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可以成全你……”
“别呀,臣弟这住了十来年,好容易出的宫,怎么能说回来就回来啊!”宇文皓心急的说道,若是被宇文珏留在了宫里,那还得不被可劲的使唤啊,“臣弟就是想在宫里养养伤……好吧,是老爷子见我在外头惹了祸,嚷嚷着要来教训我一顿。”
宇文皓本想扯个慌,见到宇文珏威胁的表情又立马改了口,面带委屈的说道。
“哈哈哈……王尚书向来护着你,京城内外何人不知?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罢了。”宇文珏朗声笑道,面上满是笑意,心想道果然还是王尚书能够收拾这小子。
“算了算了,老爷子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我还是乖乖躲几天……”说着,宇文皓一脸贱兮兮地说,“躲在皇兄的庇佑下最是安全了。”
“滚!”宇文珏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物件朝他一扔,宇文皓似是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可……
“哎哟哟……痛啊……”
“皇上,”安定听了一个小太监的通传,走上前来说道,“孙大人……孙寅携一家老小于宫外谢恩,皇上可是要去观看?”
“去看看吧……”宇文珏沉思一会儿说道,又转头问向趴在地上的宇文皓,“老六,你去吗?”
“去,怎么不去!”宇文皓挺了挺身子,又趴了回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本王就大度地再送送他。”
“……”苏韵儿汗颜。孙靳不想把宇文皓大卸八块已经相当对得起他了,竟然还说什么好人做到底……
“那便走吧。”
“是。”安定躬身应道,退了出去。
“呀……下雪了!”苏韵儿眸光一亮,语气中满是激动,一走出御书房便看见天上正飘落着鹅毛大雪,簌簌下落,地面上已经有不少地方裹上了银妆,看来这雪下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放到眼前仔细观察,看着连成一片的冰晶,欣喜地叫道,“好美!”
宇文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看了看天,柔声说道:“马上便是腊月了,今年这雪下得是晚了些。”
宇文皓趴在门前,一脸鄙夷地看着苏韵儿说道:“小韵儿,不就下个雪吗,至于这么激动吗!”
“我……”苏韵儿憋住了要脱口而出的话,我们南方的哈士奇怎么能和你们北方的狼比?!常年难见一次雪的她恨不得冲到雪里边狂奔一番,可她也知道这太是失态了,于是胡诌了个理由,“奴婢许是腊月里生的,自小便喜欢看雪。”
“腊月?那岂不是快要到你生辰了,是个什么日子?”宇文珏扬眉突然问道,看着苏韵儿的明目中满是好奇。
生辰?
宇文皓趴在地上抬头奇怪地看了宇文珏一眼,可惜太高看不清他的表情。皇兄连自己生辰都不过,何时还知道生辰这种东西了?
苏韵儿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自己竟是说漏了嘴,上一世她的确是腊月里生的,可她却是不知道这一世苏韵儿是哪一天出生的,见宇文珏一直看着自己,只有咬牙将自己上一世的生日给说了出来:“腊月……腊月十六。”
“嗯。”宇文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没有再说话。
倒是宇文皓:“十六?那不是庆收大典的后一天吗?小韵儿你可真会选日子。”
苏韵儿向他吐了吐舌头,什么时候出生是她能决定的吗!
“走吧……”宇文珏见苏韵儿没再说话,向前走去,说道。
安定见状赶紧上前举了把伞,宇文珏感觉头顶一阴,这才想起雪落在身上是会化开的,回头一看,果然看见苏韵儿头上与肩上已经落了许多雪花,额前的刘海已经浸湿了不少。
“苏韵,进来。”宇文珏突然停了下来,对苏韵儿说道,苏韵儿抬头看了看安定举着的这么大的伞,心中只感慨安定的力气之大,也没多想,便往前靠了些,站在了伞下。
宇文珏见苏韵儿走了进来,便又向前走去。
“皇兄!我呢!”趴在担架上的宇文皓不甘地大喊道,他的背上已经堆了不少白雪,他甚至能感受到从背上传来的阵阵湿意,好歹他也是个病患啊!
宇文珏回头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继续向前走着,冷冷地说道:“死不了。”
“哎,皇兄!臣弟可是个伤患……”可任凭宇文皓怎么叫喊,宇文珏就是不回头搭理他。
“噗嗤……”在前面抬着宇文皓的飞槿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掩嘴轻轻对宇文皓说道,“王爷,听说伤口被冰一下,这屁股就不疼了……”
“哎哟……”飞槿轻声叫了一声,赶快闭上了嘴。
宇文皓抬手又重重地一打他的屁股,咬牙切齿地说道:“就你能!叫你嘴贫!”
走了许久,宇文珏一行人终是来到了宫门口的城楼上。一上城楼,苏韵儿果然就看见孙寅携一家老小跪在宫门前,许是跪了有一会儿,孙寅的头上和肩上落满了雪,配上他日渐花白的头发,和一月之前相比,看起来真真是老了十岁。
孙寅见宇文珏上了城楼,一家老小对着宇文珏连叩三个响头,孙寅大声喊道:“老臣孙寅携一家二十一口前来叩谢皇恩……”
原本少说有五六十口人的孙府,如今只剩下了二十一口人,走的走,散的散,除了跟了他几十年的管家和跟惯了府里主子的几个贴身丫头,还真是没有剩下几个愿意跟随他们一起迁回江南老家的。因为明眼人都知道,告老还乡,不过是为了顾全孙寅的面子,让他回乡之时,不必如此落魄,京城里谁人不知,孙寅实则是被罢了官职?
所以那些个下人,有些人留下了,而有些人……早早地另择了他主。
“平身。”宇文珏朗声说道,嗓音中夹杂着内力,让远在宫门外的孙寅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谢皇上。”孙寅叩首谢恩道,由孙靳搀扶着站起了身。
“孙大人劳苦功高,此番告老还乡,一路上舟车劳顿,还需注意身体才是。”宇文珏客套地说道。
孙寅听了,面上诚恳地低头说道:“老臣多谢皇上体恤。”
“事不宜迟,赶路要紧,朕便不再多言了。”
“是,老臣告退。”说着,孙寅全家二十一口人再次对宇文珏行了个礼,便由孙寅领头,转身离去了。
天落大雪,此刻宫外已经裹满了白妆,路上行人寥寥,许是因大雪而不愿出门。苏韵儿见孙寅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孤寂悲凉,没有马车,没有行李,只有府里的下人背了几个简单的包袱,徒步跟随他走着。
是啊……
他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偌大的府邸,他带不走;拼搏半生的官职,他带不走;甚至连自己的两房小妾的心,他也是带不走,他还能带走什么呢?
如今他能带走的,便是他的全部。左手边的孙靳,右手旁的孙夫人,还有……他身后的孙砾与两个懵懂的小女儿……
寒风四起,大雪中的孙寅,有些被雪花迷了眼睛,停下身来用手揉搓着,擦得是那般地用力。
“爹爹……”
孙寅的两个小女儿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走上前,一个扯下他的手臂,另一个取出怀里藕粉色的小帕子递给孙寅,仰头看着孙寅,眸中闪着晶莹的水光,透着心疼,似是感受到了此时孙寅内心的悲伤,轻声说道,“爹爹别擦了,都红了……”
另一个小女儿见孙寅没有接过帕子,跳起身子将孙寅的手拽低,拽到自己身前,将小帕子放在孙寅手中,乖乖地说道:“爹爹,小帕子擦,不疼……这是大娘给我们绣的……”
孙夫人见了欣慰地一笑,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揉了揉,笑而不语,眸中隐隐闪动着泪花。
“好……好……”孙寅伸手颤抖地接过小帕子,喉中一哽,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快速将小帕子捂在眼前,挡住快要喷涌而出的泪水,哽咽着说道,“乖,都乖……”
“老爷,走吧……我们回江南。”孙夫人展颜一笑,柔声说道,语气间透着些许期待,“江南……大楚最美的地方……老爷许多年前就说要带我策马江南,谁料如今真的要去江南了,阿靳阿砾都这么大了……”
说着,孙夫人含着泪水迟迟不肯落下,长舒了一口气,笑着拍了拍孙靳和孙砾,感慨道:“老爷,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二十年都过去了……”
“阿靳阿砾都大了,不用我们操心了……”孙夫人转身看着孙寅,流光脉脉,展颜一笑,一颗美人泪顺着眼角快速滑落在雪地中,消失不见,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我们……我们一起去……去江南吧!”
“去,都去……”孙寅再是忍不住,在众人前大哭起来,声泪俱下,孙靳这才发现,离开京城,竟是让他的父母亲这般的悲伤,心中更是愧疚,低下了头,不忍再出言安慰,“往日许下的承诺,终是能不负了你……”
“二十年前我嫁给你那日起,便一直坚信着,你永远不会负我。”孙夫人浅笑吟吟,看着孙寅说道。
孙寅环顾四周,心底涌起一股暖意,抬手擦了擦已经冰冷的泪水,笑说道:“我们走吧……”
在城楼上的苏韵儿,见孙寅搀扶着孙夫人离去的身影越显单薄,随风翻飞的大雪渐渐将他一行人的身影遮掩了去,渐行渐远,就这般离开了京城……
近雪微凉,远山人尽,对影成醉,寒风悠悠。动离愁,几人空留,任凭春去冬来,语再难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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