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迟觅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还未想好,要在英国待多久。
她在第二天,与封诣寻的几个朋友,一起喝了咖啡。
伦敦仍是下着扰人的雨,但街道上还是各种打扮精致的年轻人来来往往。
封诣寻关系较好的三个朋友,她昨天便见过一面。
一个东南亚人何塞,同是留学生,只是学院不同。
另外还有一个他商学院的同学,以及一个打扮比较浮夸的无业二代。
没有学业,貌似也没有事业。
这三位早有不满的朋友,趁此机会,向她抱怨了公寓的事情。
因为他固执地不愿意换房子,以至于他们时不时的私人聚会,总要待在那种隔音不好,环境还逼仄的空间之中,他们都受够了这一点。
最要紧的是,他的公寓连空调都没有。
虽说伦敦的夏天谈不上热得人发晕,但他的受虐倾向还是太夸张了。
他受得了,他们三人将来可受不了。
偏执的里希尔,从来都不会照顾他们的感受。
迟觅接他们的话有些费劲。
因为她和他们说的好像都不是一个人。
封诣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的几位朋友们会说……
冷血无情的偏执狂,大脑都快能跟机器比算力。
很会赚钱但又不那么喜欢钱。
偶然的交谈之中,迟觅听到那个东南亚人何塞,提到自己的家族。
才知道,他来自船王家族,只是在家中不那么受待见。
那时候的她,似乎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终究,没有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她始终以为,他愿意告诉她的事情,就是她该知道的全部。
封诣寻抿了一口咖啡,对于几人闹哄哄的交谈不置可否。
何塞又急吼吼地说搬家的事情,“你赶紧换套房子吧,再折磨我们,我可就要跟你的小天使揭你的老底了。”
封诣寻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迟觅听不懂的话。
不知道是哪门子外语。
何塞脸色大变。
另外两人笑了起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扯了扯封诣寻的衣袖,“阿寻——”
他耸了耸肩,“好,我不说话。”
但对其他人而言,仍然没轻松多少。
在迟觅开口,他答应搬家之后,几个朋友也算就此打住。
下午,封诣寻还要去一趟学校。
迟觅顺便参观了一趟,看看各式各样的帅哥美女们。
学校里的封诣寻要说与她想象中有什么差别的话,那就是他比她想的更沉静,也更聪明,他废话本就不多,行事作风也没什么赘余。
正常听课,偶尔与教授交流。
不太参加热闹的活动,但在热闹的场合,也总显得气质拔群。
有一种毋庸置疑的优秀写在身上。
她曾几何时,还想过,他是个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呢?
……
只是,封诣寻还没来得及搬家,迟觅便在英国生了病。
当天晚上回到酒店,她的脑袋已经烧得晕晕乎乎。
天气时好时坏,她又水土不服。
他丢了手头的事,陪在身边。
依照医嘱买了点药,隔几个小时给她测量体温。
迟觅躺在床上看手机,什么都能看清,却又什么都思考不了。
图片,文字,在她的脑袋里裂成一块一块。
组合不到一起。
她出了一身薄汗,心口又凉飕飕的。
他坐在床边,看了一下药盒上写着的单词。
算着吃药的时间,默默将药收了起来,
她颓丧地放下手机,望着酒店套房中漂亮的水晶吊灯。
忽而想起了很多事。
不论在哪里,她都没那么多好运。
封诣寻说:“应该是在学校里吹了点冷风。”
她好似没听到,“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说:“没有的事。”
她暗暗叹气,脑回路九转十八弯。
“可我以后总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什么都不会……”
仿佛陷入了一种怀疑人生的状态。
他将她的手放到羽绒被下,语调温和,“觅觅的事情,永远都不是麻烦。”
她仍旧一脸怀疑,“真的吗?”
他说:“真的。”
可她还是颓废地叹气。
“阿寻比我想象的,要优秀多了。”
“你已经会自己赚钱了……”
“你可以交到很多合得来的朋友。”
而她呢,看上去风风光光的,其实一事无成。
她是个假学霸,她上的国际学校中,同学们都家境优越、前途一片光明。
只需要比他们稍稍努力一些,便能营造出更聪明的假象来。
如今上了大学,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好像都比她优秀。
她只会拿着妈妈赚来的钱,买各式各样的奢侈品。
她觉得自己好无能。
封诣寻知道,她是生了病,精神脆弱。
大抵病人都是如此。
不过他始终格外有耐心。
对他来说,觅觅才是最优秀的人。
他淡淡地回着,“可这都是因为你。”
没有觅觅,他要什么朋友,要什么钱?
没有觅觅,他是不是还活着都是个问题。
没有觅觅的世界,索然无味。
所以,他的好,全是属于她的。
她如今的大脑,已然解析不了他的话。
迟觅浑浑噩噩的,“什么啊……”
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也不能去想更多。
她顿了顿,说:“我渴了。”
他说:“你出汗了。”
出了汗,自然会感觉渴。
话音落下,他缓缓起身去给她倒水。
她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不要走……”
“不要离开我……”
他被她轻轻拽了回来,又坐下。
只好温声细语地应声,“嗯,不会离开觅觅。”
“我只是,去给你倒杯水。”
她颓废至极,说:“那也不行,阿寻要走,让我渴死吧……”
他有些无奈,“觅觅……”
握着她温热柔软的手掌低头吻了吻。
短暂安抚之后,还是起身去给她倒水。
迟觅很渴,但看着面前的玻璃水杯,就是不肯喝。
一副喝了这口水,他就会离开似的。
她脑袋很疼,浑身都在发烫。
从小便是,一生病便柔弱不能自理。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神话故事。
死了的人都要喝掉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
面前的阿寻是精怪变出来的,就是要哄骗她喝孟婆汤。
只要她喝了,这么好的人便再也不属于她了。
她撇嘴,少见地无理取闹起来,“我不喝,你让我渴死……”
他拿她没办法,只能哄着她,“别闹觅觅,喝点水,补充一下。”
觅觅就连生病的时的无理取闹,好像也只能用可爱来形容。
她却越发执拗,“我不管,我就是不喝。”
他问:“你不是渴了吗?”
她可怜兮兮的,差点要哭出来,“喝了,阿寻就会消失的……”
他摇头,“不会的。”
迟觅舔了舔干巴巴的唇,忍了许久,还是探着身体喝下这杯水。
许是因为姿势的问题,洒出来一些。
他拿了纸巾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心想,她要是再不喝,他可就要用嘴喂她了。
对于少有的耐心,他自己都感到惊诧。
可就是会这样,不论她做什么,有多幼稚,有多无理取闹,他都会包容她,接受她的一切。
只要能看见她这张脸,幸福便能油然而生。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就够了。
迟觅喝了水,一会儿又开始长吁短叹。
“怎么办,我不适合待在这里……”
“我还以为,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
“可我好像只会给你添麻烦……”
胡言乱语之中,她又可怜起了他在英国的生活。
没有好吃的饭菜,没有良好的天气,还没有良好的网络。
就连咖啡,都不好喝……
他淡淡地笑了笑,轻声说:“我去陪觅觅就好。”
她只要有那么一个来陪他的念头,于他而言,就是天大的幸福。
剩下的,他往前走就够了。
她喜欢的地方,她待着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
学业也好,事业也好,对此他都没有追求。
三年,拿到一等学位,他们就会结婚。
封诣寻有时候也怀疑,自己像个教徒。
偶尔也会想,她是否当真需要他这样的执着。
可他每每去深思,都改变不了自己最初的选择。
他爱她,全心全意。
床上的人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安分的小手又从被子下伸出来。
她抓着他的几只手指,默默睡去。
似乎这么做,能够获得最大的满足与安全感。
他低头看着,搭在床边的左手一动未动。
她需要他,这样真好。
现在的一切都很好,好到他对未来的一切,都只剩下天真的幻想。
他未曾意识到,并不是能够赚钱,便能给她足够好的生活。
也并不是脱离了父母,便能自由地呼吸。
他还是太年轻了,他做的还是不够多。
他以为自己能独当一面,却根本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后来的他再去回想,依然难以给出一个真正的答案来。
他不知道,折断自己的傲骨,是不是就能让她不受到任何伤害。
他也不知道,从一开始便告诉她自己的全部,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只是,依靠着残存地本能,回到她身边去而已。
后来有人问他,迟觅,值得他那么做吗?
他每一次,都说,她就是值得。
这一点,于他而言,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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