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楼有上中下三层,方才说话的那位禅师人在二楼整理一排经书,距离大门的位置老远,却能够以隔空传音之法让门外的净凡净尘听到,足见其功力深厚。崔稤和李莲娘进藏经楼之后,才和李莲娘说起:“楼上那位呢法号玄真,未出家之前的俗名好像是叫徐离……”
“臭小子还不赶紧给老子滚上来!”崔稤还没想起来到底是叫徐离什么来着,就看到一个身穿僧衣披着袈裟的和尚,站在二楼楼梯口手上拿着一卷经书。崔稤朝李莲娘眨了眨眼,之后转头朝楼上那人笑呵呵的打招呼:“师傅听说您回长安了,我带琅琊过来看看你。”
“师傅?”李莲娘很是怀疑崔稤这样的文弱书生,怎么会拜在一个出家为僧的和尚门下,而且崔稤会功夫?李莲娘这一刻深深地怀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出了问题,居然没看出来。
她跟着崔稤往楼上走,玄真和尚就一直低头看着手上的经书站在楼梯口,待他们两人上楼以后又带着他们往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后面走。三人最后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来,茶桌旁边放着一个小炉子,烧着一壶水,崔稤过来坐下以后很是规矩的去提那壶水过来泡茶。
玄真现实认认真真的将李莲娘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问崔稤:“这位就是你信中提到的琅琊公主啊?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模样长得倒是确实漂亮。”
“玄真师傅真是有趣,我李琅琊也是人当然和你们都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难不成我脸上哪里有不对的地方?”李莲娘伸手接过崔稤递来的一杯茶,先品了一品,而后将茶盏放在桌上。
玄真抬手指了一下在旁边端茶倒水的崔稤,说:“这个臭小子呢,在给我寄的信里把你夸成了九天神女下凡,我呢当然好奇想知道我未来的徒媳,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咯。”他说话的样子一点儿不像是个出家人,若不是李莲娘看到他头顶上已经烧了戒疤的话。
崔稤这时候有些羞涩,他靠过来在李莲娘身边坐好:“其实也没有啦,别听师傅胡说。”
“出家人不打诳语,女施主你可要分辨清楚啊。”玄真连忙摆出一副正经出家人的态度来,李莲娘转头看了一眼崔稤,然后问玄真:“大师功力深厚,想来未入佛门之前一定是位武艺高强的武林前辈。鹿之,据我所观察他内力全无,不似精通武艺之人,为何会拜你为师?”
“他体内的内力全都被我封住了,你当然察觉不到。”玄真说完,从茶桌底下的屉子里取出来一卷金针,崔稤伸出双手来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两只手臂。玄真拿起金针在滚烫的火炉上撇过两三息,之后在崔稤两臂上各自扎了一针:“我在后堂给你准备了水,去洗洗吧。”
“是,师傅。”崔稤起身来,和李莲娘说了一声去去就回,接着就先下楼去了。
李莲娘从玄真施针为崔稤刺穴解封的手法中,看出了玄真的来历和过往,她说:“原来大师就是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神针药王徐离贞’,琅琊一开始竟然未能认出您来,真是失敬失敬啊!”话音刚落李莲娘已将面前的茶盏一拍而起,快速出拳击向对方鼻梁。
玄真和尚往后一仰抬腿踹起茶桌,霎时间上面的茶具一应腾空而起,滚烫的茶水直面李莲娘的腰间。李莲娘双腿如兔子一般跳跃而起,在半空中打了一个空翻最后借着书架做支撑,反过身来和玄真和尚你一拳我一掌的过起了招:“唐谨之,也是大师的徒弟吧?”
“公主想知道我和唐谨之有何关系,先和贫僧打完这一场再说吧!看招——”
李莲娘和玄真和尚在藏经楼中交手,时不时的就会不小心或踢或踹一些东西从窗户掉下去,把守藏经楼的净凡净尘二人,很是聪明的远离了是非之地,在远处的院子里远远地看着。
过不多时,楼上交手的两人一前一后从二楼轩窗上破窗而出,一左一右彼此站落在藏经楼前的两尊石佛的头上。玄真问:“公主拳法似曾相识,不知公主师承的是哪家的拳法?”
“我只有一位受我武艺的恩师,想来大师你也听说过。”李莲娘说着。
玄真纳闷道:“你师傅是青城派的慕容律?”
“正是。大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唐谨之到底是不是师徒关系了吧?”李莲娘可还记得自己当时和唐谨之交手的时候,唐谨之手上的暴雨梨花针里面,还暗夹了一枚特殊的金针。
那枚金针差一点儿就一针刺死了当时掩护圣子轻尘的一个千牛卫,后来这枚金针被送到巴丝玛的手上,又辗转到了李莲娘的手上。方才在楼上玄真给崔稤施针的时候,李莲娘一眼就认了出来,故而李莲娘现在怀疑玄真就是唐谨之背后那个,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主谋!
玄真却是忽然皱眉沉思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李莲娘:“我虽不认识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唐谨之,但我想我知道他的师傅是谁了。二十年前我从药王谷出师,自恃我药王谷金针天下无敌,于是在江湖上四处寻人比武,不仅是要分出胜负也是论生死的决战。”
李莲娘一言不发,安静的听玄真叙述他自己的往事。
“我在打败了江湖中所有善于使用‘金针’的高手之后,到蜀中去看天坑地缝,不想因此遇到我的结义兄弟,也就是鹿之这孩子的叔父崔擎书。他年少轻狂,和唐门门主过招不胜被废了功夫,我和见他濒临死境眼中依然存着一分不服输的决心,便出了手,救了他一命。”
“后来你和崔擎书就结拜了?”李莲娘好奇道。
玄真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当时我虽然是暗中出手替义弟挡下了唐门主的几招,却没能挽救他一身被废掉的武功,他双腿筋脉错乱断裂,再难站起来了。”
“大师原来是出身药王谷的,难道凭药王谷的医术,也不能把他的腿伤治好么?”
李莲娘看到玄真跳下石佛像,也跟着跳下来跟在玄真的身后重新进了藏经楼,外面已经来了好几个小沙弥来修缮楼上的那扇窗户了。玄真带着她往三楼走,一边上楼一边给李莲娘说起了自己和崔擎书在药王谷求医的那段往事,还提到:“我师妹对慕容道长一见钟情。”
“什么?!”李莲娘非常震惊。
玄真笑了笑,说:“当时慕容道长是刚好云游到药王谷,受到我先师的竭力邀请,才入谷做客的。我师妹是先师的独女,当时先师已经把师妹许配给了唐门的唐仲英。慕容道长几度拒绝我师妹的示爱,大约是因为这件事情,导致师妹在出嫁之后心怀愤懑,郁郁不平。”
“……呃,难道杨女侠是因为对我师傅爱而不得,心生恨意,把这份恨意传给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玄真说到这里,李莲娘就想起来自己让夜刀和关越为自己查到的唐谨之的身世了,他是药王谷女侠杨嬛和唐门唐仲英的小儿子,据说唐谨之其实还有一个孪生兄长的。
玄真摇了摇头,走到前面的书架上找了一下,拿了一本医书给李莲娘:“我师妹当年怀胎九月听说慕容道长要再度闭关,瞒着唐仲英到青城派找他,半路遇到一窝东瀛匪徒。所幸唐仲英及时赶到,可惜那时候我师妹已经动了胎气,只能就近到青城山下的土地庙生产。”
“我知道了。”李莲娘叹了口气,接着玄真的话讲了下去:“后来杨女侠难产,唐仲英不懂医术,只好上山求我师傅下山救人。只可惜来晚了一步,杨女侠已经绝息而亡,腹中胎儿也只保住了双生子中的一个,就是唐谨之。”
玄真点头:“正是如此。师妹临终前告诉唐仲英,将来等儿子长大以后,一定要替她杀死慕容律为她报仇。唉,在我看来师妹只不过是执迷过深,陷入了情爱的魔障,才会有此劫难。”
“可是唐谨之的金针,又是谁教的呢?唐仲英?”
玄真又抬手从书架上找了几本书下来,说:“不是他,他后来带着唐谨之跑到了药王谷。把我师妹和他们的长子送回了药王谷安葬,此后自己也因为忧思过甚,郁郁而终了。”
“唐谨之从小是在药王谷长大的?怪不得他的刀法诡异之中,还带着几分药王谷五禽戏的招式。”听到这里李莲娘已经知道究竟是谁,要和自己过不去了。
玄真回过身来捧着书想要递给李莲娘,看了看她的右手,又作罢了。
下楼,崔稤也从后堂洗漱更衣来了,他再一次出现,李莲娘顿时就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强劲的内力在他体内筋脉各处流动。果然呐,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崔稤是会功夫的,要不然在遇到封雨薇的时候,崔稤不会对封雨薇身上的伤势那样的敏感。
玄真把一摞书都扔给了崔稤,让他赶紧拿着这些书,和李莲娘离开藏经楼不许再来烦他。
崔稤又把书都给了柳风和巴丝玛,带着李莲娘开始游寺赏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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