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间喉头涌上巨大的酸涩感,悲凉将我淹没。
我以为这会是泱泱失忆前,与我最后一次安静的独处。
却没想到,她早对外界的所有,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感知。
我嗓音酸涩:“泱泱,天晚了,外面凉,我们回病房。”
泱泱仰头看着天:“霍宵,我不想回病房,我想去那里。”
说完,她又扭头看向我,突然跪在草坪的地上,跪在我身前:“让我死!求求你!让他们不要管我!”
泱泱指向旁边泣不成声的叶姨。
我想将泱泱拉起来。
但泱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针,扎向她的脖颈。
我近来身体和大脑已经腐朽到难以转动,直到那根针扎了进去,我才反应过来,将针抽了出来。
泱泱站起身想来抢,知道抢不到后,又跪了下去,抱着我的腿哭出声,“霍宵,我能拿到的只有那根针,但我想要刀,你给我一把刀!我活不下去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泱泱的哭声,才像一把刀。
这把刀一点一点将我的心脏割开,血肉模糊中,我脑中沉沉发黑,接着又是一阵迷茫。
我跪下,将泱泱瘦弱的身躯轻轻抱住。
我说:“泱泱,好。”
泱泱哭声停了,松开我的怀抱,诧异地盯着我,问:“真的?”
我说:“真的。”
我拿出药,那粒白色的药丸,在金色夕阳下,也被染成金色。
泱泱毫不犹豫拿来,吞了下去。
过了两秒,泱泱眼神开始涣散。
她躺在草地上,双手双脚舒展的摊开,盯着缓慢下落的夕阳,干涩的唇扬起淡然的笑。
我躺在她身边,也看向天,哑着嗓音问:“泱泱,我是谁?”
泱泱:“你是霍宵。”
我是霍宵。
本该是泱泱未来的丈夫。
我们青梅竹马,相识相知。
可一切巨变。
我躺着,眼泪往两边流,“泱泱,我舍不得你忘记我,我害怕看见你望着我陌生的眼神,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泱泱呼吸越来越平静,缓缓说:“宵哥哥,我想起好多以前的事。”
泱泱已经很久没叫过我宵哥哥。
我转过头,看着躺在我身边的她,问她想起了什么。
泱泱说:“我想起了我们见面的第一天,你仰视着我,说你叫霍宵,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小哥哥怪酷的……”
泱泱声音越来直低,声音带着哭腔,“宵哥哥,我还想起天没亮你带着我去看晨光,大晚上你背着我去后山抓鱼,想起我总是固执想让你说绕床弄青梅,想起我们偷溜进书房,看见我们娃娃亲的婚书……还有什么?遭了,我想不起来了……我还记得那个雨夜,爸爸妈妈在地面的嚎哭,记得后院里浓烈的血腥味……”
泱泱边哭边说,说的内容越来越模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坐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捂住我流泪的眼睛。
此时夕阳只剩余晖,如同那年我带着泱泱早起看朝霞,也是一样的金黄。
那时她坐在我身边,澄明的眼睛比湖水清澈,笑着看我,说:“宵哥哥,我们长大后,会是一家人,到时候我们天天一起看日出。”
朝霞下她说的话,如今已遥远,却声声震耳,让我的心轰然塌陷,坠入黑暗的深渊。
泱泱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的回忆,也在离她逐渐远去。
她将遗忘痛苦,也将遗忘我。
将遗忘这个世界,也将遗忘我们彼此约定的一切。
我抱着她在怀里,医院的草坪上,嘶哑着声线在她耳边念着《长干行》。
我不是想她记得我。
只是想让她熟悉的诗中,在她熟悉的语调中,陪着她走过身为“叶行泱”的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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