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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没有走路的习惯,特意选了一条冷清的街道,任往事在心中流趟。熟悉的街景,斯人已不在。那么多的感动,回忆都是美好的。一点一滴拼接起来,温暖着前行脚步。沿路的麦田收割过,剩下一茬一茬枯黄的小桩子。来年播种,又会长出绿油油的麦苗。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街灯亮起。
驻足潜江中学校门口,斜台上绿色草坪修剪而成的校训还在:勤奋文明,求实创新。对面的科技馆早已投入使用,不时有学生进出,来去匆匆。一群花样年华的少男少女结伴朝门口走来,脸上洋溢着青春特有的热情笑容,奋发向上,活力四射。人生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过程,看到的,自己早已经历;回忆的,别人正在经历。该走的不会停留,该来的挡不住。
想起好友在空间转发的一个调查:如果现在招集原班人马再读一遍高中,你愿意么?愿意地转走。她果断转发:我愿意。马上有同学在下面留言。
“当然愿意啊,我一定不会学医。”
“不愿意,我讨厌读书。”
“如果不用做作业,还有工资,我倒愿意。”
“只要不考试,我都愿意。”
“不愿意,没钱,不帅,没人爱。”
“让我们都回到高中吧,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愿望。”
“回去肯定会赢了九班那场球。”
“……”
发起调查的这个人,一定跟她和想要回到高中的人一样,有未了的心愿。
毫不犹豫想要回去的理由呢?她希望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去,她一定会守在他身边。不管结局如何,她跟他不会错过那么多时间。可是如果每个人都带着记忆回去,这个世界就乱套了。游戏失去了规则,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有时候想想,就这样回去,也许会时空错乱,没有遇见他,那才是终生遗憾。所以,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吧。人不能贪心,一旦想要更多,可能就会失去,追悔莫及。现在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就这样。
学校旁边的博文书斋还在,这是高中同学哥哥嫂嫂开的店,以前班上的同学常来这里买文具,借书。小小的书屋里播放着流行的音乐,老板娘老了,居然还认得她:“哟,丫头,都这么大了。你卡上还有钱没用完呢。”想必老板娘时常念叨她。她笑笑:“还会来的。”其实毕业好多年了,她都没再来过。以前是因为害怕触碰,后来还是因为害怕触碰。
站立在书架前,漫无目的地浏览,满柜的练习册参考书取代了小说漫画。素质教育下的学生压力更大了,琴棋书画娱乐游玩不能落下,成绩却是不变的主题。
一声磁带播放的声音响起,熟悉的旋律充斥两耳,瞬间将她带回当年那个小教室。她静静地听着,往事散发着芬芳从脑海某个角落倾巢而出,欢笑泪水,关乎青春,关乎爱,关乎她和他。徐誉滕唱到“后来听说,李雷和韩梅梅,谁也未能牵着谁的手……”的时候,眼泪毫无防备地流下来。现在的一切都是当初不曾遥想的以后,还好Polly还活着,还好爱还在,还好他们还在。
她觉得他还是喜欢她的。她第一次见到他,他虽然冷冰冰的表情,深深看着她的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在上海,他吻她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心跳跟她是一样的。据说只有相爱的人心跳的频率才是最接近的。开会的时候,她偶尔看向他,就能对上他的目光。他总是表现出一副很冷淡的样子,可是他记得她的习惯。他对她说话很凶,她生病的时候,他却很紧张。她问过他,那时候他们才刚刚认识,为什么听到她差点淹死的时候他会害怕。他说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就那么死了太可惜了,他还得去找个一模一样的,多麻烦。她问,你以前认识我吗,好不容易找到?你一直在找我啊?他想了想说,你的智商不稳定,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很蠢,等你哪天明白了再告诉你,现在说了你也不懂。
他说得对,她有时候很蠢。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她竟如此愚钝。
她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回去找他,告诉他一切,跟他重新开始。小雅也好,子明也好,狠心地不去管,只要跟他在一起,只要他在身边。她突然理解了廖雪梅,在她知道他还爱着她的时候,她做不到看着他看着别人笑,做不到看着他拥着别人入怀。那种感觉不是伤心失落,是撕心裂肺的痛。对他的想念倾刻间无限放大,恨不能马上飞到他面前问个明白,要一个答案。
她拿出手机拨了他的号码,在她的忐忑不安还没有开始发酵的时候,他很快接了。
她清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可还是忍不住发颤。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在他面前不会控制情绪。
“你在哪里?”她问。省去了毕恭毕敬,正常业务间的往来礼仪也直接跳过。这是他经常问她的一句话,现在轮到她问他。被在乎的人占据主动权,现在她懂了。
“在公司。”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一贯让她觉得没有感情的声音都仿佛变得温和起来,人总是容易先入为主。
“我想见你。”她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却很坚定。心中某个强烈的信念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他愣了一下,“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你有空吗?”他的反问让她的理智回归一点。到底没有被冲动蒙昏头脑,也许他在忙,也许在开会。
“你还没好,别到处乱跑。你在哪,我去找你。”
心在那一刻变得异常温暖,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轻咳一声掩饰过去:“你等我,我马上过去。”不等他说话,她挂了电话。她很清楚自己,开始一件事就停不下来,一旦被打断,就不能再坚持下去。
在出租车上,一路看着窗外,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来。都流出来吧,她怕一会见到他又会控制不住自己。
司机见她如此伤心,安慰她:“姑娘,失恋啦?这么年轻,再找一个,没什么大不了。”
她抹了抹脸,感激地对司机笑。
见她笑了,司机乐呵呵地说:“那人一定对你很重要吧?很喜欢?那还真不好办了。唉,这世间最难说清的东西就是感情了。我老伴去世十多年了,孩子们也大了,亲戚都劝我再找一个。也看了几个,年轻的,有钱的,都有,可我觉得谁都不合适,还是我老伴看着欢喜。呵呵。我那老伴长得也不是特好看那种,做的饭也不好吃,年轻的时候也不讨人喜欢。要说她的优点,还真说不清她哪里好,可就是换了谁也觉得比不上她。有些人啊,没人可以代替。”
这位大叔看起来五十多岁,他们这一辈,大都是务实的人,也会发出如此感慨。记不清哪个作家在中青音乐赛上说过,音乐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语言,唯一胜过音乐的,只有人的情感。而爱情,是所有感情中最美好的。大叔说得真好,有些人有些感情是别人替代不了的。譬如大叔,譬如妈妈。这么多年了,妈妈都没有再找一个人一起生活。或许在她心目中,爸爸就是那个别人无法代替的人。而此刻她意识到,在她心里,赵铭枫就是那个谁都替代不了的人。
站在楼下,抬起头,楼顶“承丰大厦”四个白亮的大字矗立在满月的星空下,航空警示灯一闪一闪。鱼鳞状的云彩层层叠叠,围绕在明月周围。视线所及之处充满温情,她微微一笑。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很快到了他办公的楼层。秘书小姐还没下班,愣愣地看着她冲自己一笑从面前经过,直接开门进了老板的办公室。
中央空调静音舒适暖和,一眼见到了门边穿着深色长袖衬衣的赵铭枫,两手插在口袋,似乎等她很久了。秘书小姐在身后追上来,急急地想解释,他示意她先出去。她走得很急,胸口一起一伏,寒风吹了一下午,脸上发红,睫毛长长,就那样看着他,好看的脸,还有他身上好闻的香烟夹杂着薄荷的味道。很多个以前,看着他站在那里,眼里全是温柔,面对面,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就觉得是一生一世了。可是美丽总有残缺,幸福往往伴随着伤痕。故事总是不能按自己设想的剧情发展,她看到了会客区宽大的沙发上悠闲坐着的小雅。
现实扑面而来,她和他早已不是单个的个体。他是他们,她也是他们。满腔的热血突然间熄灭,快要跳出的心一下子落回胸腔。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家人,朋友,子明,一个个跳出来,横在面前。没有人给她义无反顾的决心,她远没有自己想像的勇敢。
小雅也看到了她,走过来:“汶汶,你来找Michael?”
“额……是啊。你刚回来?”她笑着点头,僵硬的笑容,一定很难看。
“嗯。好多天没见到Michael,直接来公司了,没想到你也来了。以后想约你,我就找Michael。Michael你说是不是?”小雅一如既往地活泼,挽着赵铭枫的胳膊笑嘻嘻开起了玩笑。
她略微尴尬。以前无论小雅表现得跟他有多亲密,她只是看着听着,除了失落也只是失落。恋人间都是这样甜蜜。那种感觉就像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很喜欢的东西真真属于别人了,想要回来,又知道不该要回来,想要也要不回来,心里放不下。这样而已。可是此刻,感觉不同了,感受也不同了。
他没有回答小雅的话,回头对小雅说:“我跟Michelle有个问题要讨论,你先到外面等我。”
小雅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表情,很快回复笑容。“那好吧,你们先聊。”用眼神跟她打了个招呼,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吃药没有?”
他低头看着她,气息扑在她脸上,心开始慌乱起来。药在包里,还没来得及吃。
见她不说话,他拉过她来到桌前的椅子边。他的手很暖和,她顺从地跟着他的步子,坐好。他接外线让秘书送了一杯温水进来。她从包里拿出药盒,轻轻打开锁扣,取出晚上要吃的药,一袋一袋,一颗一颗,安静地吃下。余光看到他一直看着自己。她拿出纸巾擦擦嘴,想想放在桌上不合适,捏在手里。然后,不知道目光应该放在哪里。
他桌上有两台电脑,一台台式IMAC,一台笔记本MACBOOK,纯白色,她喜欢的颜色。蓝色百页窗覆盖整个玻璃窗,很新,全自动,只在电影里见过。靠墙有一排大大的书柜,整齐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文件。会客区在另一头,桌子上干干净净。
办公室里很安静。有人说,真正的朋友,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她显然不能把他当朋友,因为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盯着桌子,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可是刚才他明明支开了小雅,他知道自己来找他什么事吗?除了工作上的沟通,她跟他之间还没有过正式的交谈。昨天算吗?不算,听着就不是能好好说话的那种。他为什么不问她,只是看着她?老板都习惯听人汇报工作?那他的耐心也太好了。
平时伶牙俐齿的她,撇开工作,一见到他就迟钝了。
“我想起好像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打了好几遍腹稿,选了一句开腔。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抬眼看着她。就连这样一个动作,也让她觉得帅得好有型。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我记得你在电话里说想见我。”他垂下眼帘,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好吧,他还是问了,索性承认好了。“额,是,见到了,所以要走了。”她起身,在心里骂了自己千百遍,可是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说什么。她越来越讨厌这种感觉,必须尽快离开,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他先她一步走到门边,挡在门口,反锁上门,拦住她的去路。她突然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她的脚尖在他的两脚中间,她看到他的手臂抬起,放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抓住她。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跳越来越厉害,几乎就要冲破胸膛。她只要稍稍一动,就能扑入他的怀中。
“汶汶,看着我。”他轻声说,久违的温柔。
听到他叫她的名字,就像十年前一样,她的心立刻软到一踏糊涂,慢慢抬起头对上他晶亮的眸子,再也挪不开。他还是曾经的他,没有变过,面孔没有,眼神也没有,手上的温度都不曾改变,眉头微皱,眼里有着心疼。有一种东西从心底复活,势如洪水猛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理智分崩瓦解。从她再次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什么家庭,道义,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她爱着面前的这个人,一天都没有忘记。以前爱,现在也爱。她小心翼翼抚上他的眉,手指来回摩挲,想要抚平它。
他猛地揽她入怀,长长的手臂紧紧圈住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让她喘不过气。手上的包滑落在地,闷闷的一声。眼眶忽地滚烫,她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滴在他胸前的衣服打湿冰冷的脸庞。她慢慢环上他的腰,这是她一直想做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真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
“汶汶,我很想你。”头顶传来轻轻的声音,头发被手指从上往下梳理着。十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她时,也说过。他们相互缺席了对方的人生十个年头,他还是同样的话。这声音从他内心发出来,她听到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突然觉得自己太傻,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胸中涌起一股暖流,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凶?”不说还好,一说觉得很委屈。
他笑起来,双手捧着她的脸,熟悉的宠溺出现在他眼中。“真是个笨蛋。难怪天天听到你在家哀号,吵得睡不着。”
脸上的笑容被泪水浸湿,抓起他的袖子擦来擦去。听到莫须有的罪名,一拳捶在他胸口:“我什么时候在家哀号了?”
“愚蠢会痛啊。”
这个简单的笑话她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你骂我?赵铭枫,你越来越坏了。你欺负我一见到你就变得又笨又傻,话都不会说。”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要赵汶汶同学承认自己笨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果然是一见到帅哥智商就下降。我放心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不是装傻,是真的不明白。她现在没办法思考。他的重点是想突出他很帅吗?
她完全理解错了。见到他就变得又笨又傻,真是对自己最深刻的了解。他摇摇头,佯装叹口气:“朽木不可雕。”马上又笑起来,一脸陶醉的模样:“你在谁面前最蠢,就是最爱谁。”
这次她的反应很快:“你在谁面前最聪明,最有手段,就是真是不爱谁?”
他哈哈大笑:“不笨嘛,这都被你悟出来了。”
她不满地瞥他一眼,咬着嘴唇。在他面前不仅又笨又傻,还矫情。
他捧起她的手在掌心暖着,觉得不够,放到嘴边哈哈气,说了一句标准的潜江话:“枪过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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