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考核的成绩在十二月初一的时候挂了出来,晏岁的名字毫无悬念地被挂在了第一名上。
“恭喜晏师妹。”陪着晏岁一起来看榜的沉年淡淡地说了一句。
晏岁道:“沉师兄和裴师兄当年也是第一吧?”
沉年点了点头:“嗯。”
“回去吧。”晏岁没意思地说了一句。
沉年也没有答话,转身就准备和晏岁一起回流光居去。
在转身的那一刹,晏岁看到了站在一旁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几个弟子。
“有什么事吗?”晏岁思索了一下开口问道。
那群弟子推推搡搡了一阵子后,终于推出来一个脸红得跟猴屁股有得一拼的女弟子。
那个女弟子眼珠子到处乱转,看哪里就是不好意思看晏岁:“晏、晏岁师姐,我们、我们、恭喜你哈哈哈哈哈。”
“多谢。”晏岁点了点头,不打算再多做停留。
“晏岁师妹。”一个弟子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先前是我们对你多有误解得罪,现在我们都知道错了。今晚我们凑了点钱,想请师妹一起去山下客悦楼聚一顿,就当是我们恭贺晏师妹考核魁首,也对过往之事聊表歉意。到底是同宗师兄妹的,日后也好互帮互助。”
“我知道你们今晚肯定会在客悦楼摆席庆祝。”晏岁道,“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有人来请我一起。”
晏岁这话说的无限凄凉,引得好几个弟子愧疚地低下头。
“什么时辰?”晏岁问道。
“啊?”一个弟子愣了一下。
晏岁重复了一遍:“在客悦楼哪间房?订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开席?”
“晏师姐你答应了?”
“在武陵厅,已经定好席面了。”
“晏师姐你有什么喜欢的菜式吗?我们先去提前准备一下。”
“今晚戌时,我们提前半个时辰去无虞境前等晏师姐一起去可好?”
弟子们一阵欣喜,立刻都围了上来,在晏岁身边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把沉年都挤了出去。
有点吵。
沉年望向天际,好想先走一步。
晏岁被簇拥了小半个时辰才从那些崇拜的弟子的包围圈里爬出来溜回无虞境。
“以往沉师兄得第一的时候那些师兄师姐也是这样子的吗?”不知道是哪个弟子太过激动,把晏岁的发簪给扯走了一支,晏岁用手拢着头发有些头疼地问。
沉年摇了摇头:“我不喜与旁人接触。”
“所以那些弟子都不敢靠近沉师兄?”晏岁挑眉问道。
沉年点了点头:“嗯。”
晏岁失笑:“那真可惜,无人知晓沉师兄其实人也很好。”
沉年不置可否,看了看晏岁散下的发,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绕到了晏岁的手,抬手帮晏岁将散发拢上,然后取出了一支凤头莲瓣簪将晏岁的头发重新簪了上去。
“沉师兄?”晏岁诧异地看向沉年。
“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沉年说着顿了一下,眼眸陡然暗沉下去,“也就是你姑姑的。”
晏岁动了动唇:“姑姑去世的是······你在吗?”
沉年垂下眼帘许久没有回答晏岁这个问题。
“我不该问的。”晏岁抿了抿唇,“走吧。”
“我自幼家里人便告诉我母亲怨恨孕育我坏了她的身子不愿见我,我想偷偷去见母亲也被拦住。”沉年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置身事外的人在说一个听过的事情,“八岁那年母亲病逝,父亲说母亲不喜欢太昊氏所以烧掉了母亲所有东西,只有这一支发簪在被送去烧毁的路上掉了下来。”
晏岁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大团的棉花,几乎发不出声来:“他······这么、告诉你的?”
“嗯。”沉年点了点头。
他唯一一次见到母亲是在全家都在祭祖的时候,沉年偷偷地爬上了母亲院子的墙头。
母亲很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
她背对着沉年,站在凤凰花下看着满枝桠的花,挽发的正是今日这一支凤头莲瓣发簪,一朵凤凰花被风吹落,停在了母亲苍白的指尖。
沉年也听到了母亲的低语:“哥哥,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
母亲果然不喜欢昆仑山,不喜欢父亲,也不喜欢自己。
但是沉年还是会有幻想,或许等自己将来长大了,能够找到灵丹妙药养好母亲的身体,母亲就会喜欢自己了吧。
但是母亲没有给沉年这个机会。
原来太昊氏也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见不得人,连沉年都被蒙在鼓里。
晏岁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沉师兄,姑姑或许会不喜欢昆仑山,不喜欢沉家主,但是她绝对不会不喜欢你。”
沉年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为何?”
晏岁抬手扶了一下发簪:“它告诉我了。”
沉年看着晏岁发间的簪子好一会儿也抬起手轻触:“那为何······它从不肯与我言语?”
树影之中,裴尘赋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影交错在一处的晏岁与沉年,距离有些远听不清二人的谈话,但是裴尘赋的脑子却自动脑补了在他们之间会发生的谈话。
裴尘赋胸前的衣襟动了动,一个黑白纹相间的小脑袋探了出来,两只爪子扒着裴尘赋的衣襟往外看。
裴尘赋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小家伙:“看样子你已经输给那支发簪了。”
小家伙仰起脑袋看了看裴尘赋,然后张牙舞爪地叫了一声:“呀——”
裴尘赋没有上前,将小家伙的脑袋压回怀里转身而去。
也是,金簪才是女孩子家会喜欢的东西。
戌时。
晏岁踩着时间踏入客悦楼。
“晏师姐!晏师姐这边!”几个弟子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一面对晏岁招手一边冲下来接晏岁。
“晏师姐可算是来了,大家都来齐了,就等着晏师姐了。”
好几个女弟子簇拥到晏岁的身边,晏岁还没反应过来,胳膊上就挂了七八个人,被拖着往上走。
“你们别乱拉,不要把我的簪子又拔走了。”从大堂到包间的路,晏岁就没有一步是自己走的。
包间之中觥筹交错,是晏岁从未触及过的欢愉。
原来在考核之后,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并不是只能自己孤孤零零的一个人练剑,也是可以和师兄弟们一起下山玩玩的。
“晏师姐,我以后可以、可以去请教你剑式吗?”一个弟子端着酒杯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虽然我之前一直觉得晏师姐每日练剑到深夜是假勤奋,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晏师姐是真的努力,而且这些努力都是有用的。日后我可以和晏师姐一起练剑吗?”
晏岁不解地看着这个弟子:“我何时每日练剑到深夜了?”
弟子愣了一下,然后更加尴尬地看着晏岁:“这个,这个是······”
“白青莲和你们说的?”晏岁了然于心。
弟子抓了抓头憨憨地笑了两下,举杯喝了一口酒掩饰自己的尴尬。
晏岁道:“你若是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但是不要深夜来问,我要睡觉。”
弟子连连点头:“好,那不知晏师姐每日何时练剑?我想在晏师姐练剑的时候去请教比较不耽误晏师姐其他时间。”
“是啊是啊晏师姐,你也教教我们吧。”
其余的弟子也都纷纷围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晏岁。
晏岁想了想笑了一声,然后往椅背上一靠,手一摊:“说实话,从进内门以来,我从未练剑。”
“啊?”弟子们傻了眼。
晏岁骄傲抬了抬下巴:“你们不要听白青莲在那边瞎编什么我大晚上偷偷修炼的鬼话。真正的天才是不需要修炼的。”
“可是师尊说万剑归一就连裴师兄都练了十八个月才成,晏师姐你······”一个梅尊者座下的弟子迟疑地开口。
晏岁一脸灿笑:“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我在梦里梦到我学过万剑归一,醒来就会啦。我如今要专门去学,还真的是毫无长进。”
在测灵力测出元婴一层的灵力时晏岁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认真摩挲了一日后,晏岁发现自己的丹田里安安稳稳地栖息着一个元婴修士才会拥有的灵力。
整个丹府满满当当充实得很,却很安稳地等着突破的契机,而不是一口气突破上去。
而晏岁要再修行,却因为丹府已满,没法多容下一丝的灵气。
或许她真的要等到自己慢慢突破到前世的阶层了才能继续修炼。
不过还有一个让晏岁至今无解的问题是,自己前世死在元婴雷劫之下,按理来说应该是金丹圆满的阶层,为何重生之后会多了一层到了元婴呢?
所有的弟子听了晏岁的话都沉默了,一时之间他们真的分辨不出晏岁是在实话实说还是在跟他们炫耀的。
“你们也不必一心想着赶超我,每个人走得都是自己的路,我怎么样和你们没有关系。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就足够了,一辈子追赶着别人,那真的很累。”晏岁又出声安抚道。
一个弟子问:“晏师姐怎么知道追赶着别人很累?”
晏岁微微一笑:“因为我曾经拼命地追赶一个人,搭进了我的所有,可是最后也是一无所有。如今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晏师姐之前是在追赶裴师兄吗?”一个弟子问。
晏岁一愣:“我为何要追赶裴师兄?”
“宴青都之中最出色的弟子就是裴师兄,除了裴师兄,还有何人值得晏师姐去追赶?”弟子回答,而后又思索了一下,“不是裴师兄的话,莫非是沉师兄?沉师兄是万年老二,光芒一直被裴师兄压着,但是却是裴师兄不在,沉师兄也很优秀。”
晏岁抿了抿唇:“我们对沉师兄或多或少都有些误会,若是······他也该是熠熠发光的人。”
“若是什么?”
晏岁微笑:“没什么,我敬你们一杯吧,马上就要过年了,先提前祝你们来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弟子们连忙纷纷举杯应和:“也祝晏师姐/晏师妹万事如意。”
包间内恢复了欢笑,弟子们趁着如今不在宗门内,四下聚一团玩乐,猜拳的猜拳,摸牌的摸牌,聊天的聊天,甚至还有几个弟子围在一起开了个小赌局。
晏岁靠在了窗边,眯着眼睛看着城内的万家灯火,因为只在二楼,能看出去的距离并不远,但是目所能及之处满是烟火人间。
快要过年了,已经有不少店家挂起了红灯笼,街道上添了不少红色,人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并未因为入夜而清寂。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晏岁低声念着,仰头满饮了一杯浊酒,又垂下眼帘呢喃,“若是裴师兄与我一起看就好了。”
“不是说我恐怖吗?还想要和我一起看?”带着几分怨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晏岁猛地抬头往天上看去:“裴师兄?”
“在你身后。”裴尘赋无奈地看着抬头的晏岁,“怎么会觉得我在天上?”
晏岁转身,在灯影憧憧之中望见裴尘赋的身影,张开双臂就朝着裴尘赋扑了过去:“裴师兄。”
裴尘赋担心晏岁摔倒,虽然心里还有几分不开心但还是伸手接住了晏岁:“喝了几杯?”
“没几杯。”晏岁将裴尘赋扑了个满怀,双手紧紧地箍着裴尘赋的腰不肯放,“裴师兄,我没有讨厌你,我那天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你一点也不恐怖。”
“嗯。”裴尘赋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道,“先放开手。”
“我不要。”晏岁摇头,脑袋在裴尘赋怀里蹭来蹭去,“我一放手裴师兄又走了。”
裴尘赋问:“谁家师兄妹可以抱在一起不放手的”
“那今晚先不当师兄妹了嘛。”晏岁显然是带了些醉意了,将裴尘赋抱得更紧。
“不当师兄妹当什么?”裴尘赋忍不住抬手揉了一把晏岁的头,用的不是沉年给的那只发簪,很好,最好直接弄丢一辈子都不用。
晏岁仰起头望着裴尘赋,眼睛湿漉漉的,带着一丝迷离,脸颊上也是一片醉意得驼红,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
一阵子之后裴尘赋才听到晏岁含含糊糊地回答:“那先当一晚上道侣可不可以?”
裴尘赋陡然深吸一口气:“晏小师妹你······可真是口无遮拦。”
“晏师姐,你要不要来打麻将?”一个师妹笑着转头来找晏岁,却发现晏岁的身影被另一个人挡得严严实实,“唉?你是谁?”
裴尘赋回头瞥了一眼玩闹的正开心的众弟子。
“裴师兄?”一个弟子惊叫了一声,然后猛地原地立正。
所有弟子都一下子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裴尘赋。
他们这又是划拳又是赌博的,这在宴青都可都是不被允许的事情,裴师兄这么会突然出现啊。
“离内门宵禁还有一刻钟,现在立刻御剑回去,应该还来得及。”裴尘赋淡淡地提醒了一句,“今夜是倾朔值夜。”
今晚是易倾朔值夜,那要是被抓到岂不是被罚得脱层皮?
弟子们大惊失色,转身就往外跑。
“那晏师姐?”这个时候,他们倒也没忘记晏岁。
裴尘赋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晏岁:“我带她回去。”
“那就麻烦裴师兄了,祝裴师兄和晏师姐百年好合,早成连理!”
裴尘赋:“······”
晏岁已经快要睡着了,整个人的身体重量都压在了裴尘赋的身上,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要抱还是要背?”让晏岁自己走回去是没可能了,裴尘赋给了晏岁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晏岁倒还听得见裴尘赋的话,手臂勾上了裴尘赋的脖子:“抱。”
裴尘赋打横抱起晏岁,看了看晏岁勾住自己脖子的胳膊,算了,抱着就抱着吧。
虽然不确定晏岁现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但是已经足够裴尘赋把自己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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