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缬云奋力挣扎,抬起脚踢向来人,却被他扑倒在地毯上。
天旋地转中,一只手胡乱摸过她的脸,拔下她发间的银步摇。
她拼了命地尖叫,被掐住的嗓子眼挤出诡异刺耳的声线,下一瞬,房中炸响照白的暴喝:“住手!”
颈间一松,冷空气灌入喉咙,她剧烈咳嗽,被一双手扶起,耳中听到夺门而出的声响。
“公主,公主!”照白焦急呼喊,“来人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房门再次被人撞开,冲到她身边的柏子香裹挟着寒风,分外清冽。
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哑声喊:“沈微澜……”
“我在。”
沈微澜应了一声,伸手想扶住她,却被照白一把推开:“滚开,离公主远点!”
“别……”李缬云勉强捉住照白的衣袖,阻止他暴怒揍人。
下一刻,房中烛光通明,曾寒山站在红烛前,将打火石收进蹀躞带,望着地上乱成一团的三个人,神色惊疑:“你们这是怎么了?”
照白怒指沈微澜:“你问他!”
李缬云虚弱摇头:“那个人,不是他……”
照白呆住:“不是?可我明明……”
李缬云掐了他一把,让他闭嘴。
这么丢脸的事,怎好叫他多知道一个字!
她涨红了脸,看向沈微澜,发现他目光正落在自己额头上,微微一惊又安下心来,应是发现那处只是眉黛晕开的乌青,并非受伤。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眼神,让她努力克制的情绪瞬间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跌出眼眶,怎么都止不住。
其余三人顿时慌了神,无措地看着她,令压抑的啜泣声在房中更显突兀。
她受不了如此失态的自己,示意照白扶自己去床榻,胡乱拽下床帐,躲开三人目光。
沈微澜站在帐外,听着帐中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面色阴沉,看向照白:“方才公主遇袭?”
照白闭着嘴点头,他继续问:“你们以为那人是我?”
这下照白连头都不敢点,目光游移,尽显心虚。
沈微澜回想他给自己送酒时的暧昧言辞,没再问房中为何黑灯瞎火,曾寒山也明白过来,冷着脸不说话。
沈微澜拍拍照白的肩,指了下架上铜面盆,照白醒悟,立刻打来热水。
他用热水绞了一条面巾,递进帐中:“公主是信任我,才会着了那人的道,此事我也有错。”
不说华阳观闹出人命那会儿,就是九年前挨了郭贵妃的巴掌,还是小女孩的她也不曾哭过。
她掉眼泪,不是因为受到惊吓,是哭那个为他开门的自己。
手里面巾被抽走,沈微澜握紧空空的掌心,将不安藏在袖底。
不要哭,不要觉得羞愧,不要为此远了他。
该羞愧的,是收到酒时明明欢喜,还要硬充正人君子、不越雷池一步的自己。
沈微澜望着床帐,懊悔又不安,一向伶俐的口齿被情绪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帐中抽噎声渐止,片刻后,染了螺黛青的面巾递出来,再片刻,帐子一动,李缬云只将一张脸露出帐外,红红的眼眶望着沈微澜:“方才那个人,声音和你一模一样。”
他暗暗松了口气,歉然道:“公主受惊了。”
“他骗我开了门,还抢走了你送我的银步摇!”
这是最让她恼恨的一点!
沈微澜看着她紧皱的脸,心中稍定,安慰她:“不过是一支银步摇……”
被她瞪了一眼,他立刻改口:“我再买一支送给公主。”
李缬云还是不够满意:“不,本公主要你抓住那厮,把步摇抢回来,再将他大卸八块!”
“好。”沈微澜一口答应,眼底染上笑意,“不过这厮明知公主身份,还敢铤而走险,目的恐怕不在一支银步摇。”
“我猜也是,”李缬云伸出右手,对他摊开掌心,“他抢走步摇的时候,我拽下了玉珠。”
掌心圆滚滚一颗白玉珠,让沈微澜目光一亮:“公主临危不乱,难能可贵。”
她吸吸鼻子,还是觉得委屈:“就算这颗玉珠能值百贯,冒犯我可是死罪,他当真不要命吗?”
沈微澜从她手里拿走玉珠,仔细端详:“值百贯只是旁人之说,这玉珠恐怕另有玄机。”
“我去找掌柜,仔细打听一下玉珠的来历。”一旁曾寒山开口,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留在这里,照顾好公主。”
说罢转身走出客房。
沈微澜将玉珠收入囊中,对李缬云道:“此物还是由我保管,我不会再让你出这样的事。”
李缬云抱膝坐在床上,皱眉琢磨:“我觉得,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最可疑,他安排刀疤脸下场射箭,不就是冲玉珠来的么?”
她的怀疑沈微澜也认同:“我赶来时,楼中没有任何骚动,如果袭击你的人是他,今夜他一定也在这里歇宿,我去问问伙计。”
他正要动身,忽然一只手被李缬云捉住。
“我跟你一起去,”她掀开床帐,双目灼灼看着他,“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不会想起那个冒充你的人。”
沈微澜心中一紧,反转手掌,将她冰凉的手牢牢握住:“好,一起去。”
两人牵着手走出客房,沿着黑暗的走廊下楼。
难以看透的夜色里,从他掌心传来的温热无比清晰,驱散了所有惶恐不安。
其实深夜约他相会,所期待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刻。
李缬云心中百般滋味,望着身边人的侧脸失神,直到双眼被楼下的烛光刺痛,才怅然放开沈微澜的手。
照白叫醒打瞌睡的伙计,塞给他一把铜钱,跟他打听戴面具的客人。
伙计见钱眼开,对那人也是印象深刻,一问便答:“哦,那位客人与穿云魁只要了一间上房,就在二楼楚江阁。”
照白问伙计要了一支蜡烛,自告奋勇道:“那人没见过我,我去敲门吧,免得打草惊蛇。”
“你小心一点,见机行事。”李缬云叮嘱照白,看着他往二楼去,自己与沈微澜跟在后面。
照白秉烛找到楚江阁,刚敲了一下门,门便缓缓开了一条缝,竟是一直虚掩着。
鱼龙混杂之地,夜不闭户,实在反常。
照白脸色一变,抽出腰刀,一脚踢开房门。
摇曳烛光透入内室,竟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三人均是一愣,沉默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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