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车厢的灯很旧了,半明半灭,随着晃荡的车身一晃一晃,颤抖的光打在昏昏欲睡的乘客身上。
透明的车窗,映照出睡姿各异的乘客们。
他们或靠着椅背,或坐在地上,或靠着车厢,鼾声震天。
火车载着一车尚在睡眠中的乘客们,在夜色中渐渐呜咽着停下,窗外赫然是被薄雾笼罩的宽阔站台。
又到了一个经停站。
列车员挨个走到每一节车厢,尽职尽责的提醒乘客们。
“到站了到站了,去新城站的乘客可以下车了……”
“新城到了,各位同志醒一醒,抓紧时间下车!”
列车员每到一个车厢都要重复着大喊一遍,确保乘客们都能听见,以免坐过站。
大家这才迷迷糊糊醒来,揉着眼睛眯瞪着眼朝外看去,想要努力看清外面的风景。
“到站了,啥站啊这是……”
说话的大哥听到列车员远去的声音,还有身侧同伴模糊不清的呓语,恍然大悟,“新城啊,那就是还没到……继续睡继续睡!”
“——新城!我到了……”
和他不一样,有个中年男人听清后一骨碌爬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四下摸索着自己的行李。
“我的包怎么这么瘪……”
他揉了把因为长时间坐着,而血液不循环的大腿,一边扶着座椅站稳,一边纳闷地打开包。
半晌后。
“……我的钱呢?!”
中年男人这才发现,自己包里的钱居然不翼而飞!
他的瞳孔甚至因为这个发现缩了一下,下一秒,惊慌失措地抱着包看着四周。
他锲而不舍的掏着包,无法相信这个悲伤的事实。
质疑的目光在周围一圈人身上流连不去。
离他最近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她面色发黄,背着打着补丁的军绿色挎包,眼睛半睁半闭的,这会听到动静,正迷茫地抬头看过来。
……会是她吗?
中年男人皱着眉举棋不定,又看向另一边。
一个年轻小伙正低着头,打着瞌睡,脑袋因为惯性一点一点的。
短发睡得乱糟糟的,毫无防备。
这小伙子白天和他聊嗨了,从家庭工作到人生大事,两人闲得没事干,天南地北的胡侃,谈笑间颇有几分忘年交的意味。
此时中年男人却一反之前的好感,看着熟睡的年轻人警惕了起来。
难道是他?
这人莫非是借着和自己套近乎的机会,顺手拿走了自己的钱?
有浑厚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是个戴着眼镜的大爷,对方有着短短的胡须,一身文气,正默默喝着水壶里的水。
“……什么不见了?同志,你要不再找找,白天也有人说小偷,闹了半天才发现,只是掉地上了而已。”
听了他安慰的话后,中年男人如丧考妣。
他还宁愿是一场乌龙呢,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他把包里里外外掏了一遍,甚至直接翻了过来,还是没有钱的影子。
有人远远见他站起来,眼睛一亮,挤开人群想过来占座,走近了却见中年男人停下来不动如山。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顿时不满地嘟囔,“就是啊,同志,你磨磨蹭蹭的,还坐不坐啊,再不走车就要开了!”
中年男人却仿佛没听见他的不满,仍然不为所动。
此时此刻,他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听到这个人催促的话,心生烦躁,顿时恶狠狠地看过去。
“走什么走?老子还就不走了!”
那人见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凶狠地像夜叉,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几步。
回过神后讪讪地离开,“不坐不就是了,凶什么凶……”
中年男人满心都惦记着自己的钱,并没有听见他的嘟囔。
火车停了一会了,他环视一周,心急如焚,大声喊道,“列车员!列车员!我的东西丢了,有小偷!我要报案!”
顷刻间,他想到什么,灵光一闪。
然后飞快穿过一片“尸体”,跑到车厢门口张开手臂守着,不让人出去。
他算是醒得最早的那批人,刚刚一直留意周边情况,至少她们这个车厢,还没有人来得及下车。
他的声音宛如一声惊雷,噼里啪啦炸在各个乘客耳边。
有人垂死病中惊坐起,顶着一头乱发看向声源处。
声音都是沙哑的,带着倦意。
“啥?又有小偷?”
“真的假的,是不是掉哪了?刚刚不是已经来了一套,现在又来?一天天的有完没完啊!”
另一个还以为是白天的昨日重现,等下又是乌龙一场,开始下意识不满的抱怨。
要知道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人体机能最低谷的时候。
困意源源不断的,压都压制不住。
大半夜的,还能不能让人安生睡个好觉了?
就像狼来了的故事,反反复复的,实在是让人疲倦。
中年男人听到质疑声,克制着怒气,
“这次是真的!说出来不怕你们不信,我包里原本装着钱,从来没有动过,刚刚睡觉前还在的,现在直接不见了!”
“我已经找遍了,地上根本就没有,我还巴不得是掉出来了,至少还能找到!”
“所以咱们车上绝对有小偷!”
这时候,有到站的乘客拿好了行李,却没法离开了。
“你干啥呀,快让让,我要下车,我到站了!”
“不让!”
中年男人斩钉截铁地说完,然后软了语气,“同志你体谅一下,我丢了东西,是很重要的物件,小偷肯定还在车厢里,等列车员解决完我立马给你下车!”
那人见自己出不去,立马高兴地反驳道,
“我说同志,有小偷你找小偷去啊,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小偷!”
好在车厢之间是通的。
这人撇了撇嘴,打算换个方向。
就在这时,列车员赶来了。
听到车厢里闹出来的动静,文棠等人也醒了过来。
今晚是文东和蒋文斌两人轮流守夜,他们轮流看着货,这次拿的衣服多,全都满满当当地塞在座椅下面。
中间的小桌下也堆积如山,连根手指都难插进去。
好在衣服都是软的,怎么折腾都不会破,哪里都可以塞。
等听清中年男人那里的动静,文棠心下了然,果然如自己所料。
她打了个哈欠缓解困意,伸了个懒腰,“咱的货没事吧,有没有少?”
文东在文棠再三强调之后,一直没有松懈。
他听着耳边的吵嚷声,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一点事都没有,我和斌哥一直在看着呢,半夜的时候有人靠近,不过估计是他见我们都清醒着,转了两圈就走了……”
“同志,你再找找,是不是掉哪了?”
列车员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赶来,了解情况后,安抚起这个乘客。
但事情并没有告一段落。
没一会,车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呀,我的包也不见了,有没有人看见我的包了?”
“……不是,我的手表也不见了,大几百的手表啊!”
列车员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头都大了。
文棠旁边那位中年大妈,本来将醒未醒的。
她以为没什么事,正要换个姿势进入睡梦,结果听到大家纷纷反应丢了东西,她蓦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一跳而起,左右捣鼓了一阵。
半晌,大妈发出深深地哀嚎,
“天老爷啊,我的银手镯呢!我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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