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若非孤注一掷
对棚,就是丧礼主家为了热闹,或者提高现场气氛,同时请两家葬礼团队来表演,两家都只给成本价,吸引的观众多的那个队伍取胜,赢家会有极高的奖金,宛如打擂台。那是不是意味着输家就不会亏呢?往往不会,因为两家在竞争中为了打败对方会不惜成本,否则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这样一来,沉没成本极高,输家往往也会亏钱,为了不亏钱,就更想打败对方,只能增加成本,如此恶性循环。因此,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普通葬礼团队并不喜欢对棚。
贾正一一听,兴奋至极,但转而又有点疑惑:“那万一两家串通好的呢?比如一家故意输给另一家,然后赢家拿到奖金后平分,这样可以吗?”
孙宝兰摇摇头:“ 不会的,输了或者演不好,都是砸自己招牌,今后谁还请你。”她看着犹豫不决的燕柔,“你真的决定要接?”
燕柔一拍桌子:“接!就算是为了爸,我也要接。”她知道,这不仅是一个让天堂移民社在东光区扬名立万的机会,更是对大爱下的战书,让他们知道,老燕的女儿来了,她要一点一点讨回曾经失去的东西。
孙宝兰当然知道她的目的,她担忧地看着她,“你真的知道这有多凶险?”
燕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们大概是不知道我在北京经历过什么力挽狂澜的事情。”
去年,她还在北京的婚庆公司时,经历过一次完全从无到有的盛大婚礼。那也是一家本地有钱人的婚礼,本来,这婚礼要是放在平常也不算什么难度,可是,问题就在于,眼下已经临近国庆节的婚礼扎堆期,一般来说,酒店、婚庆公司都被预定完了,这家人却因为儿子在国庆后就突然要调动工作到国外,家人咬着牙必须在国庆期间举行婚礼。老板把这个单子派给了燕柔,她当时就傻眼了:公司的器材、摄影师、化妆师都已经被安排完了,熟悉的主持人也全部预定完了,怎么办?最后,她从一个正在因为欠款闹罢工的剧组那里租到了器材和摄影师,化妆则自己上——她曾经帮父亲给逝者化过妆,而主持人竟然也是从通州找的经验丰富的主持人——只不过他平日是干白事的。
婚礼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只是因为摄影师之前在拍恐怖片,所以婚礼镜头特别诡异;燕柔化的妆显得过于惨白和安详;还有,那主持人在回通州之后,在一个葬礼上主持,一不小心把丧主的视频放成了那对新人的婚礼视频——一大堆人披麻戴孝,面带疑惑地,看着视频中介绍两个新人从恋爱到结婚的甜蜜全过程。
贾正一拍着胸脯说:“演出这一块,你就相信我,只要我知道他们大爱的节目单,我肯定打败他们。”
燕柔突然握住徐巧的肩膀:“徐巧,接下来就靠你了。”
徐巧却思索了片刻,提出一个要求:“但这回我得多分点钱。”
燕柔说:“这不就是给你好好表现的机会吗?”
随后,燕柔向大家公布了自己的计划:
要赢过大爱,首先舞台一定要比他们的漂亮,她要拿目前赚到的钱去买一套新的设备,辨析度一定要比大爱他们的屏幕高,最好还能搞点全息投影什么的;节目一定要上档次,专业,她要去找跳韩舞的妹子来连跳五天,这是为了吸引年轻人;还要找儿童剧团来演当下最火的迪士尼剧,这是为了吸引小孩子,毕竟小孩子在哪里家长就一定在哪里;中间的串场就由贾正一和孙宝兰来唱歌,对了,还要赠送两场法会。
孙宝兰一听,连连摇头:“你这些想法太不接地气了,你们北漂搞什么活动策划,都是这么忽悠的吗?我以前老听人讲笑话,在北京的咖啡馆里坐一天,起码能听到10个上亿的大项目。而且,你这些靠不靠谱先另说,才刚刚赚了两个钱就要全部投进去,不能稳重一点吗?”
燕柔耸耸肩:“富贵险中求,知道吗?我在北京呆了几年,最大的感触就是,每过一段时间,你过去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朋友突然就比特币大赚了,突然一个邋遢屌丝就被成功A轮了,突然一个合租地下室的宅女网络写手就卖出版权了,好像处处都是财富神话,但就是和我无关。如今,我燕柔想变成燕总,缺的就是机会。再说,这是为我爸报仇。”
老袁听了摇摇头,走了出去。
徐巧倒是两眼放光:“我回头就给你打听他们用什么!”
燕柔说:“今年的好员工奖先内定给你了。”
万大元满眼迷茫:“你说那什么LED屏,我不会搭呀。你说那些电器,我都没听过。”
燕柔说:“哎呀,技术这一块始终要前进的嘛,我听说,大爱他们连花圈都用电子的了,环保、高效、可循环,咱们也要与时俱进。”
万大元说:“就是不需要搭灵棚、搬东西了是吧?”
燕柔没有注意到万大元的情绪,眼睛放出光芒:“搭什么灵棚啊,我们的客户越来越高端了,人家住的不是别墅就是高档洋房,那些地方不需要搭灵堂的,接下来我们要跟那些礼堂、公园、殡仪馆高级告别厅、高级陵园打好关系,这些才是我们前进的方向。”
贾正一说:“只要不碰尸体,我都可以帮忙。”
孙宝兰默默地喝口水,说:“干咱们这行的,要知道一个道理,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你啊,才接几个活,就开始浮躁了。”
燕柔不屑:“死人当然是平等的,但死者家属条件是有区别的,我们做白事的,首先要尊重死者遗愿,但更要尊重家属意愿嘛,对吧?葬礼不仅是要把死者送好,更要给活人体面啊。那不然,还办什么丧事,通通由殡仪馆统一火化统一埋了不就对了?”她转身看着贾正一,想寻求支持,“是不是,假诗人?”
贾正一说:“我是个姓贾的真诗人。我此刻在思考死亡哲学,还有到时候放些什么歌,你能给点版权费不?”
燕柔一脸疑惑:“版权费?”
贾正一:”我给老史总做一首曲子,这是他们大爱做不了的吧?你还能单独报价。“
徐巧嘀咕着:“他们可以外包的。”
燕柔开心地捶着他的胸:”有长进啊!多久能搞出来?”
贾正一:“我平时做了不少demo,到时候给他们听一下,选一个出来,我告别式那天就能做好。”
燕柔开心地揪了一下他的脸,贾正一脸一红,徐巧翻了个白眼。
燕柔看着孙宝兰:”宝兰阿姨,你也不用哭丧了,到时候跟假正经一对唱,绝对扣人心弦、情真意切!“
贾正一敲了燕柔一下脑袋。
燕柔摸着脑袋:”干嘛?造反啦?“
贾正一说:“你要不要看看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人家葬礼现场,你让我跟宝兰姐对唱?”
燕柔耸耸肩:“我们剩下的只有对棚了啊,想要赢过大爱,咱们还剩什么?”
贾正一:“想赢过大爱吗?得靠脑子,你得先了解了解这老史总。”
燕柔:“又不需要我们写祭文,不需要我们哭丧,有那闲心,还不如去了解活人喜欢什么。徐巧,知道史总儿子喜欢啥吗?”
徐巧怯怯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有他儿子的照片。”
孙宝兰听到这里,想起了什么,“那老史的照片你有吗?”
徐巧把老史总的照片给她看。
孙宝兰一看老史总的照片,惊呼起来,“妈呀,是他!”
燕柔:“谁?”
孙宝兰惊得合不拢嘴:“以前听我唱戏的时候一个老戏客。”
孙宝兰以前在文化馆唱戏的时候,时间久了,总会记得一些熟面孔,大部分都是些有一点退休金和一点空闲的小镇老头。他们常常会花上五块钱买一杯素茶,在文化馆一呆就是一上午,听听孙宝兰唱戏,跟茶友下下棋,心情好的时候,可以点唱一台戏,看心情给她一个红包。孙宝兰记得有个老头不常来,但是红包给得特别大,每次至少两百。她清楚地记得,他从来不喝文化馆里的茶,都是自己带茶和茶杯,花五块钱只要一瓶开水。她当时隐约感到,这个老头应该是个低调的有钱人。但自从孙宝兰不再唱戏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那不正好吗?”燕柔一听就激动了,“你直接把他当年点过的戏再给他唱一遍,咱们再请个正规的戏团来伴奏。”
主意才一打定,燕柔就和贾正一迅速来到了殡仪馆,根据徐巧提供的照片,果然看见了老史总的儿子,他正在旁边看着大爱的人布置告别厅。
燕柔心里暗暗惊呼,大爱还真是专业,现场的消毒、整理非常规范,连桌子椅子的距离都是用拉绳子的方式对齐了的。花艺师正在现场拍照,准备设计花艺。
燕柔小心翼翼地走到老史总儿子的面前,这个儿子看起来也快50岁了,一脸的愠色。她又看到告别厅外不远处,有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大约30岁出头,似乎还心有余悸,戴着墨镜,垂着头。她给小史总递上自己的名片,还没等开口,小史总就不耐烦地说:“我没兴趣。”
“我听说,你们想对棚,让老爷子高兴高兴。”燕柔小心地说。
“这事我都交给大爱了,你们怎么回事,一波一波地来,来了五六波了,以为这样死缠烂打就有生意吗?我去找保安了!”小史总不耐烦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实在不敢惊扰老人家,”燕柔连连道歉,“虽然我们也是做丧礼服务的,但是,我们觉得首先要以逝者的遗愿为主。还好,我们正好和老史总生前有些交道,恰好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才冒昧来找你,希望能够好好送他一程。”
“知道他喜欢什么?”小史总狐疑地看着她,”那你倒是说说,他喜欢什么。“
”老爷子喜欢听场戏,其中一个据点是双凤镇上的文化馆,他最喜欢的几个曲目是《审苏三》《杀惜》《四郎探母》《驼子回门》《马嵬逼妃》,对吧?“燕柔来之前,把孙宝兰告诉她的那几个曲目背了起码20遍,尽管她一首都没听过,”恰好,他最喜欢的那个青衣,就是我们团队的人。我想,老史总最后能够听到自己的故交专为他一个人唱几出戏,应该还是会高兴的。“
”双凤镇文化馆?“小史总有些狐疑,他当场打了个电话,”喂,龙姐……我爸以前最喜欢去哪些地方听戏?……哦,有没有一个什么文化馆?……哦,好的,我知道了。“他挂掉电话,语气舒缓了很多,”我问了保姆,老头子生前的确喜欢去那个地方。既然你们是他故交,那我就把对棚的事情暂且交给你们。你们下午给我一个方案,如果可以的话,咱们就定下来。“
燕柔使劲点头。
小史总又补充:”只要你们真的让大家高兴了,钱不是问题,但是前提是得演好,把氛围给我搞起来了。你们也知道对棚的规矩吧?“
燕柔说:”知道,知道。“
小史总说:“明天先给你们预付5万的保底费,要是你们赢了,奖励20万,输了的话,就没了。他们大爱从金州请了乐团,你们不要掉份儿哦。”
“你就放心吧,小史总!”燕柔自信地说。
屋外那个女人狐疑地看着她们。
她是谁呢?燕柔在离开前,又忍不住问小史总:”外面那位,是老史总的女儿吗?“
她不问则罢,这一问,小史总恨不得骂出来:“我不认识!“
燕柔拉着贾正一赶紧落荒而逃。他们走出来之后,发现那个女人跟了上来,并叫住了他们。燕柔狐疑地看着她。
“你好,我叫莉莉,是老史的……女朋友,”她取下墨镜,两眼通红,“里面躺着的那个老史。”
“哦……”燕柔一听全懂了,“老史总,身体还挺好的啊。”
“我刚刚听你们说,老史以前经常在你们那儿听戏?”她说。
“我们一个合伙人以前是唱戏的。”燕柔说,她突然又想,这个老史的小女友说不定有什么需求呢,“其实咱们团队挺有艺术细胞的,比如这位,是我们的音乐总监,还会作曲。”她指著賈正一。
贾正一向莉莉伸出手,“你好,我叫贾正一。”
“我以前也是唱歌的,”莉莉说,“但你们想赢大爱的话,光靠这几首曲子可不行。”
“啊?我们还得怎么样?”燕柔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肯定能够帮大忙。
“你们还得去了解老史,去他房间里看看吧,他的爱好全都写在那里。”莉莉带上墨镜,准备离去,“我走了,小史的眼线多”。
燕柔追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跟老史在一起才一年,他儿子一直想赶我走,什么都不给我。”莉莉气呼呼地说,“哼,那老头子本来说我陪他三年才会给我一套房,谁知道他这么快就没了,我总不能陪他一年就拿两个包吧?放心,我会帮你们,让你们的奖金再翻一倍,如果帮你们赢了,奖金分我一半。”
燕柔握住她的手:”成交。“
贾正一愣愣地看着她蹬蹬离去的背影,头上挨了燕柔一弹绷子,”干嘛?”
“胸很大,屁股很翘,是吧?低俗!”燕柔说。
“你才低俗!”贾正一叫到,“我是奇怪,你真的相信她啊?这种拜金女说的话,有几句能信?“
“拜金怎么啦?一个女人三十多岁了,还是唱歌的,那要么就是没火,要么就是没钱,当然能捞一点是一点咯,反正听她的也没坏处。”燕柔想了想,“但是,我们要怎样才能进到老头子的房间呢?”她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的大爱员工。
还是多亏了徐巧的帮忙,她和贾正一搞到了两个大爱的袖章,在别墅区里进出自如。
此时,史家的人大都在殡仪馆,家里只有几个在布置花艺的大爱员工和家里的保姆。两个人带着口罩,抬着几篮子的花,镇定自若地来到保姆面前,燕柔说:“这些花是要放在老爷子房间的,请问他房间在哪里?”
保姆有些犹豫,“需要布置老爷子的房间吗?我问问史总。”保姆说着就要打电话。
燕柔灵机一动,说:“现在史总正在开会,你打电话去打扰他开会,他会不高兴的吧。”
保姆想了想,史总的确脾气不好,她犹豫了起来。
燕柔从篮子中拿出一瓶茶叶,“这是史总交代我们拿过来的,老爷子生前最喜欢喝太平猴魁,对吧?”
保姆点了点头,相信了,“对,老爷子就喜欢喝这个。他房间在二楼的主卧,你们小心点啊。”
燕柔开心地上楼了,心想:这孙宝兰对老爷子的了解真是帮了大忙。
一进房间,她刚刚把灯按开,就和贾正一惊呆了:这哪是什么房间啊,这分明就是一个小型的舞厅。背景音乐响起来,是舒缓暧昧的80年代爵士乐,房间顶上吊着一大片闪光灯不停闪烁,摇头灯不停旋转,床对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沙发,被一拍暧昧的红色灯光罩着。
贾正一瘫在沙发上,沉浸在暧昧的灯光中,“天哪,我以前也有过这种想法,就是哪天有钱了,就把录音棚搬到房间里。这个老爷子是把整个歌舞团搬到了房间里。”
燕柔在躺在了沙发上,“这沙发好舒服啊,哎,你说那老爷子跟莉莉每天在这房间里都干些什么啊?”
“莉莉不可能来这儿,”贾正一说。
”为什么呢?“
”因为我刚刚看了,沙发旁边既没有安全套,也没有伟哥。“贾正一说。
燕柔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吃伟哥?“
贾正一嗤一声:”男人70岁了,还谈那么年轻的小女朋友,那肯定希望在别人面前一展雄风啊,不靠伟哥靠什么?”
燕柔哼了一声:“你还真了解那么男人。那人家不一定放在沙发旁边啊,床头也说不定啊。“
”怎么可能嘛,这么大,这么软的沙发,谁不想在这儿搞点儿刺激?跟你说,这个年龄的男人,不搞点刺激的环境,根本就来不了。“贾正一肯定地说。
燕柔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看今天史总对莉莉那态度,她肯定是进不来史家的。哎,”她躺在沙发上看着四周,“可惜了这么激情的房间。也怪不得莉莉不甘心,陪了一个老头子一年,连家门都没进过,还什么都得不到。”
贾正一问:“也怪不得小史总不拿正眼看她,女人啊,不能总想拿青春赌明天,因为你都不知道青春和明天哪个先完蛋。哎,躺在这儿,你有什么感觉?”
燕柔看着喧闹、暧昧的灯光,说:“孤独。这么激情的环境,却只有自己一个人,那真是孤独。”
贾正一被这番话触动了,他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她眼里充满了迷茫。两个人躺在沙发上,暧昧的灯光扫过他们的脸,像午夜散场后的舞厅里,最后两个不省人事的酒鬼。
“孤独两个字拆开,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稚儿擎瓜柳蓬下,细犬逐蝶深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唯我空余两鬓风。孩童水果猫狗飞蝇当然热闹,可都与你无关,这就叫孤独。”贾正一陶醉地念起来。
燕柔看着他,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她故作听不懂,“我们躺在死者生前的房间里,你竟然能出口成章。”
贾正一叹了口气,“这是林语堂写的,不懂欣赏也不要煞风景好不好?”
燕柔站了起来,眼睛四处搜寻,又看到一个唱片柜,“这老头子还挺有音乐细胞的,你看,他还听黑胶唱片。”他走过去,一张张小心地拿起来看,“这老头子爱好挺广泛的啊,戏曲也听,邓丽君的也听,国外的爵士、乡村音乐也听,你看,还有罗德斯图尔特的原装进口黑胶唱片。”
燕柔打开播放机,放了一盘邓丽君的黑胶唱片,刚刚放下唱针,就被贾正一拉了起来。
“有这么多骨灰级的爵士你不听,你听邓丽君?”贾正一充满鄙视地看着她,“暴殄天物。”
“正因为邓丽君的歌我都听过,我才听得出区别嘛。别的我又没听过,不知道好不好。”她放下唱针,邓丽君甜美清亮的声音如流水般流淌了出来,仿佛就在他们眼前歌唱。
“天哪,我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燕柔忍不住感叹,“听了几十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邓丽君的声音是这样的。”
“少见多怪,现在知道我们搞音乐的为什么穷了吧?好音乐都是用钱烧出来的。”贾正一仔细看着唱片机,“妈呀,你可轻点放,这是进口的WALKER AUDIO ,不知道是哪款,如果是Proscenium Black Diamond V ,市价起码60万起。”
燕柔本来伸出去的手触电般缩回来:“我不碰了,你帮我操作。天哪,没想到史老爷子竟然是个如此品味有格局之人,大开大合,大俗大雅。”
贾正一不以为然:“不见得,我觉得啊,他也没什么固定的音乐品味,可能是就是跟风买了一个唱片机,或者被人忽悠了,觉得玩这个特别高雅,真正上流社会谁会在房间里装这种灯啊?小地方的有钱人就是这样的,生怕被人说俗气,但其实内心真正喜欢的东西,还是那些,文化馆里听戏,找个小姑娘谈恋爱。他儿子呢?看来也是什么热闹来什么,要是他儿子真有品位, 就不会找人对棚了嘛,对不对?”
燕柔陷入沉思:“但这也说明了什么,扮高雅这种事情,在他们这种人群里面,永远不会错。”
贾正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保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把燕柔吓了一跳。保姆说:“楼下还有一间练歌房,里面也有很多这种东西。”
燕柔和贾正一跟着保姆到地下室,这是一间非常下血本的练歌房,高级的环绕音响,专业的点歌系统,贾正一拿起麦克风看了一下,一脸惊叹。可是整个装修像极了高级会所,旁边还有放满酒的吧台。
“老爷子平时都跟谁来玩啊?”燕柔问保姆。
“很久没玩啦,自从小史总给这里加上吧台之后,老爷子就不喜欢来了。现在老爷子走了,小史总的儿子想把这里改成电玩室。”保姆说。
燕柔摇摇头,“老爷子是自己开过会所吗?”
保姆想了一下,“好像是开过,但是没怎么挣钱。他说这儿的人没品位,你给他们整最好的音效,他们还是唱《迟来的爱》,你给他们弄最好的酒,他们还是只想在包厢里打麻将。”
贾正一非常感慨。燕柔点点头:“感谢提点,我知道方案怎么写了。”
在黄昏来临的时候,小史总收到了燕柔发来的方案,沉默许久,回到:“你们用心了,就按这个来吧。”
燕柔收到回复,非常开心,马上开始七手八脚地下单。
孙宝兰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一脸的担忧,她悄悄问贾正一:“燕柔真的打算买一个黑胶播放机?”
贾正一无可奈何地摇头:“才不止呢,除了买黑胶播放机播放老爷子房间里那些唱片,还要租音响,还要租钢琴请人来弹,还要请戏班。”
孙宝兰惊呼:“啥?让我连续七天扮成邓丽君唱歌还不够吗?戏我也可以唱啊,干嘛请那么多人?”
贾正一两手一摊:“为了打败大爱,她真的下了血本。”
“不止这些,我还要让全场嗨起来!”燕柔在手机上下好单,走进来对他们说:“我还买了舞台灯、摇头灯、闪光灯,每天晚上还要安排一段时间给大家跳舞,爵士乐就贾正一负责了,货明天就送到。”
“你这些花了多少钱啊?”孙宝兰问。
“反正——我现在又负债了,积蓄用光,两张信用卡都刷爆了。但是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再用的啊,就当添加设备了嘛。这单搞完之后,咱们就能搬到金州市了!”燕柔环顾店铺一圈,“开纸火铺能赚多少钱嘛,是不是?”
贾正一看着她兴高采烈的背影,轻叹一声:“这就叫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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