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用棍棒指了指墙角附近的柴火垛:“家里没空房,你俩晚上就在这凑合凑合吧。”
少年皱了皱眉。
这院子里,倒是建了两间能住人的房。从房屋中间的缝看过去,后面似乎还有养了牲口的圈。
莫不是嫌给的钱少?
冷怀逸按着少年的手,压着他在柴火垛旁边坐了下来,脸上堆着笑:“好嘞,多谢大哥!”
男子哼了一声,把棍棒随手丢到柴火垛里:“我去弄吃的,你们就在这呆着,莫要到处乱看!”
不大一会儿,吃食便拿了上来。
一盆混了几块红薯的野菜汤,只能说是还没凉透。
冷怀逸倒像是根本不在意,拿起勺子舀了一碗,送到嘴边吸溜吸溜地喝了起来。
一边喝,他一边跟男子闲聊起来:“大哥,你们晚上也吃的这个?”
“不然哩?”男子在旁边踱了几步,似乎有些不安。
冷怀逸赶紧笑了笑:“能吃上就不错了!你看我兄弟俩,就是前两年逃灾跑到这边的。”
“江北道那边之前闹蝗灾,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别说是野菜了,就连观音土,可都吃不饱!”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江北道前几年确实闹过蝗灾,不过那跟冷怀逸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不过既然要设局,那就要把背景编得真一些。
说起逃灾,少年的眼中隐隐含起了泪花。
他确实也是江北道的人,因为前几年的蝗灾,家里的田地都贱卖了出去。
没了田地的孤儿寡母,苟延残喘了两年后,实在活不下去了。
少年的母亲急出了重病,少年便想着卖身救母。
向来心肠不算软的冷怀逸,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又或许只是看少年还算有灵气,便花了十两银子,将少年买了回来。
只可惜少年的母亲病得实在太重,还不等那十两银子的药钱花完,就咽了气。
冷怀逸干脆带着少年一起来了安西道,又给他改名叫做冷二。
给少年也盛了碗野菜汤,冷怀逸转了转手里掉茬的破碗,示意少年别露了马脚。
男子默然片刻:“这一盆不够的话,你们再跟我说。”
“咱们村的日子,看上去也不太好过吧?”冷怀逸又喝了口野菜汤,嘴里多少带着些含糊。
男子叹着气摇了摇头:“村子太偏,又没什么肥田,能吃饱就不错了。”
“咱们这应该有药材吧?”少年愣头愣脑,问得直白。
男子轻哼了一声:“采药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给那些人抢了去?”
那些人,自然是指黄家。
安宁村偏远,村民很少出山。黄家倒了的消息,一时还没传到村民们的耳朵里。
少年倒是直白,兴奋的语气稍微高了高:“那黄家,已经被新上任的县令大人给抄了。”
“抄了黄家,没准还有张家李家……”男子嗤之以鼻。
少年正待再说些什么,后院的牲口圈里,忽然传出凄厉的嚎叫声,像是什么动物吃痛的哀鸣。
男子的脸色一变,对着冷怀逸二人飞了一记眼刀:“你们就在这里老实呆着。”
冷怀逸连忙乖巧点头:“我晓得的。”
男子又恐吓地瞪了少年一眼,这才急忙转到房后的牲口圈去了。
冷怀逸隐约听到几声破风,嚎叫声随即变成了闷闷的低哼。
“闭嘴!”男子压低了嗓子,明显是不想让前院的冷怀逸二人听见。
只可惜身怀周天导引法的冷怀逸,听力要比他想象的更好就是。
又过了一会儿,男子这才转回前面来,一边搓着手上新沾染的污渍,一边敷衍地解释着:“新捉回来的野狗,不太听话。”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冷怀逸也没接他的话茬,反倒把面前装野菜汤的空盆递了回去,笑容诚恳:“我们吃饱了,多谢大哥。”
男子没多言语,接过盆来又打量了冷怀逸两眼,身体倒是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戒备了。
“歇了吧。”把盆送回后边,男子依旧板着脸,冷冷地进了东边的那间破屋。
冷怀逸和少年,斜倚着柴火垛,背对着男子的屋子躺了下来。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男子的屋里还是没什么动静,少年长出了口气,正准备要开口。
冷怀逸的手指突然竖到了少年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年一愣,随即双手抬起,把嘴巴捂得死死的,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
少年不知道,冷怀逸却听得清楚。那男子的呼吸声,就在破屋窗口最黑暗的那个角落。
他似乎正盯着自己的动静。
“好多草药啊,好多……”冷怀逸大着舌头嘟囔了一句,仿佛是在梦呓。
呼噜声渐渐响起。
屋里男子的呼吸声,终于从窗口附近消失了。
一团乌云飘过,将天边的月光据为己有。
而冷怀逸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几乎比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还要闪上三分。
“大人?”少年悄悄凑到冷怀逸的耳边。
冷怀逸的声音更低:“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冷怀逸的身影一闪,如同暗夜中的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往屋后去了。
这家人,绝对有问题。
穷到自己都吃不饱,居然还会养狗,这本身就是个最大的破绽。
只是不知道,他们在这屋后,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
绕到屋后,映入冷怀逸眼帘的正是一个破烂不堪的牲口圈。
四根歪歪扭扭的立柱,上面随意地搭着些破稻草,怕是也遮不了什么雨水。
倒是下面一人来高的栅栏,围得严严实实,刚好挡住了冷怀逸的视线。
哗啦……
听到牲口圈里传来锁链的动静,冷怀逸立时屏住呼吸,脚步停在原地,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哗啦。
哗啦啦。
哗啦。
锁链摇曳片刻,牲口圈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而冷怀逸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方才的那个声音,不像是野狗这种小体型的动物能弄出来的。
莫非,这牲口圈里还养了些其他的东西?
静候片刻,等到锁链再不发出任何异响,冷怀逸终于再次拔足,朝着牲口圈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离那栅栏越来越近,刺鼻的恶臭让冷怀逸忍不住眉头紧锁。
这里面到底养了些什么,居然能发出如此难闻的气味来!
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的烂泥,冷怀逸从栅栏中间探了探头。
那牲口圈里,锁了乌漆麻黑的一团,让他一时看不清楚。
阵阵清风拂过,乌云再不情愿,也还是还了月光自由。
在那清朗的月光映照下,冷怀逸的瞳孔猛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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