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元喝了口杯中冷掉的龙井,继续说道:“那时候江城还未动迁,我在老城的古楼里卖药方,一个上午过去了,但却无人问津,直到那位贵人出现。”
“说也神奇,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的穿着打扮,每一个细节我都能记住,但就是无法回想起他的面貌。”
“他的脸好像永远从我的记忆中消失,有时候我甚至在怀疑,当年我到底有没有遇到过这个人,或者说他究竟是我虚构出来的,还是确实存在过。”
我必须要承认黄伯元的话已经成功勾起我的兴趣:“那个人帮了你吗?”
黄伯元点了点头:“本来这件事我准备永远埋在心底,就算死了也要带进棺材里的。但今天你既然问起,那我就告诉你吧,不过希望你能为我保密。”
“你放心,保密是我们这行的基本原则。”
得到我确切的答复,黄伯元才缓缓开口:“那个人是从古楼深处走出的,等我注意到他时,他已经在我身边站了很久。”
“当时我万念俱灰,本着试最后一次的想法,拿出药方给那人看。”
“他没有接过我的药方,而是打量着我,嘴里反复说着几句我听不太懂的话。”
“什么天上之神,与太乙并列,事天皇大帝,下游三辰,家在斗牛之次,所至之处,一切凶杀隐然而避。”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在说我的命格,我八字贵人,而且四柱有福和食神同位,乃命中最吉之神——天乙贵人。”
“遇事有人帮,遇危难有人解救,逢凶化吉,功名早达,官禄易进,如命乘旺气,终将登将相公候。”
“这样的命格显然和我当时的落魄不相符,那人也啧啧称奇,他询问了我很多事情以后说他有一法能让我从此富贵人间,再也不用受贫苦之灾。”
“我已经走投无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就耐着性子听他说完。”
讲到这里,黄伯元的脸色变得极差,后面发生的事情似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那非僧非道之人给你出了什么方法?”故事讲到一半,我有些着急。
黄伯元停顿了很久,终于说出两个字:“杀妻。”
“什么?!”我吸了口凉气,瞪大眼睛:“你该不会照做了吧?”
“相濡以沫那么多年,我怎会为了荣华富贵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黄伯元叹了口气:“我当时的反应和你差不多,年轻气盛甚至还对那非僧非道之人出言不逊。”
“不过对方并没有在意,反而还耐心开导我,说什龙兔结姻,惹了断头祸事,要不是我命格显贵,估计早就家破人亡了。”
“对方临走时,还从布袋中取出一副空白画卷给我,说只要将此画挂在屋中,我就能明白一切。”
“那个时候我真的是走投无路,在外面枯坐一天,药方也没有卖出去,回到租住的小屋里,我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筹集的医药费也只够救一个人!”
黄伯元揉着太阳穴,习惯性的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将里面冷掉的茶叶一口喝完。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吃了最后一顿饭。”
“第二天我出了趟远方,去见南方的一个药商,等我两天后回来时才发现,妻子服毒自杀了。”
“死的时候只有大女儿在身边,孩子说婉君(妻子)走之前一直对着一副空白的画卷说话,好像那画中藏着一个人。”
“我一直觉得妻子的死和那张古怪的画卷有关,只可惜我找遍屋子都没有找到那副画,它似乎随着妻子的去世也一同从人间消失了。”
“妻子走了以后,我的生活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无论做什么事都很顺利,想得到的东西总能得到,好像处处都有贵人相助。”
“我卖药方赚得了第一桶金,然后又因为从小跟着父亲学习药理,对中药十分了解,被一家大的制药公司看中,连带着公司老总的女儿也对我倾心,我顺理成章再次结婚。而后平步青云,从小小的售药员,变成现在的执行董事,公司规模也扩大了几十倍,所有事物似乎只要跟我一沾边就会变得顺利。”
黄伯元的故事听得我有些入迷,他这后半辈子的人生就跟开了挂一样:“天乙贵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我是发自真心的感叹,黄伯元听完后却苦笑一声:“你们看我风风光光,实际上这十几年我过得并不快乐,要说起来我最怀念的还是当初挤在出租屋里和婉君一起的日子。”
“难道你家里又发生了什么邪门的事吗?”
“那倒没有,只是我再婚以后,大女儿便赌气出国,好几年也没有联系过。二女儿虽然活过了十五岁,但是却只能躺在病床上靠药物为生,一天里有大半的时间都浑浑噩噩、半睡半醒。老三黄冠行你也见过了,原本老来得子是一件幸事,可那臭小子只知道花天酒地惹是生非,现在又被歹人所害。”
黄伯元说的我都替他感到心累,这真是穷人有穷人的辛酸,富人有富人的烦恼啊。
“这样的生活虽然无趣,但我也还算满足,可就在黄冠行出事的前三天,我收到了一封陌生人寄来的书信。”
“对方向我索要二十几年前的那副空白画卷,还威胁我说若不交出画卷必让我家破人亡。”
“当时我早就忘了这档子事,再说了那空白画卷已经消失,我上哪去给他找?”
“所以我当时并没有理会,只是在家里安装监控,并给家人安排了保镖暗中保护。”
“但谁能想到,即使这么严密的安保措施还是没能防住,三天后黄冠行就出事了。”
“我一开始并没有把画卷和儿子的死联系在一起,直到你掏出这佛头吊坠,我才恍然。”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沉默,黄伯元将佛头吊坠还给我:“你说双面佛究竟代表着什么?一个暗号?一个证明?一种信仰?还是一段信息?”
我收起吊坠没有马上开口回答,事情要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我本以为能从黄伯元这里得到关于双面佛的线索,谁知道他又给我带来了新的疑惑。
“双面佛想要从你身上得到那张画卷,如果画卷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他们当初为什么要给你?那些人行事不择手段,恐怕当初的目的也不纯粹,一开始就有所图谋。”我每次直播都能看到双面佛的影子,了解的越多,也就越明白这三个字的可怕,他们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无论安心旅馆还是三号桥火葬场,这些人似乎在暗中进行一个惊天的阴谋。
“我也感觉不太对劲,那非僧非道之人张口就让我杀妻,绝非良善。”黄伯元取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上锁的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很普通的信件。
“这就是他们几天前寄给我的信,我一直留着,你是第二个看这封信的人。”黄伯元非常谨慎,他沉浮商海多年,深知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灰白色的信纸,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从报纸中剪下来贴到上面的,整封信话不多,也没有落款,主要就是围绕着那副画。
“这封信你最好托关系去公安局做下指纹检测,另外,关于那副空白的画卷你还能回想起更多东西吗?”双面佛给我的感觉一直很神秘,什么事都能遇到他,以致于我根本不清楚对方到底在图谋什么,这次出现的威胁信件至少给我提供了一个调查方向。
他们也有渴求,如果我能先他们一步找到那副画卷,我将占据主动,拿捏住他们的命脉。
“过去了二十多年我已经记不太清,不过我听大女儿说过,婉君去世前曾在那副画上写了一行字,大意就是希望我能保住二女儿的命,她千辛万苦来到人间,至少要让她看一下色彩缤纷的世界,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只有这些吗?”连具体外貌都不知道,我根本无法推测出任何东西:“算了,你继续在家里寻找,多找找以前住过的老房子,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那张画很关键。”
黄伯元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想了一会,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空白的支票。
提笔书写出一个数字,他将支票推到我身前:“这是五十万,你先拿着,若能查清双面佛的底细,保我家人平安,我会再给你五十万。”
“无功不受禄,价钱我们之前已经谈好,如果你真想表示感谢,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没有碰那张支票,我起身看着黄伯元的双眼。
“你问吧,只要不涉及公司机密我都能回答你。”
缠着绷带的手掌撑住昂贵的梨木桌面,我语速很快:“当年那人向你提出杀妻之时,你有没有心动过?”
黄董事从没想过我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他盘着千眼菩提的手悬在胸前,好像一座凝固的石像,久久没有说话。
“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因,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果,挺直身体,我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奢华的办公室里只留下黄董事一个人,他默默看着桌面上的支票,思绪似乎回到了二十几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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