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出兵那日,元锡依照苏穹要求,率军攻扪师策应陆望。合州打得艰难,贺兰追驻扎合州多年,有的郡县不战而降,贺兰追一路过关斩将,直逼合州城。苏慎也没闲着,带着朱维在中原北布防,以防石越突袭中原。
而此时皇宫正大摆筵席,热闹非凡。
歌舞升平,丝竹悦耳。
苏穹坐在刘渝左下方,算是保全了他身为大齐丞相的最后一点颜面。宫宴上,有人言笑晏晏,有人掩面而泣。苏穹面对敬酒的人,只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不热情也不冷淡。
杨宗道举起酒杯,噙着笑意走到苏穹跟前,语气不明道:“丞相大人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此番告病还乡,乃我大齐之大憾啊。”
“阴阳怪气。”田兹格在一旁冷哼一声。
苏穹笑:“杨大人此言差矣,苏某才疏学浅,不胜其任,此番远离庙堂归江湖,不是刚好为杨大人这等贤能之才扫清前路吗?”
杨宗道没想到苏穹如此直接,他脸色一变,语气僵硬道:“借苏大人吉言。”
苏穹翻了个白眼,看向不远处的何薄命,何薄命与苏穹对视了一眼,急忙移开眼神。
苏穹端着酒盏走过去,何薄命见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
“丞相大人,好久不见。”
苏穹打量着他:“你似乎不愿意见到我。”
何薄命左右看了一眼,叹气道:“丞相大人,说到底,我亦处处与你作对。平日里交谈几句便罢了,如今你要离开鄞都了,我怎么好意思见你。”
苏穹与他碰了杯,缓声道:“其实每次与何大人交谈,我心中都十分畅快。说到底,不过是追求不同罢了。”
苏穹将酒一饮而尽,何薄命急忙跟了酒。
苏穹笑了笑:“人生在世,总要走出自我一遭,眼观天地,心自有万象。心有万象,方能包容万物。目及方寸,乃蝇头之利,纵观全局,才能走得更长远。何大人,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会,珍重。”
何薄命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品味苏穹的话。
此时离席的刘渝回来了,大臣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
何薄命看向苏穹,这些人中一大半都是来看苏穹笑话的,苏穹却能无视他人眼光,泰然自若。何薄命埋着头,再也喝不进去一口酒。
刘渝举起酒盏,对苏穹道:“苏爱卿此次回乡,朕心中万分不舍。犹如失之臂膀,焦虑不安。爱卿一定要保重身体,以慰朕心。”
苏穹看着刘渝,心头那股不安的感觉犹如泉水一涌而出,他暗自吸气,回道:“多谢陛下挂念。”
傍晚时分,苏疑杜居安和田兹格送苏穹至离亭。
苏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的鄞都城,十年光阴,蹉跎至此。他朝身后人爽快地挥了挥手,“回吧。”
田兹格忍不住喊道:“丞相大人!”
“三叔!”苏疑冲上去抱住苏穹,上一次他离开时,心中毫无波澜,可这一次,他却心潮起伏,万分不舍。
苏穹拍拍他的背:“这么大了,还要三叔抱啊?”
苏穹松开苏疑,上了马车后又掀开马车的帘子,看了三人一眼,“你们在朝中万事小心,天快黑了,快回去吧。”
马蹄扬起一路烟尘,直到消失在苍茫夜色中,几人才骑马往回走。
田兹格愤然道:“陛下真是糊涂啊。”
苏疑想起那日苏穹的话陷入沉思,太白昼现,五星连珠,紫气西来。如果皇上知道了会做何感想?是否会庆幸答应讨伐关中?
他想起苏穹的话,看向田兹格,说道:“听说这两日天有异象,田大人可否知道应天台那边的消息?”
田兹格摇头:“没听说有什么异象啊?不过应天台那帮酒囊饭袋,就算有,也看不出来。”
苏疑闻言,稍稍安心。
三人在玄武大街分路,苏疑刚回到苏府,就见阿卓匆匆而来。
阿卓将一张纸条递给苏疑,着急道:“苏二公子,有人在路上设伏,要诛杀丞相大人。”
苏疑看了一眼手中的字条,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阿卓道:“我也没看清,那人撞了我一下,将字条塞进了我手里。”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苏疑只是慌乱了一瞬,将字条收好,很快镇定下来,他翻身上马,对阿卓道:“我先带人去追三叔,你马上去鹰眼营找高校尉,叫他带人来,再去杜家告知杜统领。”
阿卓应了一声,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苏疑带着家将奔袭出城。
一声惊雷自天而降,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苏疑伏低身子,抓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他盯着前路,不停地祷告,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三叔,等等我!
风略小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苏疑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高端得知消息带着人沿着官道一路向东,杜居安和阿卓紧随其后。
大雨滂沱路难走,马儿长鸣一声,马车骤然停下,苏穹问马夫:“怎么了?”
马夫看着两侧密林,低声道:“大人,不对劲。”
话音刚落,四周万箭齐发,利箭穿破雨珠飞射而来。铮铮弦声被雨声淹没,黑夜中,四周丛林影幢幢,像是与苏穹有血海深仇的恶鬼一般,要将他置于死地。
一群黑衣人随着飞箭窜出来,与侍卫缠斗,苏穹趁机架着马车往密林里而去。身后很快传来马蹄声,密林深不见底,苏穹看着未知的前路,知道自己今日凶多吉少。
性命攸关之时,他竟然心如止水,只觉得荒诞无比。他停了马车,掐指一算,突然恍然大悟,紫薇星自北升起,那个变数或许是他自己。
他突然大笑起来,撕下衣角,咬破手指,一边写一边笑道:“归程不会输,苏家陆家永远屹立不倒!”
苏疑赶到时,一切已经归于宁静,只剩风吹得树梢摇摇摆摆,雨水击打着树叶无法抬头。
苏疑几乎是滚下了马,他看着满地的尸体,破败的马车,散落一地的行李,失声大喊:“三叔!三叔!”
极度的恐惧让他双腿发软,他跌跌撞撞地在林子里四处寻找,无数次跌倒在地,又强撑着身体爬起来。
终于,他看到了苏穹。
苏穹被绑在树上,无数根冰冷的箭矢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染红青色的袍子,脑袋无力地歪向一旁,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除了脸色过于苍白,除了血迹过于刺眼,苏疑甚至以为只要他再叫一声三叔,那张如明月般皎洁,如清风般温和的脸会再次露出笑容,再叫他一声问之。
“三叔!三叔!!”苏疑撕心裂肺地叫着,连滚带爬地走到那棵树下,满眼无措地看着苏穹。他捡起地上的断刀,乱无章法地割着绳子。
“三叔,三叔,你醒醒,你醒过来,你醒醒啊……”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苏疑一边哭一边执着叫着苏穹,似乎他多叫几声,苏穹就会睁开眼睛。
绳子终于被割断,苏穹的身体从树上滑落,苏疑急忙抱住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三叔,问之来迟了,是问之来迟了……”
苏疑看着苏穹身上的箭,伸出手握着一支箭,闭上眼睛,用力一拔。伤口处还有血流出,苏疑捂着伤口,血还是热的。
“三叔,我会让害你的人,付出代价,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
高端和杜居安赶到时,就看见苏疑一边哭一边将苏穹身上的箭一根一根拔下来。
杜居安蹲下身,想安慰苏疑两句,所有的话卡在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高端和阿卓跪在一旁,皆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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