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娘给他们八个人出的第二道题,说容易也不容易说难也不难,只不过每个人都需要靠自己解开纸条上的谜题,还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对应的答案带回来给她。长安城这么大一座城市,光是东市里就有七街八道十二巷,相似的房舍塔楼比比皆是,想轻易找准可不容易。
但李莲娘没想到第一个回到满月楼的,却是高丽太子金麟月,他步履轻松神态怡然可见是并没有被大幅度奔波而感到束缚。相反他这般安逸的姿态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身后的宫女捧上来一盆青龙卧墨池,将这名品牡丹放在李莲娘面前的案几上,金麟月:“请公主过目。”
“麟月太子竟然知道西市的不医老先生,看样子麟月太子对长安城的了解,还远比我多得多。”李莲娘眉目深深地打量着面前的这盆名品牡丹花,看似随意的话语,实则犹如利刃悬在了金麟月的头顶。她抬起头来看着脸色略有些苍白的金麟月,笑了笑:“你答对了。”
金麟月却是笑不出来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第二题自己解答的这么轻松,反而没让他感到开心,相反自己貌似是被李莲娘给设计了。金麟月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来,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悄悄观察李莲娘,后来干脆挪步来到李莲娘面前与她面对面对坐看着她。
李莲娘笑:“这是怎么了,你离我这么近让别人看见了万一误会了什么,你不怕么?”
“琅琊公主你真的只有十三岁么?为什么麟月觉得你心思如此沉重,十三岁的年纪应该是毫无成算无知无虑的,你这般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而谋划算计,是为什么呢,我很好奇。”金麟月此言一出就被凝霜叱责了一通,李莲娘神情冷淡下来,撑着巴丝玛的手起了身。
李莲娘挪步走到了外边的凭栏上,金麟月也跟着走了过来,李莲娘说:“你们都下去,我和麟月太子有些话要说。”凝霜和巴丝玛对望一眼,都知道公主的吩咐是无人能反驳的,当然要是公主的父母江夫人在这里的话还能另当别论。一会儿后,她转过身来:“该叫你谁呢?”
“呵呵琅琊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麟月不知。”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早已风起云涌,金麟月自认自己已经将“小红”这个身份给断得干干净净了,当日他以“小红”的身份离开昌平王府之后,便迅速的出了城。在城外被劫道的盗贼掳掠击杀,“小红”自然也就死了。
一个死去的人是永远不可能再出现的,因此他今后就只是高丽太子金麟月,他藏匿在长安十年以女子的身份活着,只不过是为了等待时机窃取大昭的机密,拿到大昭的军事布防图而已。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回高丽会战败,他的父王要让他妹妹金明珠以他的身份来长安和亲。
金麟月在亲眼见到李莲娘之前,是对父王的密令视若无睹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来到长安的时候李莲娘已经被送走。宫中有他父王买通关系的朝中大臣为他打点,所以这十年来他的真实身份也一直没有被暴露,他也自信这十年以来装哑巴装得很到位,谁能想到他是男人。
李莲娘嗤笑一声对于金麟月自以为是的伪装,很是不以为然:“麟月太子你可知道冒充帝国太子是什么样的罪过?无论是在我大昭还是在你的母国高丽,冒充储君都是要面临开刀问斩的,虽然你们兄妹俩的确是把身份对调完成的很顺利,可你疏漏了一点,就是你的声音。”
金麟月:“……什么意思?”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太子殿下你还记得高丽使团进京之前,在长安城外遇到了突袭吧,当时的‘麟月太子’可是一点儿武功也不通,因为马车失控害‘他’摔落悬崖,是我将‘他’救上来的。易容术的确是高明,但是一个人的呼吸和她本来的声音在面临极度危险的时候是掩饰不了的。”
金麟月惊讶极了,他摇摇头反问:“琅琊公主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当时我救人上来时并不知道对方是高丽太子,她开口向我道谢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个女子。而后来文相向她行礼喊她太子殿下,我便有所怀疑,毕竟高丽王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十年前明珠公主就称病不见外人,这个女扮男装的高丽太子,自然会引起我的注意。”她说。
金麟月:“我和你一样,十年前就和父王母后分开了。你被送到莲华观修道,虽然十年不能和父母相见倒也离她们很近,我被送来长安的时候也只有八岁,一眨眼我也有十年没回。”
“如果不是受你父王的指示,单单是论你自己的心意,你还愿意不远千里从高丽来长安征选这个驸马么?”李莲娘转过身去往前走了一步,在凭栏上坐下来靠着栏杆,手背上撑着她的脸,金麟月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一开始我是拒绝和亲的只是……”
只是什么呢?金麟月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看见李莲娘靠在栏杆上阖上了双眼,她居然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入眠了。金麟月走过去挨着李莲娘身旁坐下来,他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衣给她盖上,他还在想着李莲娘先前问他的问题,李莲娘差一点儿摔倒时让他回了神。
他将李莲娘抱回了大堂中来,到了楼梯口看了眼,正好看到凝霜。后者还以为李莲娘是出了什么事,赶紧上来好在李莲娘只是睡着了,凝霜她们便带着金麟月来到三楼李莲娘休憩的客房。将李莲娘安置妥当,凝霜出来谢过金麟月,并说:“公主几晚没合眼,终于睡了。”
“她这几天晚上都没睡觉么?”金麟月问。
凝霜道:“公主这些时日每晚都要练习左手握笔写字,每到午夜才会熄灯。但奴婢知道她没有睡而是在哭,她从小就一个人生活在道观里本就不太平,没想到回到长安以后还接二连三的遇到要置她于死地的杀手。”她抬手擦了眼角的泪水,心疼:“公主真是可怜。”
不知道金麟月听了这些话之后,心中是何种滋味,凝霜将他送到二楼大堂,又喊了人上来招呼他用茶吃点心。他坐在那儿沉思了许久,有人踩着楼梯往楼上来,定眼一看,却是崔稤和轻尘一前一后上来,站在三楼楼梯口位置拿着笔记录的凝霜,也微微一愣。
如此看来今日的胜负已成定局,前三名既然已经出来了,后面的那几位就是回来了也用不着再登记,凝霜将手上的名册收好,回了李莲娘休憩的这间客房。
李莲娘睡了也有小半个时辰吧,也算是精神头好些了,简单梳洗过就和凝霜她们一道下楼,看着坐那二楼大堂筵席上的三个人,李莲娘忽然咳嗽了起来。她自己倒是不以为意,只不过却惊着了凝霜和巴丝玛,李莲娘很快到了自己的席位坐下,看着案几上多出来的两样。
一样是崔稤找回来的答案,李莲娘给他出的题是:雌兔脚扑朔,雄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这是从《木兰辞》里截出来的两句,虽然词句中提到了一雌一雄两只兔子,但崔稤找回来的东西却并不是兔子,而是叫藤壶的一种水产,是从东市海市上带回来的。
另一样就是轻尘带回来的答案了,只不过李莲娘看着那一支步摇,还有些惊讶:“琅琊想问问圣子,你是如何把这步摇从醉红楼的兰若姑娘头上取来的。”她这一问,崔稤和金麟月都怔怔的看向轻尘,这支步摇竟然是从青楼女子身上取来的?!
轻尘说:“公主既然给轻尘出了题,那轻尘自然只有按照公主的问题而去寻找答案。兰若姑娘说若我能替她赎身,便将这步摇赠予我拿回来交给公主,轻尘虽很少出远门,身上倒还是有些闲钱的。”说白了,这步摇是轻尘花钱买回来的,不过那个兰若可是长安第一名妓。
要给兰若赎身没有个千两黄金,醉红楼的老鸨是不会让兰若离开醉红楼的。
李莲娘笑了笑,喊来凝霜:“南诏圣子,崔郎君,还有麟月太子三位的名字都记好了吧?从账房支出一笔银子将圣子今日的花销补上,晚一些时候把兰若带来见我。”
“奴婢方才都已经记好了。公主,高昌摄政王还有雪勒王子他们还没有回来,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么?”
李莲娘点点头:“当然要等。不是说好了等到申时的么,现在还有大半个时辰不是。”
“那奴婢下去让人烹一些新茶上来吧。”凝霜说。
巴丝玛过来道:“启禀公主沈琼沈大人求见。”
“他来做什么?”
巴丝玛摇头:“奴婢不知。”
“沈大人一定是有查到什么新线索了,公主,让奴婢下去见他吧。”凝霜道。
李莲娘说:“不必,让他上来就是。”
沈琼上二楼来之后只在李莲娘耳边低声说了一串话,之后就离开了,他来得匆忙去得也快,李莲娘面容上的愤怒却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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