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我七岁的那年,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孤独。那天应该是周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去了邻村同学的家里。那是我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一点都没有觉得害怕。仿佛和我妈或者我奶奶一起走着一样,走在了田间小路上。我是那么高兴,还有一些特别的情绪,对,那种特别的情绪,应该叫作“骄傲”。我竟然可以自己独自去串门了!
我去的那个村子离我们家有一点距离,应该是我的同学邀请我去,我妈也没有反对我去,这才有了我的行程吧?我走到同学家里,和同学一起玩耍,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候,我告别了同学,独自走着乡间小路,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回到了家。
原来以为,我回到家里,会有热腾腾的做好的饭菜在桌上等着我,和往常一样,会有一张张笑脸迎接我的回去。但是,那一天,我着实错得离谱。在我回去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的印象中,家中没有上锁的习惯,但这一天很奇怪的,家里上了锁。我找了找,没有找到钥匙。看了看,那些能够让所有人活动的区域,都还算不错,开放着。比如厕所,比如猪栏和鸡栏。只是我进不了厨房,也进不了我们家那个存放食物的房间。
有些无可奈何,我静静地坐在磨米面的磨上,等着什么时候父母就回来了,家人就回来了,爷爷奶奶就回来了。
那个磨,也是我妈给家里添置的,用来磨米和豆子。将米和豆子放在最上面的小洞里,随着磨盘的转动,米和豆子就会慢慢变成糊糊状从两块厚重的石头中间出来。多数时候,所有要磨的米和面已经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浸泡,磨起来不太费劲,到最后的时候,在小洞里放一些清水,继续转动磨盘,就能让剩下的那些碎渣也慢慢流出来。这些,在下面有搜集的孔道。下面会有一个比较大的桶接着。
我一开始好奇,为什么要一个磨盘?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原来,磨盘的作用那么大。湿豆子和湿米,磨出来之后,可以用来做各种各样的精细的食物。
我妈还喜欢磨盘来给我们做更多好吃的东西,这些东西往往需要先洗干净磨盘,晾干。我妈将米、豆子等她想做的东西炒熟,放进磨盘中。等磨好之后,用干净的笤帚扫出来,再次放进那个小孔中,继续细细研磨,直到那些细细研磨的东西变成粉状物。到这时候,我妈会慢慢开始进行各种调配,给我们做各种各样美味的糊糊。
后来,我在电视上看到人们夸南方黑芝麻糊的美味,其实,那些都是人们平常的一些操作。只不过,有些人比较用心,有些人比较随意罢了。
因为太孤独了,又还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实在饿得慌就喝口水填填饥,我竟然不知不觉中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我妈给我们准备食物的时候,一般都会用磨盘反复磨,两次或者三次。但我妈更多的时候使用磨盘,只会磨一次。
我渐渐又发现了,我妈使用磨盘比较密集的时候,是在我们家的猪比较小的时候。这种发现让当时的我充满了欢喜,这种欢喜,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的欢喜。不就是发现了喂猪也需要照料小猪,不就是发现了做对待人的食物远远比做对待猪的食物更加精细吗?
我的喜悦,当然不是这些。更重要的是,我发现,并不是所有人家屋檐下都有一个磨盘,有磨盘的人家,往往都有着比较殷实的收入,而且,别人家来借磨盘使用,也往往是毫不吝惜的。闲置着,不如用起来。大家到我们家里来用磨盘,基本上就是打声招呼的事。
就在那么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们家还是挺富足的,很多别人家里没有的东西,我们家竟然都存在。我们家常常在向外借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提供给其他人使用。那种骄傲产生,我竟然连饿都不再觉得饿了。
我静静地享受着磨盘给我带来的喜悦,就那样,一直坐到了晚上我奶奶、我妈和我的其他家人陆续回来。他们对我一天独自在家竟然一点都没有恐慌,大家又有条不紊地开始做饭、吃饭、休息,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我后来回忆,我的邻居似乎都问过我,要不要去他们家吃饭。我只是摇摇头,没有去。如果去,自然是少不了吃的东西。而现在我想起我家人对我安全的信任,竟然想起了那一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善良着实大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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