一个猜方颉的学校、班级、住址吗?”
江知津和翟菀对视:“我只想告诉你,要找到一个人确实很简单,你能找方颉,我也能找到你儿子。”
太不要脸了,江知津。
江知津看着被气得浑身发颤地翟菀,在心里叹着气骂了一句。
江知津当然不可能去找一个生了病的小孩儿,但用来吓唬吓唬把儿子当自己命的翟菀还是绰绰有余。果然,翟菀果然发着颤,看着江知津半天没说话。
“你别来打扰方颉,我不去打扰翟安。”江知津道。“成年人犯的错就成年人自己受着,别总拿小孩儿欺负,真以为对着小孩儿发疯没人管你是吧。”
江知津看着翟菀,突然嘴角一扬笑了一下,声音里却没什么笑意。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你放心,要真疯起来我肯定比你们疯多了,不信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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