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来的油灯?”张氏不相信节俭的婆母会舍得钱买油灯。
“这不是镇子上卖的油灯,这是我做的鲸鱼油灯。”李鱼儿解释道。
几人仔细一看,还真是,镇子上的油灯灯座不可能是碎瓷片。
“这个比镇子上的油灯亮堂多了。”
张氏在村长家见过一盏旧油灯,上次晚上出事找人帮忙的时候,村长就点了一会油灯,被村长媳妇儿说败家,要留着过年十五敬神用,给换成了火把。
那盏旧油灯是村长嫁到陆地上的闺女拿回来的,村长家可宝贝了。
村长家的油灯点燃了不仅冒烟大,还没有这个亮堂。
几人稀罕的围着油灯瞧。
“这灯芯是什么做的?棉花吗?”
李二郎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过来,好奇的打量着油灯。
“这是棉花吗?咱家哪来的棉花?”李梅儿跟着蔡老太太管理家中事务,家里有什么她门清。
李鱼儿解释到:“这不是棉花,这是灯芯草的髓心。”
李鱼儿把一根灯芯草拿给大家看。
“原来这种草叫灯芯草啊,这东西到处都是,它怎么变成柔软洁白的灯芯的?”李二郎的好奇心更大了。
他心里一动,要是这种随处可见的杂草真能做成灯芯,那是不是能拿到集市上去卖钱。
而且这灯芯草做的灯芯,明显比镇上卖的棉花揉搓的灯芯要好很多,又白又长,还不起烟。
李梅儿眼睛一亮,说:“鱼宝儿,你刚才摆弄的不会就是这草吧,这么说,这髓心就是你拿刀从草杆子里挖出来的东西?”
李鱼儿点头,说:“没错,那就灯芯草的髓心,不过,灯芯草的髓心还需要晾晒阴干才最好用,眼下也没那个时间等它晒好了,只能这样凑合用了。”
李梅儿是个能干的,说着,当即就拿鱼刀歪歪扭扭的剖开一株灯芯草的草茎,很快,一根长长的洁白的髓心露了出来。
“没想到啊,这种漫山遍野的野草里还藏着这等好东西。”
李梅儿心里有了主意,又去墙角翻找了一块还算大块的碎瓷片,学着李鱼儿的样子,又做了一盏鲸鱼油灯。
“待会等三叔他们回来准能派上用场。”
李梅儿将晚饭热在灶上,等李老汉他们回来吃。
李老大小跑着返回了济世堂,又去了大半的银钱,给李老三付了诊金和药钱。
因为李老三的情况住在医馆也没有用,几人就花了六十六个大钱,雇了之前的驴车,将人拉回兔岛了。
将李老三安顿好后,李老汉几人随便扒拉几口饭,就轮班守着李老三。
天黑了,李梅儿点上油灯,放到船板上。
蔡老太太正摸黑给李老三擦脸,灯光突然照亮船舱,蔡老太太抬头看向李梅儿,问道:“家里哪来的油灯?”
李梅儿怕惊扰三叔,小声说:“不是买的,李鱼儿用鲸鱼油和灯芯草做的,阿奶,你看灯座眼熟不?”
蔡老太太看向油灯,瞅了一会,才试探的问:“不会是我随手的捡的碎瓷片吧?”
李梅儿笑着点头。
李老三还没有度过危险期,晚上需要人守夜,黑灯瞎火的很不方便,真要是出点事,说不定都发现不了,这种关键时刻,一盏油灯可起了大作用。
蔡老太太欣慰的点头,说:“你们都是好孩子,鱼宝儿那孩子格外精,点子多,这几天多亏有她,不然……”
蔡老太太后半截话,没说出来,若不是小孙女发现了鲸鱼赚了银子,又结识了钱掌柜,老三怕是就没了。
“你们赶紧收拾收拾睡觉,明个儿还要早起,老婆子我看着就成。”蔡老太太打发其他人去休息。
李老大说:“阿娘,你一个人熬一宿不行,过几个时辰我来还你。”
“我也来。”其他李家人也争着守夜。
蔡老太太点头,打发他们先去休息,下半夜再换他们。
到了半夜,李老三果然发起烧来,他嘴里时不时喊着胡话:“快跑!快跑!”
一会又喊着:“你们这群畜生,老子跟你们拼了!”
“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蔡老太太领着老大媳妇儿母女开始熬药,药是提前从济世堂买的,就是预备着一旦发烧了好用。
腊月的晚上,又黑又冷,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幸亏有李鱼儿做的鲸鱼油灯,不然点着火把,摸着黑,药能不能熬成还不一定。
李老三烧得有些不省人事了,用勺子喂不进去药,李老汉将人扶起来,托在怀里,往里灌药,灌了几口,都被吐出来了。
“这可咋整?”蔡老太太端药的手都在抖,“老三,你个混蛋,你个黑心肝讨债的玩意儿,听见没?赶紧给老娘把药喝了。”她说话带着哭腔。
李老三此时越烧越厉害,又似被噩梦魇住了,不停地挣扎着说胡话,还差点伸手把药碗打翻。
一个门帘隔着,李鱼儿早就被吵醒了。
她拿起放在枕头旁的火折子,借着隔壁透过来的光,把另一盏油灯点亮。
“你干啥去?”
被打发回来的李梅儿其实没睡着,她也担心三叔,根本睡不着。
三叔和她大哥还有她年龄差不多,小时候,他们兄妹被村里大点的孩子欺负时,三叔就会替他们出头,狠狠地打回去,直到对方再也不敢欺负他们为止。
为此,三叔经常被村民找上门,她阿奶不是个吃亏的主,没理都敢和人刚,更何况还站着理,对方自然讨不到便宜。
三叔调皮,上山抓鸟,下海捞鱼,弄到的东西每次都少不了他们兄妹俩的。
后来他们慢慢长大了,能帮家里干活了,一起玩耍的时间就少了。
三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往镇子上跑,次数越来越多,后来几乎每日早出晚归,甚至有夜不归宿的时候。
阿爷教训过三叔几次,三叔都梗着脖子反驳:“人挪活,树挪死,我可不想像您老一样,窝在兔岛当一辈子渔民。”
她也知道岛里的日子艰难,可外边的世界又能好到哪里去?外边又是那么好闯荡的吗?钱是那么容易赚的吗?
之前,不是没有渔民出岛谋出路,最后不是给人当苦力,就是被人骗了钱,一无所成,还有一个被人贩子拐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外边世界大,但也花花,坏心肝的人就多。
李鱼儿轻手轻脚的起床,生怕吵醒熟睡的阿娘和弟弟,娘和弟弟身子不好,营养不良,每日基本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此时,隔间的声音不小,他们也没有被吵醒。
“梅儿姐,我睡不着,过去看看。”
李梅儿没动,说:“你去了有啥用,别添乱。”
李鱼儿动作不停,含糊了几句,掀开门帘去了隔壁。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老三身上,没人注意到小小的李鱼儿。
李鱼儿得知是药喂不进去,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她提着油灯,下了船,直接从不远处的芦苇丛里折了几根粗壮的芦苇杆回来。
芦苇杆是空心的,很适合充当导管。
这里的芦苇生长年份长,无人采摘,茎杆很粗,用来喂药正好。
李鱼儿又从灶棚里拿了一块鲸鱼皮,巴掌大小,是从肉块上片下来的,蔡老太太舍不得扔,说挺软乎的,留着阴干了用来补出海的鞋肯定结实。
“阿奶,用这个试试。”
李鱼儿将鲸鱼皮和芦苇杆子递了过去。
“这有啥用?一边待着去!别添乱!”蔡老太太此时心情不好,说话稍微重了些。话一冲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拿孙女出气,说道:“鱼宝儿乖,去睡觉,你三叔没事,明个儿就好了。”
“等老三明个儿醒了,醒了又要吵着去镇子上干大事,做大买卖,出人头地。”
蔡老太太此时说话有些魔怔,一连几天,家里灾祸不断,刚倒了两个,这又倒了一个,接连不断的打击,让她有些精神恍惚。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龙取水那日出门,冲撞了龙王爷,被龙王爷怪罪了。
古人迷信,把很多自然灾害同神鬼联系起来,比如龙卷风在海上过境,偶尔会卷起海水直插云霄。
远远的望去,一道白白的水柱连着天海,就像云层中有神龙在取水。
李鱼儿也不生气,耐心的说:“阿奶,你看,这样,用鲸鱼皮卷成漏斗的形状,将漏斗的顶端插进芦苇杆里,往漏斗里慢慢倒药,是不是就能喂进去药了。”
“这!我看行!”李老汉瞬间瞪大眼睛,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说:“老婆子,咱试试吧,说不定管用。”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几人将李老三半倚着枕头垫高上半身,开始用这个法子喂药。
没想到还真的喂进去了,等一碗药喂完,几人都折腾出了一身冷汗。
蔡老太太将其他人都撵回去睡觉,只老两口和大儿子守着。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老三的烧终于退了,他沉沉的睡了过去,不再说胡话和惊梦。
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船板上,那盏燃了一晚上的鲸鱼油灯,也在晨曦中慢慢熄灭,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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