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墨跟着哥哥石头各自背着一捆柴回到家里,看见自己的爹娘苦着脸坐在院子里,阿爷在正屋门口的凳子上抽着水烟不吭声,阿奶也坐在正屋门口,看了一眼刚进院门的石墨说,“你们俩可想好了!这沈府大少爷虽然说病的挺严重,但是石墨嫁过去怎么说也是大少奶奶,而且,沈府出手大方,五十两银子呢!这也就是石墨的八字好,要不然,这好事还落不到咱们家呢!”
“不是说一百两银子吗?怎么现在又成了五十两了?”石墨的娘张玉花问石墨的阿奶。
“你三弟读书需要银子,我们留五十两给你三弟读书用,你们用五十两给石头娶媳妇,你们可以用这笔钱再盖上三间新房,多好!”石墨的阿奶把账算的非常清楚,一百两银子还没到手,都已经打算好了。
“阿奶,真的吗?真的可以盖房给我娶媳妇了?”石头听到石老太的话,惊喜的问。
“当然,你可是石家的长孙,你早点成亲,我也能早点抱上重孙!”石老太说完,脸上堆满了笑容。
一直抽烟的石老爹最后发话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就给王媒婆回话,就说我们答应了。老婆子,你给墨丫头整身红衣服,到时候嫁过去怎么也得像点样子!”
石墨把柴放到墙角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大哥和正在商量如何盖房的爹娘,就去厨房去烧火了。
“娘,石墨才十岁,是不是年纪太小了点?”张玉花看着石墨进了厨房就问石老太,
“不小了,那沈少爷今年也才十五,要不是沈少爷病重,需要个丫头冲喜,这样的大户人家咱们可高攀不上。”
“这要是沈少爷死了怎么办?会不会让墨儿陪葬啊?”张玉花又问,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什么死啊,陪葬的,闭上你的乌鸦嘴!你想想,等墨丫头长大了,你能收多少彩礼?这次可是一百两,一百两啊,你盖上三间新房,给石头娶上一个媳妇,你也做婆婆了,你不美?”
“娘说的对!就算墨丫头长大,彩礼顶天也就五两银子,这一百两银子的确不是个小数,没准盖子房,娶了媳妇,还能再买两亩地呢!”
“你这样想就对了!这生了丫头早晚都是别人家的,没啥可心疼的!”
石墨无力坐在灶台前,听着自己的娘和阿奶谈话,心里委屈的有些想哭,她在这个家里从来没少干活,家里的活她都是抢着干,最终也没有逃过被卖的命运。卖就卖吧!大不了就是一死,在这个家里活着也是累!
石墨的爹娘商量着五十两银子怎么用,石头想着马上家里就要盖新房,他要娶媳妇了,整天笑呵呵。
石家老二石墨的二叔羡慕的不行,对着自己的闺女石花骂个不停,埋怨自己媳妇不会生,不然,让他家石花去多好,五十两银子,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石墨的二婶也想让自己的闺女嫁过去,就跑到石老太面前说,“娘,这沈府冲喜一个是不是少点,不行把石花也送去吧!”
“你滚一边去,那王媒婆是冲着石墨的生辰八字来的,你以为是个丫头人家就要啊!滚滚滚,赶紧干活去。”
隔天,王媒婆过来了,石墨的阿爷阿奶和王媒婆把事情定了下来,把石墨的生辰八字给了王媒婆,王媒婆拿着石墨的生辰八字匆匆走了。
第三天,王媒婆给石家送来了一百两银子,并且说好,三天后就过来抬人。
一百两银子放在石家破屋中央的破桌子上,真的是晃的人眼疼。
最后,石老爹发话了,先用这笔钱把房子重新盖了,等房子重新盖好后,剩下的银子和石墨的爹娘平分。
石墨站在屋门口,看着一大家的人都兴高采烈的商量着将来怎么办,房子盖多大的?老大家几间,老二家几间,老三读书用多少,都是对生活美好的设想,没有一个人关心十岁的她去了沈家该怎么办?
石墨有些伤心,伤心之后也死了心。她虽然小,但是也懂事不少。村里的女娃被卖的有不少,卖去了哪里她不知道,估计,她的价格是最高的吧!
石墨去了厨房烧火做饭,她在这个家也待不了两天了,这个家也没啥可留恋的了!
三天后,一乘小轿停在了石家门口,石老太光顾着高兴,也没有给石墨做一身红衣服,王媒婆看到石墨一身破衣服皱起眉头说,“银子给了你们,好歹你们也做做面子,这一身破衣服如何见人!”
石墨的阿奶和爹娘一个劲的赔礼,说是家里事多,都忙的忘了。
真的忘了吗?不是,是舍不得花银子。石墨听的清楚,她娘说,“这买身红衣服可不少钱呢,都能给石头买两身衣服了,怎么也是嫁过去冲喜,买了也是白搭,不买了!”
石墨站在院子里中间也不说话,她现在就是一个货物,已经被卖了,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最后,王媒婆逼着石老太买了同村的一个新媳妇穿过的嫁衣给石墨穿上,衣服是棉布的,大小也不合身,穿在石墨身上也不像个样子。可是时辰不等人,王媒婆让石墨上了轿子,抬着石墨就走了。
石墨坐在轿子里,看着身上的红衣服,眼泪掉了下来,在石家这么多年,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最后出嫁,还是穿着别人的旧衣。
石墨再次死心了,对石家最后的一点期盼已经灰飞烟灭。从此,她就嫁入沈家,是沈家的媳妇了。
石墨擦掉眼泪,眼中是对未来的茫然,不知道自己将来如何,又该怎么办?
石墨被抬入沈府,被王媒婆领到沈老爷和沈太太面前。
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穿着不合身的红衣服,沈太太皱起眉头,对王媒婆说,“不是给了一百两银子吗?怎么这丫头都没身像样的衣服?”
王媒婆也觉得臊的慌,就说时间太仓促,家里没来的及准备。
沈太太让丫鬟春杏带着石墨去洗漱一下,又让春柳去给石墨买一身衣服,这晚上入洞房也不能穿的太不像话了。
石墨洗了一个舒服的澡,穿上了新衣服,吃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饱饭,然后就被送到贴着喜字的房间里。
房间里药味很重,石墨看着屋里的家具摆设,都是她见都没见过的。石墨正看着屋里的摆设,床上传来喘息的声音,石墨站在门口没敢往里走,她有些怕,这里的一切她都很陌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床上的人虚弱的喊道,“水!水!”
石墨听见了那虚弱的声音,知道这是沈家大少爷想要喝水,石墨紧张的握了握拳,走到桌子旁,拿起茶壶,小心的倒了一杯水,往床边走去,看到床上的人脸色发青的躺在床上,把茶杯递了过去。
床上的人也看向石墨,见石墨就举着茶杯站着,一动也不动,无奈,就自己努力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奈何,几次挣扎,都躺了下去。
石墨看见沈大少爷眼眶青黑,想到他都快要死了,觉得很可怜,觉得这样活着也真是受罪。
石墨想到自己被家人卖掉,没有一个人替她考虑,觉得自己怎么也得陪着他死,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就把茶杯放到一边,看着床上的沈大少爷。
看着看着,石墨就上手掐住了沈大少爷的脖子,沈大少爷看到石墨掐他脖子,就努力挣扎起来。
石墨努力的掐着沈大少爷的脖子,心里想着,他怎么也是要死了,掐死他她也不活了。
石墨在使劲,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人在死亡临近时的挣扎是最用力的,沈大少爷拼命的挣扎,想要推开石墨,脚也四处乱蹬,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冲喜的丫头要掐死他。
沈大少爷踹开被子,又努力挣脱想要掰开石墨掐他脖子的双手,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石墨推开。他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又吐出了一大口黑血,然后拼命的喊,“来人!”
屋外值守的丫鬟听到沈大少爷的喊声,推门而入,沈大少爷指着石墨说,“把她给我绑起来,她要掐死我!”说完,又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两个丫鬟一听,一个丫鬟赶紧制服住石墨,另一个丫鬟赶紧去给老爷太太报信。
很快,沈老爷和沈太太就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过来了,见自己的儿子吐了一地的黑血,赶紧让丫鬟去请府里的大夫。很快,府里的大夫就到了,赶紧上前去查看。
大夫上前给沈大少爷把了脉,眉头一挑,对沈老爷和沈太太说,“大少爷刚才经过剧烈的挣扎,把瘀血吐出来了,这病好了大半,我开个调理方子,今后还需仔细调养。”
沈大少爷一听大夫的话,气的又吐出一口血说,“她要掐死我,我吐了这么多血,合着她不但无过还有功了?”
这大夫也实诚,对沈大少爷说,“大少爷不要生气,正是因为她掐住了你的脖子,导致你呼吸不畅,你又拼命挣扎,这剧烈运动过后,你才把瘀血吐了出来,这病的确好了大半。”
沈大少爷快气死了,又吐了一口血,大夫又上前把了把脉,说,“大少爷,你得感谢你的冲喜娘子,要不是她掐住你的脖子,你这病是真的不好说,你要好好善待她啊!”
沈大少爷听了大夫的话,气的胸脯不停的起伏,又吐出了一大口血。这可把沈老爷和沈太太吓坏了。赶紧上前,想安慰被气坏的儿子。
大夫举着蜡烛看了看沈大少爷吐的血,又给沈大少爷把把脉,最后点头说,“不错,让大少爷先喝点温水,我这就开方熬药!”
沈老爷和沈太太安抚着大儿子沈尘渊,沈尘渊指着石墨说,“娘,让她走,我不要看见她!”
石墨被带出新房,跟着丫鬟去了旁边的屋子,丫鬟把石墨关在屋里,站在门口对另一个丫鬟说,“早知道掐大少爷的脖子还能把大少爷的病治好,我一早就上手了。”
“算了吧,就你,你要是不知道这结果,你敢?别说,这小姑娘还挺勇,就是不知道老爷太太如何处理?”
“也是!你说这算有功还是有错?说有功吧,她是想掐死大少爷,说有错吧,大少爷病好了大半,这事听起来还真是够玄乎的。”
石墨看到屋里有一张床,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想到自己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床,也没有盖过新被褥,就脱鞋上床,盖上新被子,呼呼睡觉了,明天的事,明天解决。
经过了一晚上的折腾,沈尘渊喝了药后就睡着了。丫鬟们默默的把屋子打扫干净,沈老爷和沈太太陪了一宿,第二天,看到自己儿子果然气色好了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脸色发青,都松了一口气。
沈老爷和沈太太让丫鬟婆子们小心伺候着,他们二人回房休息了。
石墨睡到了自然醒,她把被褥叠好,就坐在房间里,也不出声。想到自己想掐死大少爷这事,怕是自己也没有好结果,就坐在凳子上发呆。
沈尘渊终于睡了一个好觉,醒来之后把药服了,觉得身上轻松不少,吃了饭,又洗漱一番,在小厮的搀扶下,慢慢在房间里走动。
沈老爷和沈太太听说沈尘渊可以下床走动了,激动的赶了过来,看到沈尘渊在小厮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慢走,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沈尘渊走了一小会儿就累了,又躺了回去。沈太太赶紧上前嘘寒问暖。沈老爷看到儿子气色不错也挺高兴,乐呵呵的坐在床边凳子上看着母子俩。
沈尘渊喝了一杯温水后,就问沈太太,“昨天那个女孩呢?怎么处理的?”
沈太太愣了一下,看向沈老爷,沈老爷迟疑了一下说,“那小姑娘叫石墨,是我和你娘买回来给你冲喜的,虽然她的行为鲁莽了些,但是你这病的确是好多了啊!”
“是啊!当初寺庙里的高僧给出生辰八字的时候,我们还有些犹豫,毕竟女孩太小是有十岁,但是你病的太厉害,我们就买了回来,幸好,听了高僧的话,果然不假!”沈太太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嗯!不管怎么说,你的病也好了不少。这孩子出身低了些,不如你就收到房里做个姨娘吧,等她长大了再圆房。”沈老爷皱着眉说。
“不行!我不要。她一来就想掐死我,我不要!”沈尘渊坚决反对。
“那怎么办?再送回去?”沈太太看着沈老爷问,
“送回去也行,反正也没拜堂,就是如果这样送回去,这孩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沈老爷对沈太太说。
“不行就把那孩子叫过来,问问她什么意思?看看她是想走还是想留?”沈太太对沈老爷说,
沈老爷点头,对沈太太的丫鬟春杏说,“你去把那孩子带过来。”
春杏行了一礼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就把石墨带了过来。石墨还是穿着昨天的一身衣服,衣服有些皱皱巴巴,沈太太问,“石墨,现在大少爷病好了许多,我问你,你是留在沈府还是打算回家去?”
石墨听见沈太太这样问她,就问,“如果我回家去,那一百两银子用退吗?”
“不用!”沈老爷说。
石墨觉得如果她回家去也是受苦,说不定还会被再次卖掉,想了想说,“我可以自己出府吗?”
“你不想回家?”沈太太有些惊讶,她还以为石墨会选择回家。
“不想!家里能卖我一次,就能卖我二次,我不想回去。”石墨很干脆的说。
“那你要去哪里?”沈老爷问,
石墨低着头说,“我想独自生活,我能挖野菜,也能砍柴,也会做饭,总归应该饿不死。”
沈老爷和沈太太商量了一下,觉得既然不能把石墨留在府里,还是把石墨送回石家比较好。他们不能让石墨独自出府,就安排管家安排了一辆马车,又给了石墨五两碎银子,让小厮送石墨回石家。
小厮赶着马车出了县城没走多远,石墨就说她想方便一下。小厮停了马车,石墨就带着包裹下了马车,然后钻进旁边的树林里再也没有出来。
小厮等了很久,一直没见到石墨出来,就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进去一找,哪里还有石墨的影子,只得回去和老爷太太禀报,石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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