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晨,天还未亮,安家客栈里的公鸡还睡眼惺松没有打鸣,铃铛已经梳洗完毕,轻轻敲了敲隔壁的墙。不一会,阿金便已经滴拎着小黑的耳朵将他叫起来,直接穿墙而过,进了铃铛的房间。
“莫要闹,阿金,男女有别,你不能摸进铃铛的房间。”
小黑两眼朦胧,口水还在嘴边没有擦干。
铃铛失笑,阿金将他丢在榻上,小黑翻了个身,又呼呼大睡。
阿金将身上的地图翻出来,打开放在桌上,铃铛凑近了与他一起细细察看,琢磨着:“离这儿最近的大城是盘龙城,要不我们就往东去盘龙城吧。啊,钟南山在这儿,西南这边,方向完全相反了哈。而且还挺远的,也不知道钟栗姐姐当日是来灵官镇做什么?这要是过去,还真是翻山越岭。”
“张九那边,怕是要先交点货稳住。”
阿金提醒。
有道理。铃铛沉吟。张九她还是很喜欢的,小伙儿实诚又热情。这几天相处下来,很是热心,而且也有分寸。不该问的,不该说的,一个字儿也不多问。
比如这鹤羽和兔毫的来处,张九愣是能憋得住,从来就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好奇和打听。
“能进灵界吗?”
阿金问。
“等到了外面偏静荒僻处才敢试一下。在这城里怕波动太大,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铃铛沉吟。
“那等方便了,我和小黑回去,用变身丹化出几个鹤童和鹿童,在灵界里收捡鹤羽和鹿茸,日后再教会他们辩识和照顾灵药。”
阿金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
铃铛眼睛一亮。还是阿金想得周到。灵界是他们的根,当然要有人在里面照顾。而且答应给张九的供货,也的确需要合理安排调配。
“好阿金,全交给你了。你就是我们的大掌柜。我就只当个混吃混喝的兔子。”
铃铛喜笑颜开。
“我也要山吃海喝。”
小黑醒了,揉着眼睛,将脸凑了过来,挤入两个人中间。
“有阿金在,准保你能吃饱喝足。”铃铛拍着他。
三人正在笑闹,陡然听见门外有人口齿不清地喝骂:“什么……脏东西?哪来的小叫……叫化子,污了老子的眼……”
随即听见各种惊呼声和铁链拖垂的声音和翻滚声。
小黑已一个箭步将门打开,门外便看到客栈的木质楼梯上正翻滚下一个黑影,从楼梯平台的空隙落下去,砸坏了个楼梯外挂着的大红灯笼,随着破烂的灯笼一起轰然坠地。
因着灵官镇客栈全满,一楼的庭院里晚上也有许多没订到房的人搭些地铺或蹭住着,这一砸下来,便惊醒了许多人。楼下惊呼声一片,已有许多人围上去。
三楼楼梯口站着一个穿一身褐色丝袍的青年,长着一对吊梢眉,一张脸红得如猪肝,喝得醉醺醺的,一只脚还保持着踢人的姿势,听得楼下的惊呼声,竟然酒意醒了三分,猖狂得意大笑:“哈哈哈……也不看看老子是谁,朱爷的路你也敢挡,吓老子一跳,不长眼的小畜生!”说着竟头也不回,一甩衣袍,骂骂咧咧地踢开楼梯另一侧的上房的门,东倒西歪地进去了。
“什么玩意儿,这么嚣张!”
小黑就要跟过去教训他,铃铛连忙拉住他:“先下楼看看。”
三人挤开围着的人群,见一个头上包着蓝布头巾的五十多岁的妇人正跪坐在想上,想伸手抱起地上的孩子。但孩子从楼上摔下,头又砸在灯笼上,头皮开裂,鲜血直流,已然昏去了,身上外衫破烂,露出里面污黄的内衫,内衫也是血迹斑斑。右手肩膀耸出古怪的形状,必是骨折了。妇人双手颤抖,想要摸孩子的头,又怕伤到他,正不敢下手。
“是安夜!”
铃铛吃了一惊,阿金已经蹲下去,一把将安夜抱在手里,哐啷的铁链声传来,铃铛这才看见,安夜瘦弱的脚踝上竟拴着一根黑粗生锈脏迹不堪的沉重的铁链子,已将整只右脚脚踝一圈勒得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将近半寸的地方已然血肉全磨失了,白骨森森,伤口混着无粗数泥土黑煤,狰狞恐怖,让人不忍直视。
“这也太遭罪了……”
“天杀的,谁对一个孩子这样!”
“这半只脚怕是废了!”
“这莫不是拴狗的链子?什么狗东西竟下这样的狠手!”
“谁踢下来的?太没良心了。”
“不止被踢下楼,你瞧那腿……”
一时周围的人都看到,顿时议论纷纷,义愤不已。
“阿金,先把安夜抱上楼去吧。”
阿金已经站起来,铃铛连忙将铁链子小心拿起,不敢让它坠着伤了安夜。
围着人的连忙让道。铃铛面沉如水。
这才几天啊。这分明是有人怕安夜乱跑,将他当狗一样拴住了,安夜是仍旧杨要跑出来找她吗?
是她大意了。完全没有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其实她与阿明又有何区别?阿明一口一个傻子在嘴上唤着,她虽然没有如此叫唤,但若有个正常健康的孩子莫名地想要跟着她,她也一定会想着去问一问的。
铃铛心中顿时无比自责。
进得房内,阿金将安夜放在榻上平躺着,小黑连忙就着温水扭了布巾子来,铃铛坐在榻旁接过来擦去安夜头上的血迹细细察看伤势,还好,头皮破了,流了些血,倒是没有大碍。
令人心惊的是安夜腿上的铁链和伤口,这显然不是一时摩擦导致的。如此吓人的伤口,一定是无数次的拉扯才能生生将脚上一圈的肉磨得只露出森森腿骨。
铃铛不敢立刻斩了铁链,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甚至不敢去碰。这孩子这是遭的什么罪啊,这该有多痛!
“铃铛姑娘……”
门外阿明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刚要说什么,却一下子被人推开,刚在楼下看见的包着蓝布头巾的妇人猛地闯了进来,一进来便趴伏在地上,老泪纵横,哀声央求:“姑娘,我瞧你面慈心善,又是学法修仙的,你救救这可怜的孩子吧。”
阿明连忙去扶地上的妇人:“郝大娘,这样不妥……”
小黑将门关上,铃铛走过去,将郝大娘扶起来,请她坐下,阿金将热茶倒了一盏递与她,温声道:“大娘先喝口水。”
郝大娘连声谢了,扯出一块帕子擦眼睛。
小黑与阿金在榻旁蹲下,仔细用净水给安夜的脚清创。
铃铛这才转脸,极平静地问阿明:“这是怎么回事?当初你送安夜回来时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阿明这几日和铃铛也打过不少招呼。这个明亮的姑娘长相甜美,随时笑意盈盈,和蔼亲切。犹如春天里开在阳光下的一朵清雅的兰花,令人心生亲近。但这会子毫无笑意地盯着他时的气势,竟让人心头一冷,隐隐生了惧意出来。
“是好好的……”
“我来说,姑娘,这事都怪老婆子我。”
郝大娘截了阿明的话,用一双满是皴裂的手抹着眼角:“这孩子当年送来锅炉房就是我照顾着,我照顾他也有四五年了,便是个阿猫阿狗,也养出感情了。更何况还是个人!阿明把安夜找回来后,牛二为防着他再跑,便用这个狗链子将他拴在锅炉房。但我看这孩子浑然就不像以前那样只会窝在炉坑前。他拼了命地想要往外跑啊。这腿再这么磨下去哪能成啊!就是个傻的,也不该糟这样的罪啊!”
一说这个,郝大娘眼睛又红了。
“大娘喝口水,慢慢说。”
铃铛拍拍郝大娘的手。
“我就找了阿明来问,听阿明说安夜出去两趟,都是去找的姑娘,我猜着他一直想往外走,怕还是想来找姑娘。昨儿晚上又听阿明说,姑娘几个就要走了。我寻思着牛二是个没良心的,卢大掌柜如今又时常不管事,一门心思要寻药访丹,这孩子留在这店里黄竖就是个死,倒不如让他自己去求个活法……”
郝大娘说着又哭起来:“昨天半夜里我便偷偷将这孩子放了,这腿都伤成这样,铁链子我也不敢去动,只敢取下来任他拖着,不想一放开了,这孩子果然就拖着铁链子往客楼这边爬,我瞧他竟像知道姑娘住在这边三楼,我悄悄跟着,看他居然径直就顺着楼梯爬到了姑娘房门附近,也不进门,就窝在那楼梯口顶端那儿像条狗一样伏着。我便悄悄躲在一旁一边择菜一边看着,我原本想姑娘早上出门能看到他,说不成就能救了他……不成想竟然惊了被这半夜宿醉回来的客人,竟然被踢下楼下摔成这样,是我老婆子的错……”
铃铛连忙安慰:“大娘是为安夜好,只是大娘为何不直接来找我?”
郝大娘摇着头:“这孩子就是个傻的,又不吃东西,如何敢来烦劳姑娘,和姑娘明说啊?那日里小九哥帮忙送过来的银倮子还在我这儿让我帮忙收着呢。老婆子知道姑娘良善,原只盼着若这孩子真和姑娘有缘,被姑娘救上一命,不要再受这样的折磨,不被人当条狗一样对待,便已是这孩子的神气啊。”
说着又在怀里掏摸了一阵,摸出一个帕子,打开来,原来是铃铛上次让张九的安夜的那个长命百岁的银倮子元宝。
郝大娘将它递与铃铛:“姑娘是个善心人,这东西姑娘还是替安信夜保管着。他自己收不住的。”
几个人正说话,有人轻轻拍门,阿明将门打开,却是张九得了消息赶了来。还请了一个大夫,又从宝善楼里拿来了些灵药和药酒。
大夫来了便熟练多了,做了一番处理,小黑出掌,极小心地将铁链子拴脚的一端熔断后取了下来大夫细细清理后上了灵药,又用纱布厚厚裹了,仔细检查后,确认只有脚上和头上的伤,肩膀是摔脱了臼,咯嚓一声倒就正回去了。只是叮嘱不能乱动,手也要休养着免得变成习惯性脱臼。
一番忙乱便是一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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