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雨晨间路面坑洼处积满了水,分明昨日经历了一场宫变城中却丝毫没有影响而这还要归功于半途倒戈的辰王才免了城中杀戮。
街边早点铺子早集的摊贩此起彼伏吆喝着循着烟火消散通往宫门的方向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忽然转角处传来马匹嘶鸣车夫呵斥的声音,顿时拐角处被看热闹的官员百姓围了个水榭不通。
只见一名蓬头垢面粗布衣裙的年轻夫人扑倒在马车前面上还挂着泪痕,容疏月听到声音按住父兄撩开帘幕下了马车伸手温柔道。
“这位夫人可有伤到?实在对不住今日大朝会路上拥挤我家车夫没有注意到您,还请......。”何韵慈接收到容疏月的信号跪的越发端正再次哭了起来。
“姑娘,姑娘您是官员家的千金妾身求求您带妾身进宫吧!晟王谋逆可妾身却是无辜的呀求姑娘带妾身去见陛下吧妾身...妾身这里有晟王谋逆的罪证求姑娘行行好吧!”
不得不说何韵慈演技也是在线的,她这一番话下来众人只以为她是病急乱投医胡乱拦了容家的车驾到时元帝盘查起来也不会露馅。
容疏月听她说完知道自己该上场了,于是连忙将她扶起心疼道。
“您是那位被幽禁在王府的晟王妃?”
何韵慈泪眼朦胧抽噎道。
“正是妾身,姑娘你也是女儿家就可怜可怜我吧!自妾身进了王府晟王对我不闻不问怒了便拿我撒气就连几年前腹中的孩子也被他和贵妃殴打落了胎,我只是个苦命的人活得连下人都不如他不能自己犯了事还要连累我去死啊!”
何韵慈一番痛哭流涕辛酸的哭诉让围观的人都心有不忍,向来被众人称颂良善的容郡主忍不住“红了眼”。
“竟是这般好姐姐你莫哭我去同父兄说一声先带你找个地方梳洗一番再引你去宫中,届时陛下是否能见到我却是不知的。”
容疏月一番回话既显示她善良也合规矩到时等元帝查到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于是前来“求救”的晟王妃便跟着容疏月去了最近的客栈而容砚书父子则是按照她请求的先进宫禀报了。
其实容疏月是真不想让何韵慈扮做这副模样,但是丈夫出事了她光鲜亮丽被元帝看到定然会被斥责毕竟那位不是什么宽容的人。
当然二人这一番操作下来不仅将容家摘了出来还把何韵慈自己也撇开了,现在她只是个苦命无端被连累的落魄王妃,现下众人同情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再因晟王而质疑她呢。
在容疏月贴心的安排下何韵慈梳洗干净换了一身素白衣裙头上只一支银簪固定,虽然晟王混蛋但是眼光确实极好的。纵使何韵慈未施粉黛容貌在城中女娘中也是佼佼者,可惜她胳膊身上因为常年累月的虐待伤痕累累。
走在去乾元殿的路上容疏月满脑子都是何韵慈身上大大小小凸起凹陷的疤痕眉头紧紧皱着脸色不大好看,像是察觉到她的心疼何韵慈主动握握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进入乾元殿刑部尚书、容家父子、言正清还有太子齐王皆在殿中,何韵慈好歹也是做过王妃的人提起衣裙一个恭敬大礼规矩请安。
“罪人何韵慈叩见陛下。”
元帝眯着眼俯视桌前伏地请安的女子有些不悦道。
“听说你大街上拦了太师的马车?”
何韵慈心里虽然觉得他明知故问有些啰嗦面上却是瑟缩害怕当下就红了眼磕头道。
“陛下恕罪太师恕罪妾身实再没了办法。妾身不知那是太师的车驾,实再是这些日子妾身东躲西藏眼睛早就哭的看不太清了。”
元帝拈着胡须狐疑的盯着她,他偏头无意瞧见盯着里间桌上糕点的容疏月突然失笑。
“糕点就那么馋人?”
猛然被点名容疏月惊的一颤挠挠头害羞嘟囔道。
“舅舅您可别笑我了吧,本来我是想早点进宫来蹭早膳的哪里想到路上碰到这么个事,现下您在问话说正事我总不好打断那样不合规矩。”
元帝点点头很是欣慰觉得她比从前懂事也从她抱怨的话语里分析出了她真的与何氏不认识,不过元帝仔细想想不认识也正常容疏月今年才回皇城何氏又从不出府,思想着他笑呵呵指指糕点慈爱道。
“你啊和小时候一样馋嘴,去吧去吧这里又没你什么事要是糕点不够再叫小应子去拿。”
被元帝特准去坐着吃糕点容疏月眼睛蹭蹭发亮,当即她便欠身行礼欢欢喜喜跑向里间看的刑部尚书目瞪口呆。他是听说陛下十分疼爱这位长离郡主却没想到这么宠爱,这谈着正事还不忘关心小外甥女也是没谁了。当然只有容疏月知道老皇帝八成又从她那个神情动作想到了昭阳公主了而已。
看着悠闲坐着的容疏月容念瑾苦着脸看向元帝,但换来的只有元帝瞪眼警告他只好默默在心里揍他出气。有了容疏月这个小插曲元帝烦躁的心情缓和了些再问话时都没那么凶狠。
“你说你手上有罪证现在何处?”
进入正题何韵慈止住哭泣颤颤巍巍从怀中抽出油纸包裹了两层的书信册子清晰道。
“回陛下正在妾身身上,为了防止罪证损坏妾身时刻带在身上。”
元帝瞄了一眼怯懦的何韵慈冷哼道。
“你倒是谨慎。”
这一次何韵慈没再回话,寿全快速揭开捆扎的细线又小心翼翼拆开油纸恭敬递给元帝。
当元帝清清楚楚看到镇凌司副统领谢迟和晟王辰王的书信上辱骂他的话语,以及背着他来往的赃款账册气得青筋暴起狠狠将东西砸在案上纸张散了一地。
“逆子逆子,朕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居然这样对朕。”
众人见元帝发怒当即跪地低头。
“陛下息怒。”
元帝胡乱抓着册子扔到地上气急败坏恨不能将死的不能再死的三人拉出来鞭尸。
“息怒,息怒你们叫朕怎么息怒,国库这几年并不丰盈他们居然敢背着朕敛财鱼肉百姓。让他们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了他们,寿全传朕旨意晟王党羽也不必审了通通诛灭九族韩淼监刑让云启协助。”
说完元帝思索片刻再度开口。
“至于谢晋就念他多年护驾有功免去处罚降为四品镇凌司副统领收回他手上的兵权,正清你带着齐王和太子亲自去这三个贼子府邸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赃款。”
“是”
元帝一声令下众人各自离去,何韵慈也被引出门外候着只留下收拾证物的寿全和站在一旁的容家父子。
寿全一张一张拾捡容念瑾见他吃力上前帮忙,忽然册子夹层滑落几张泛黄的信纸他知道为安阳正名的时机到了。
于是在他“看清”纸张内容后疯一般来回翻看最后颤抖着手捏着那几张纸跪倒在地半晌都不说话,元帝察觉异常抬眸询问道。
“这又是怎么了。”
虽然元帝很是嫌弃言语里还是能听出些关切,寿全听到问话转身看向容念瑾,当他瞥见纸张上林芷鸢母子伙同谢迟害死安阳几字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求救似的看向元帝。
里面容疏月听闻动静放下糕点十分担忧小跑着过来跪在容念瑾身旁小声道。
“哥哥怎么了?是磕到膝盖了么疼不疼?”
容疏月扶着容念瑾的胳膊稍稍用力他接收到信号想到安阳眼眶絮满泪水,就在他猩红双眼抬眸望向她刹那。
“啪嗒”
眼泪碎落在纸张上担忧兄长的容疏月手足无措扶着他就要起来却在瞄到证词瞬间彻底怔住,这时元帝和“不知情”的容砚书彻底待不住了纷纷上前,容砚书拍拍容念瑾肩膀依旧温柔。
“阿瑾你松松手。”
闻言容念瑾松开手侧身抱住容疏月元帝来不及去管他们和容砚书一张张翻看,越看元帝越是不安后背沁出冷汗直到最后一张看完容砚书一言不发跪在他面前他便知道安阳的事瞒不住了。
好在辰王的证词中丝毫没有提及龙影卫想来当时事情做的隐蔽林芷鸢也不知晓,如此他也能顺理成章将责任推出去。
再有几月就是三国才比了,要是此刻他不处理好安阳之事到时若是北云再来抢容砚书他就真的难办了,当即元帝便亲自扶起容砚书他却倔强不肯伏地自居恳切声音悲戚。
“求陛下做主还吾妻清白。”
没有哭诉没有抱怨容砚书简单一句话却让元帝有些不安,因为他太知道容砚书了若是他质问自己或是哭诉气出了就好了而他不肯多说才是坏事。
就在他神色纠结想要开口时容疏月挣开容念瑾扑到他身边声泪俱下质问道。
“舅舅这些事情您早就知道了对吗?阿娘总说您是天下最厉害的人所以这些事当年您就知道了对不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年您不肯说出来为阿娘澄清任由她被人污蔑。”
容疏月声音颤抖字字悲痛就连心硬的元帝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能亲自扶她起来又招呼宫人将容砚书和容念瑾也扶起来赐了座。
他捏着辰王的证词深深叹气那面上佯装的悲伤看的令人作呕。
“长离你要知道不是朕不肯而是不能,朕是安阳的兄长可也是东耀的国君。当年安阳死后我确实查到了些线索但证据却被林氏和谢迟抹了个干净,当时查探的人说是林氏偷情辰王被安阳发现她才惨遭灭口。探子来禀说林氏怕辰王不忍支开了他,那时又恰巧遇上为了争职位溺死谢家三子的谢迟于是她威胁谢迟帮忙。当年没有确凿指证的证据朝堂上动荡不堪我每日忙的晕头转向后来再查也无人能作证所以才拖到现在。”
容家三人听完心里齐齐一阵恶寒,容疏月没看那卷轴都不会相信他这套说辞又何况看了卷轴呢?
慕景元是谁?他是东耀之主啊当年怎可能没找到证据,他分明是怕被世人嘲笑又处心积虑想布局报复林氏母子和辰王才瞒下的,这件事有龙影阁善后哪里能留下证据。但是他们知道此刻不是清算的时候能先为安阳正名才是正事,于是容砚书起身再次跪地容家兄妹紧随其后。
“是臣和儿女误会陛下了,望陛下恕罪。”
元帝见他神色缓和松了口气亲自扶起他们叹息道。
“终究是朕之过让安阳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寿全叫人拟制昭告天下,安阳长公主贤淑纯良秉性柔善,可怜被林氏叛贼杀害污蔑名声受累。今追封安阳长公主为护国德懿大长公主并迁墓入皇陵按镇国公主规制安葬。另容家受屈多年赐免死金牌一块金银绸缎若干,再赐安阳郡为长离郡主封地。”
这一连串的赏赐补救让寿全开了眼毕竟建国以来能封护国公主的只有那么一位还是因为上阵杀敌为国捐躯才追封的,而且历来也没有哪个郡主能有这样多封地都快赶上公主了。
当然这不是他能置喙的只能弓着身子行礼预备离去,此时容疏月突然上前欠身行礼擦去眼角泪珠声音颤抖道。
“长离和容家深谢陛下圣恩但娘亲她不在意这些,恳请陛下允准长离将娘亲棺木送去落霞山娘亲应该会喜欢那漫山遍野的红枫叶和山腰那片海棠花,长离可以不要安阳郡。”
音落她跪地重重磕头容疏月这个提议是元帝没有想到的,毕竟皇家子嗣都要进皇陵安葬才能彰显身份。
容砚书抬眼瞄了他一眼知道他心中在思想什么再次拱手行礼恳求道。
“陛下便应了月儿吧!瑾瑜生前臣未能陪她四处游历百年后若是能陪她长眠落霞山也是好的。”
见他们一家子都言辞恳切元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依旧保留其他的赏赐和追封,容砚书他们知晓他还要处理何韵慈识趣的谢恩告退,看着消失在殿前的落寞身影元帝转了转那枚特意戴上的扳指。
“寿全传何氏进殿。”
“是,陛下。”
寿全恭敬行礼匆匆转身去殿外将脸色有些苍白的何韵慈叫进大殿,元帝眼神危险的睨了她一眼沉声道。
“说罢你一个不被晟王待见的后宅女人如何拿到的这些罪证。”
何韵慈想起容疏月的话镇定自若道。
“陛下圣明,妾身本就是个苦命的人小娘病死嫡母凶悍父亲也不闻不问空有一副较好的容貌可利用,起初妾身并没有想过留意这些直到入府第二年林氏来晟王府探望晟王与他殴打妾身导致落胎辰王才找上了我。虽然妾身不受宠但晟王大抵还是喜欢我这张脸的,每每他夜间召见事后我便在茶水中下药四处翻看,其他时候若有谢迟和辰王悄悄上门我也会寻机会暗中观察他放书信的地方......。”
然后就是顺理成章的在她回乡下省亲时将那些罪证转移,晟王自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天下就在眼前所以没有顾及到这些,于是她趁着晟王离府带着包袱深夜逃走。至于辰王那里她答应传递消息都是因为他承诺会让晟王以死给她的孩子赔罪。
听完这些元帝眉头紧皱觉得晟王走到这一步也是自作自受,问完话元帝沉默没有出声何韵慈也不敢乱动,当他侧目瞥到她手上成年累月的疤痕无奈开口道。
“何氏,朕很同情你但知道太多秘辛之人唯有死了才真的安全。今日朕赐你毒药一枚出了宫便自行了断吧,念你身世可怜朕会封你县主厚葬于你。寿全你亲自送何县主出宫。”
音落何韵慈颤抖着身子伏地叩谢圣恩确实寒彻透骨。
晟王的狠毒真是像极了元帝不然也不会是父子,当然这件事她不会告诉元帝毕竟日后说起晟王再被人告知自己杀了亲子那才精彩。
思想着何韵慈坐上了皇帝特赐的马车,她前脚刚走后脚嘉奖她深明大义册封县主的圣旨就送去了何府。
路上车夫一直听到她低沉的抽噎直至出了宫门才安静下来,到了何府接到圣旨的何大人拽着不情愿的嫡妻出门迎接但他们站在车前叫了半天却没人应。
当即何夫人便憋不住破口大骂上前掀开帘子,当她看清马车内情形一声尖叫晕死过去,是的先晟王妃如今的何县主“自杀殉情”了。
当天何韵慈亡故的消息长了翅膀般传遍大街小巷谁人听了都要感叹一句她命苦可怜,当然元帝也守信用如约下令命礼部按王妃规格下葬,就这样命运坎坷的落魄王妃彻底消失。
几日后西街红袖阁出了位清秀机敏的掌柜无忧,据说这掌柜是东家费了大力气从南璃挖来的。
无忧娘子不仅嘴巧还讨喜哄的城中姑娘夫人们掏了不少腰包捧场羡慕的其他同行纷纷投了橄榄枝,但那无忧娘子直接无视那些人更杨言东家于她如同再生父母外人给再多钱财也不离开同行们这才罢休。
连绵下了几乎大半月雨的凌阳城这几日终于放晴,似乎一切都在朝着美好奔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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