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洵出了宫,直奔耿将军府而去。
耿同光因俞成之事,心系未了,尚滞留京城,未启程回江州。
两人自那夜后,便再未谋面。
此番重逢,吴楚洵敏锐地捕捉到耿同光身上那份微妙的距离感。
耿同光目光落在他身上,竟与对待自家晚辈无异。
那份淡然,让吴楚洵心中五味杂陈。
耿同光不畏朝野非议,毅然亲赴俞府,为俞氏一门料理后事,让其入土为安。
他的功绩摆在那,即便圣心不悦,也难以因此事降罪于他,只让吏部频催他速返江州履职。
吴楚洵直接告知了耿同光,自己刚领的差事。
耿同光闻言,面色一沉,冷峻如霜。
“俞成乃性情中人,亲情至上,朝廷逼他至绝境,他怎会轻易罢休?”
提及俞成,耿同光痛心疾首,闭目长叹。
那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缘何会走到今天这步?
辽东十万兵马,非朝夕可聚,俞成麾下的卫所,恐早有反意。
朝廷对俞成的问罪,不过是加速了他们造反的步伐。
耿同光苦笑,指向桌上新至的书信。
自嘲道:“瞧他,准备得如此周全,还特地送来这封断交书,意欲斩断我与他的数十年情谊!”
吴楚洵接过信笺,匆匆浏览。
信不长,字里行间,皆是俞成自白与耿同光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割席,兄弟情断。
二人心照不宣,这断交信,实则是俞成为耿同光铺设的退路,免其受牵连。
耿同光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眼角微扬。
岁月刻下的纹路更显深刻,每一道都是战场风霜的见证。
吴楚洵凝视那些纹路,仿佛能窥见这位战神往昔的烽火岁月。
人生最怕,莫不是——
美人迟暮将军老,最是红尘两不堪。
吴楚洵情难自禁,倾身向前,带着崇敬和怜惜地亲吻耿同光的眼角。
耿同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眼眸微滞,一时失语。
吴楚洵退后,目光灼灼,似誓言又似自语。
“大哥,终有一日,天下四海升平,每一位将士都将得享荣光,荣归故里。”
此言掷地有声,满溢着少年人的壮志与傲骨。
耿同光心中激荡,抱拳回礼,沉声道:“玉章之言,耿某拭目以待。”
……
轩辕裕圣旨既下,吴楚洵自然而然地前往兵部申领调兵令。
谁料,兵部职方司的官员却只划给他五军营和三千营的兵力,至于神机营,却是一个兵都不给。
把吴楚洵给气笑了。
“叛军坐拥十万雄师,我区区五万兵马,连点像样的装备都不给配齐?”
那职方司官员一脸高傲,振振有词。
“陛下旨意上明言的是兵马数量,未指定兵种。我已将三千营的精锐骑兵划拨于你,已是不小的支援。再说那辽东边军,用的还不是些过时武器?”
嘿,看来你们这群人还挺清楚人家的家底嘛。
如此待遇,换做是谁,都得心生反意!
吴楚洵无力吐槽。
算了,有权不用是傻子。
他三步并两步,直接跑去找兵部尚书陈方耀掰扯。
“陈大哥,你看看你手下的人,陛下赐我五万大军,神机营愣是一个兵都不给,我这要是在山海关有个闪失,我爹能饶了他们?”
他故意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嚣张架势。
虽然招人恨,但这招对付官僚体系,倒是出奇制胜。
陈方耀见状,连忙拉着他,亲热得如同自家兄弟。
“哎呀,那些新来的小子不懂事,有眼无珠。我这就给你换五千神机营的精兵,如何?”
吴楚洵一听,脸上顿时多云转晴,笑着打哈哈:“还是陈大哥最疼我!”
他心满意足地离开兵部,挑人去了。
留下一群兵部官员,满眼的羡慕嫉妒恨。
一位官员轻声感叹:“有个当丞相的老爹,果然不一样啊!”
陈方耀转头望向那人,眼神闪烁,意味深长。
“但能将禁卫军掌握在手的相府公子,我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么一位。”
此言一出,堂中官员纷纷收敛了轻视之心。
兵贵神速。
不出五日,五万京军已整装待发。
此次行军,皆在大启疆土之内,沿途各州县早已接到朝廷命令,为大军筹备粮草。
江氏、吴若,还有正静养待产的花子,提前一日便为吴楚洵送行。
待三人离去,吴楚洵手中已多了三道平安符。
他笑着将它们一一收入怀中,转头问明月:“花子的符,是从哪儿求来的?”
明月掩嘴轻笑,道出实情:“昨日一早,她就差使武哥去了古泉寺。”
吴楚洵闻言,挑眉一笑。
啧啧啧!
果然不出所料。
武士达那般魁梧的汉子,竟也被治得服服帖帖,成了个标准的“妻管严”。
看来,他们吴家的家风,从便宜爹那起,就已经奠定得“别具一格”了。
待吴楚洵步入书房,只见沈玉轻盈地站在一张春凳上,踮着脚尖,正努力伸手去够书架上最顶层的物件。
那凳子似乎也因他的动作而轻轻摇晃,带着几分不稳。
吴楚洵心中一紧。
连忙加快脚步,一个箭步上前,单手环过沈玉的腰肢,轻轻一旋,如同风中落叶般,将他稳妥地放在了地上。
沈玉回过头,笑道:“我的书还没拿到呢!”
吴楚洵目光中带着几分责备与宠溺。
“方才多危险啊,我不在时,你让子安来帮忙,别自己动手,知道吗?”
这话里话外满是关怀,让沈玉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暖洋洋的。
不过,他嘴上仍是笑道:“我又不是玉做的,哪有那么容易就摔了。”
吴楚洵低头,眼神温柔:“在我心中,你就是如珠如玉。”
这话又不正经。
沈玉知他即将远行,该准备的,子安和明月都已打点妥当,无需他过多操心。
此刻,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舍。
这份情感中,既有对吴楚洵的感激,也有与他相处日久养成的习惯,更有那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心头悄悄生根发芽。
他不知道这里面,恩情占多少,习惯占多少,那隐秘不可说的那一个字,又占多少。
那只会让他陷入无尽的思绪与迷茫之中。
这个人,自相遇以来,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形象,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烦心。
但沈玉知道,那只是他的保护色。
他的心,早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不愿轻易让人靠近。
沈玉暗想,恐怕便是吴楚洵的双亲,也未必能真正触碰到他那颗深藏不露的心。
就像他们两人。
若非沈玉来到京城,或许吴楚洵真的便会如他当初承诺那般,给他自由,一辈子不再来打扰。
沈玉这番思绪,吴楚洵自是不知。
他握紧沈玉纤细的手指,细细叮咛。
“我不在的日子里,别和秦宣走得太近,知道吗?”
沈玉微笑着点头应允。
接着,吴楚洵指向书房。
“我走后,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翻阅,若有不解之处,便问子安。”
沈玉依旧笑着点头。
吴楚洵轻轻刮了刮沈玉的鼻梁,笑道:“你这么乖,真恨不得把你揣进怀里带走。”
沈玉的头刚点到一半,便意识到了什么,僵着脖子,朝吴楚洵翻了一个白眼。
佳人即便是翻白眼,那白眼也自带风情。
惹得吴楚洵大笑不止。
他将人拉进怀里,声音渐渐低沉。
“好了,我明早便要出征,咱们不如来,做些更有意思的事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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