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比他和常遇春都小,小了十来岁,早些年他们一直拿他当弟弟般看待的。
老朱想到蓝玉曾经像个跟屁虫一般,缠着自己和他姐夫常遇春的景象,心里就生出一阵难言的不舍。
蓝玉也曾经是个好孩子呀……
只是他为何总是不知满足,总是要挑战咱的权威?
咱不能给大孙留个祸害!
咱不能!
老朱痛苦地闭上眼,随着他眼睛的闭上,一根刷着红漆的生死签滑落。
“陛下有旨!”
“斩!”
刽子手闻言抄起酒碗,大大地喝了一口酒,然后喷在虎头刀的刀身上。
“蓝爷!”
“标下得罪了,您到了那边后,标下定当年节供奉,不至于让您短嘴!”
蓝玉闻言洒然一笑。
“给咱个痛快就行,年节孝敬还是剩下给家里孩子多买两斤肉吧!”
“诺!”
刽子手握住刀柄,调匀了呼吸后,“啊”的一声大喊,手持虎头刀重重砍下。
然而,就在其砍到一半之时,突然听到南边传来一阵“轰隆”巨响,紧接着地面传来一阵震颤,将他和死囚都从台子上震了下去。
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更是被吓得四散奔逃。
藩王和官员们也不好过,被巨大的声浪和地面的震颤吓得面如血色,胆小的甚至都脱离队伍,朝着空旷之处发足狂奔了。
老朱也被这地震的余波震得够呛,手扶着不断摇晃的桌子,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南边的方向。
朱棡在站稳后赶忙跑到父皇边上,用力地搀扶起父皇。
“父皇,您没事吧?”
老朱正了正冠,愤怒地咆哮道。
“怎么回事!”
“可是地龙翻身?”
“不知道呀……”
正在两人说话之时,城门方向跑来几个士兵,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
“皇太孙攻城啦!”
“皇太孙打进来啦!”
“啥?”
老朱听到这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睛,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朱棡在惊骇之余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大侄子还真威猛,连京城的城门都敢轰,可比他舅老爷胆子大多了。
其他藩王和文武百官听到这话,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可是京城啊!
京城被人攻破了,还是被大明皇太孙给攻破的?
正在众人惊骇之时,朱允熥骑着一匹快马,身后跟着几百个护卫冲了过来。
朱允熥看到法场上虽然混乱,但却没人被砍头之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
自己总算及时赶回来了!
朱允熥亲自下马走到刑场之上,将蓝玉给从地上给扶了起来。
“舅老爷受苦了!”
蓝玉听到这话再也绷不住了,将脸靠在外甥孙的肩膀上呜呜大哭。
“臣冤枉……臣真的没想谋反,呜呜呜……”
“孤信你!”
然而,当朱允熥要去替他求情之时,蓝玉又将朱允熥叫住了。
“允熥,别费力气了,你皇爷爷杀我,不是因为这事……”
“你走吧,就当你没回来过……”
朱允熥看向蓝玉那蓬乱的头发,苍老的脸,重重地点点头道。
“孤知道!”
“孤知道皇爷爷为何要杀你!”
“你知道?”
蓝玉一直将朱允熥当成孩子,现在突然听到朱允熥这样说,他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
当他再次看向朱允熥之时,发现朱允熥不仅身形长高了许多,就连脸上的稚嫩都不知不觉间褪去,变得有些坚毅和冷静。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想保护的孩子,已经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而且,能给他遮风挡雨!
朱允熥扔下蓝玉,来到老朱面前单膝跪地。
“皇爷爷,孙儿特来向您请罪!”
老朱看着久别的大孙,阴沉着脸问道。
“你请什么罪?”
“孙儿情急之下,命人有大炮轰开了城门……”
“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朱允熥听到这话,朝着老朱嘿嘿一笑道。
“但凭皇爷爷发落!”
“只要您老舍得,嘿嘿嘿……”
老朱纵使有满腔的怒气,听到大孙这样说,也只能化为无尽的苦笑。
“你个逆孙啊!”
“你真是要活活把咱给气死!”
“京畿重地就敢动用大炮,还亲自指使人轰开城门,咱打死你都不解气!”
老朱朝着大孙抱怨几句,随即给大孙找了个台阶。
“起来吧!”
“咱瞅着南城门也挺破旧了,正好拆了重建吧!”
老朱这话一出,边上站着的藩王和大臣们集体傻眼。
皇太孙可是把城门给炸了,老皇帝竟然说城门破旧,正好拆了重建?
如果他们没记错,南城门前两年刚好翻修过吧?
一众藩王见老爷子这般明目张胆地偏心眼,一个个气得都直翻白眼。就是一旁看热闹的文武百官,见到老皇帝对皇太孙如此宠溺,也是惊掉一地下巴。
虽说老皇帝不可能杀皇太孙,但你好歹把他揍一顿,或者关入大牢里关几天,给天下臣民表演一下也行呀。
老皇帝这种连“演”都懒得“演”一下的行为,深深地刺痛了那些以大明律为准绳的官员。
然而,更让他们感到诧异的是,皇太孙在老皇帝这般说后,并未从地上站起来,反而又跪下去一条腿。
“皇爷爷,孙儿有个不情之请!”
这次老朱不等大孙说完,就冷着脸打断了他。
“你闭嘴!”
“咱可以不追究你轰开城门之事,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你若是再敢得寸进尺,咱就把你打入大牢!”
朱允熥面对老朱的威胁丝毫不惧。
“皇爷爷,您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说!”
“请皇爷爷收回成命,饶恕蓝玉等人一命!”
朱允熥此言一出,整个刑场上针落可闻,每个人都屏气吞声,等待着老皇帝的决断。
老朱的胸膛剧烈起伏,看向朱允熥的眼睛好似能喷出火来。
“逆孙!”
“你可知咱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谁!”
“知道!”
“你知道还来阻止?”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愿意让皇爷爷做错事!”
“咱错了?”
老朱听到这话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笑话,他冷笑了几声,当即朝着一个锦衣卫招了招手,随后对其耳语了几句。
不多时,锦衣卫颠颠地跑过来,递给老朱一束满是荆棘荆条。
老朱看着浑身长满了尖刺的荆条,朝着朱允熥冷冽地一笑,随即将荆条重重的扔在他面前。
朱允熥看着地上的荆条一阵不解,但周围的官员和藩王却是一脸的恍然。
因为老皇帝当年也曾这样教育过太子,但太子不敢拿起荆条,被老皇帝一通训斥。
随后,老皇帝一边拿着荆条,一边撸去上边的尖刺,一边训斥着太子。
朱允熥不知道这段历史,但很快就猜到了皇爷爷的用意。
原来皇爷爷想借这东西做比喻啊!
蓝玉等人就是寄生在大明这颗荆条上的尖刺,自己若想替他们求情,就得证明自己有撸掉尖刺的能力。
老朱看着满脸不解的大孙寒声说道。
“你父王当年也面临过同样的选择!”
“你父王拿不起这东西,咱就替他将尖刺拔掉,将荆条完完整整地交给他!”
“你若是也拿不起来,就别怪咱心狠手辣!”
老朱话音一落,朱棡痛苦地闭上眼,其他大臣脸上也露出不忍的表情。
老皇帝实在是太狠了,太子当年好歹都成年了,皇太孙现在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呀。
那稚嫩的小手,如何扛得住荆棘的摧残?
蓝玉看到朱屠户又使出这招,气得他都想骂娘来着。这老阴逼太损了,咋能这么欺负允熥这孩子。
“允熥!”
“你别听你皇爷爷的话,你舅老爷死得不冤,你舅老爷活该被砍头!”
定远侯王弼等人也暗骂老朱不仗义,这不是诚心欺负人嘛。
朱允熥再咋说也是天潢贵胄,从小锦衣玉食,从没吃过苦头,哪能受得住这般荆棘之苦?
“皇太孙,您的恩情咱王弼心领啦!”
“咱王弼就是到了阴曹地府,见到太子爷也要说您的好,让太子爷保佑您万岁万万岁!”
朱允熥看着地上满是尖刺的荆棘,又看了看自己稚嫩的小手,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皇爷爷!”
“孙儿不用您帮忙!”
朱允熥说完这话,就伸手从地上捡起荆条。
虽然他已经足够小心,但尖刺还是扎破了他的手,刺得他鲜血直流。
朱允熥强忍着疼痛,咬牙握了上去,紧紧地攥着荆条,将一个个尖刺从上边撸下来。
一根、两根、三根……
“皇爷爷您看,孙儿能自己拔刺!”
“孙儿不是不敢杀人,只是不愿意杀人。”
“但若是有人威胁到孙儿的皇位,孙儿也绝不会留情!”
“请皇爷爷相信孙儿!”
老朱看着满是鲜血的荆条,凄厉地大喊一声。
“传太医!”
老朱在喊完这句话后,就猛地上前,一脚踢开了大孙手里的荆棘,然后攥着大孙血肉模糊的手大骂。
“你是不是傻!”
“咱让你抓你就抓啊!”
朱允熥闻言嘿嘿一笑道。
“皇爷爷有命,孙儿岂敢不从?”
老朱听到这话,抬起手就给这逆孙一巴掌。
“咱还说让你好生呆在宫里读书哩,你啥时候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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