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蛋站在大门口探了探头,看到水保耕跟李大丫站在果树底下聊天,喊完吃饭两字,转身跑进屋。四蛋记得清楚,三爸说过,今天不能乱跑。
水保耕站在狗窝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这是他惯用的特定动作。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大门,水保耕照例给堂屋端饭,李大丫进了厨房。在这里女人是不进堂屋吃饭的,上炕更是没女人的份。
吃完午饭,吴大运再三挽留刘四方晚上喝酒,他说晚上有事,一定要把表妹带回去。水保耕和李大丫两次接触,相互有了初步的了解,她心里是咋想的,当着大伙的面不便于表态。按照当地的习俗,离别要喝杯酒,必要时还要给长辈敬酒。倒满两杯酒,各端一杯,两厢情愿,两人举起酒杯,碰杯一口喝完;若是不情愿,两人早有感应,双方端起酒杯,不碰也不喝,放进盘中,以此传达两人的意愿。这是双方表达意愿的关键环节,成不成在此一举。
水保耕和李大丫当着家人的面端起酒杯,相互对视,交换眼神,双手举起酒杯,在家人的注视下一饮而尽,李大丫的脸上泛起红晕。接着根据媒人的介绍,给长辈、哥哥敬了两杯酒。有道是:千里相会一线牵,两杯白酒定终身。
半个月时间,吴大运帮忙,刘四方做媒,顺利拿下提亲、相亲两个重要关口。之所以重要,因为这两个关口的成败关乎后续工作。当前取得两个关口的决定性胜利,还得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后两个阶段的战役。说亲是前提,相亲是关键,订亲是基础,成亲是目的。为短期内顺利拿下这场战役四个关口的全面胜利,吴大运和刘四方运筹帷幄,商量起订亲的事来。
水保田、水保耕弟兄俩给媒人敬完酒,吴大运跟战友碰了几杯,拉住他的手说:“春节眼看到了,商量商量订亲的事吧。咱两家相距比较远,平时也不好联络,选个订亲的日子,看看啥时候合适。”根据水大爷和水保田的意思,吴大运看了看李大丫,又给刘四方使了个眼色。
刘四方望了一眼靠在炕头的表妹,有些犹豫不决,想了想:“订亲的事我不好说,还得回去跟我表舅商量,这是表妹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刘四方说的也是实情,毕竟这是表妹的终身大事,还得表舅拿主意,只要他同意啥事都好说,他望着坐在身旁的李大丫:“你说呢,表妹?”
“你说咋办就办,咋做都行,我听你的。”李大丫低着头,脸有些泛红。她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还是把订亲的日子早点定下来吧,我都同意了你还怕啥?
“商量肯定是要商量的,你看这样行不行。”吴大运拉着刘四方的手,严肃而又真诚的说:“咱先定个日子,你回去跟表舅商量,要是行,我们就按约定的时间过去;要是不行,你想办法传个话,或者亲自跑一趟,咱再慢慢协商,你看……”吴大运把话说到这儿,盯着刘四方等待他的回答。战友皱了皱眉,望着李大丫深深吸了一口烟。
“这个,这个……”刘四方似乎有些为难,嘴里冒着青烟,望着吴大运:“好,大年初二是给丈母娘拜年的日子,咱就订在正月初二。我想只要两个娃娃愿意,表舅那儿不会有啥问题。订亲就是让准女婿认门,这是必不可少的形式。我去跟他商量,估计问题不大;没有特殊情况,你们到时候带上礼物过去。记住,给新丈母娘拜年,不要太晚。”说完又看看表妹,像是在征求意见。李大丫明白表哥的意思,点了点头。
“这个我知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吴大运和刘四方又习惯性的拉拉手,这是不是部队的礼节,咱也不知道。水保田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那,那带点啥好?”
吴大运听表哥问他带啥礼物,这事不能马虎,弄不好李大丫家见起怪来,事情就不好办了,他拉住刘四方的手附和道:“对,你们是省城人,习俗可能跟我们这儿不一样,订亲带点啥礼物好?”
刘四方瞪吴大运一眼,假装生气的提高嗓门:“订亲带啥东西你不知道,还用我教你?”
“一个地方一种习俗,你们是省城辖区,有啥讲究我真的不知道,你帮忙出个主意,就算我请教你,行不?”刘四方认为吴大运说得有几分道理,笑了笑:“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两地离得不远,风俗大概差不多吧。”
“哎哟,你就不要谦虚了,你们那儿是啥习俗,给我说说,我们也好准备。”吴大运虽说是个老实人,他就是不说带啥礼品,硬是把球踢给这位老战友,听他把话说出来,好掌握底线,这样也好讲条件。
“我们那儿,好像……”刘四方摸着后脑门,眼睛翻了翻,望着屋顶,不知是想事还是不好说,回过头问李大丫:“表妹,表弟订亲,你也去了,他带些啥礼物?”刘四方真贼,把球又踢给了李大丫。
“我哥订亲,带了一百元彩礼、一丈花布、两条烟,两瓶酒,还有……给姑娘买了两套花衣裳。”李大丫就是这么实诚,把哥哥相亲时带着礼品一件不落的说了出来。
“好,好,你们就带这些礼物,一样也不能少,这是我表妹说的。说好了,要带五块钱一条的好烟,酒起码也是瓶装的,不要拿几毛钱的臭烟和一块多钱的散酒充数,哈哈哈……”战友说着就要下炕动身,被吴大运一把拉了回来。
“这也太多了吧,能不能少点,你看……”水保耕知道这些东西不算多,要是答应得痛快,他想你家有钱,害怕多要彩礼。
“嫌多?嫌多,找你未过门的媳妇说去;嫌多,就不要娶媳妇;嫌多,就不要订亲嘛,哈哈哈……”话还没有说完,刘四方双手一撑,屁股靠在炕头边。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到时间你没捎话过来,我们就过去,就这么说定了。”吴大运也跟着下了炕。
临行前,照例要看看未来的家境,在水保田、龚秀珍等家人的陪同下,李大丫始终面带微笑,从南屋到北屋、从院内到院外边走边看,看到整洁的屋子,干净的院落,半墙高的粮食,一人高的草垛,战友一句一个“行”,一口一个“好”。吴大运看到战友高兴的样子,介绍道:“我们这个生产队人少地多,只要老天下雨,种一年吃两年,生活没啥问题。”
眼前的事实就是最好的例证,这些解释似乎有些多余。龚秀珍选准时机掏出十元钱,李大丫不要,她硬是塞进未来弟媳妇的手中。水保耕也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块新买的花布手绢,悄悄塞给李大丫。李大丫不好意思,朝他笑笑,赶紧塞进裤兜。
送礼是事先安排好的,也是相亲的规矩,不能让人家姑娘空手回去。嗨,就在水保耕给李大丫递手绢的一瞬间,李大丫偷偷塞给水保耕一样东西,这个细小的动作谁也没有察觉,只有水保耕心里明白:这是女方相亲时送给如意郎君的信物。送走未来媳妇,水保耕迫不及待的偷偷躲进屋子,打开细看,一条四方手帕上绣着一对鸳鸯。
相亲这关总算过去,送走客人,把借来的粮食、柴草还给人家。水大爷长叹道:“保耕的亲事总算说成了。”
吴大运送刘四方到庄口,正好碰到水保柱风风火火跑过来,擦了一把汗,喘着粗气说:“二哥,刘大伟他妈去泉水沟拾柴禾,滚下悬崖摔死了,人还躺在沟底泥潭里,龚进成让我赶快过来找你,你看咋办?”
“刘大伟哩?他知道不知道?”吴大运忙问。
“刘大伟这会不知道在哪,我还没顾上找他。”
“保耕通知下湾,保柱通知上湾,全体社员赶快去泉水沟抬人,无论如何要把刘大伟找回来。”
吴大运听说这个不幸的消息,向刘四方挥了挥手,交待水保耕、水保柱赶快通知庄上人,马上赶到泉水沟,准备办理后事。
龚秀珍送走李大丫,高高兴兴的走进家门,叫四蛋、六蛋下炕吃饭,喊了半天不见两个孩子出来。她疑惑的走进自己睡觉的屋子,看到四蛋手里拿着两块破布,蹲在炕头底下擦屎,屎不但没有擦净,还糊了一手。六蛋蹲在后墙根流眼泪,屁股下又是湿湿的一滩。
龚秀珍瞪着六蛋,大声责问:“拉肚子咋不去上厕所?”
六蛋流着眼泪说:“三爸不让我下炕,我肚子疼。”
“你三妈走了,还蹲在地上拉,看把屋子弄成啥了,晚上臭得你爸睡不着觉,看打不打屁股。”龚秀珍生气的骂了两句,心疼的拉女儿去了厕所。
水保田从门外走进来,听到龚秀珍的叫骂声,走进睡觉的屋子,看到四蛋蹲在地上,脚上手上糊的全是屎尿,帮忙舀了半盆清水,让四蛋赶紧去院子洗手。他走出大门,牵来大黄狗舔干净,然后拿了把铁锹,去大门外铲了半锹黄土,用脚踩了踩,扫了出去。
大冬天,四蛋、六蛋拉肚子,肯定是生水喝坏了肚子,水保田摸了摸上衣兜,找张医生开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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