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此刻,魂魄的躯体还被黑色的尖刺刺穿着。
他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大军,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决定阴曹地府未来的真正决战,不是结束了,而是刚刚开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那一直蜷缩在幕后的阎罗王,是那该死的,真正的黄雀。
林弦咬着牙。
心中升起无边的恨意。
这一刻,他因为咬牙咬得太过用力,嘴角都渗出血来。
他从牙齿缝里,发出颤抖的嘶吼!
而那浩荡的军队。
仍在轰轰烈烈的向前推进。
阴兵,鬼王……林弦还看到了不输给那些三品阴差的身披铠甲的,和庙宇里,鬼神像一模一样的鬼吏阴官。
其中两个阴官,身高十米,手中拿着一黑一白,两道大幡——那赫然是传说中的黑白两黑无常!
而在那黑白无常身后。
还有一台硕大的形似棺墩的轿子……
那轿子漆黑,但上面,雕刻着各种繁华花纹……
由一百零八个,脖子,脚腕,都挂着锁链的鬼魂扛起。
而就在这时。
轿子前的两面轿帘,被一只惨白无血色的手掌,忽然撩开。
一个身披白色长袍。
身材清瘦。
阴沟鼻,眼窝深陷,褐色眼瞳,脑门有一弯浅浅月牙的青年男子。
从轿帘后,走了出来。
他的眼眸清冽……
望向林弦。
“第一次见面……”
“鬼差林弦。”
林弦仰着头。
望着那站在轿子前的青年男子。
他发出嘶哑的怪叫。
随后抬起手。
疯狂的捶打自己的身体。
他砸在自己身上的每一拳,都让自己的魂魄变形。
同时,他的体内,传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林弦开始不停的咳出鲜血。
但如此反复几次之后。
刺穿了他身体的黑色尖刺。
砰的一声忽然碎裂。
他用一种几乎自残的方式。
碎裂掉了,在他体内疯狂生长的黑色尖刺。
这样的法子……
只能作用在他自己身上。
因为只有他的魂魄,能扛得住这种级别的硬捶。
掉落在地上的林弦,此时喘着粗气。
但他没有缓和太久。
便直接抬起双手。
紫黑色的小方块出现在他的双手两侧。
他双手此时猛地一拍。
双手合十。
两只手掌周围的小方块,立刻聚集在一起。
伴随着,砰砰砰的声音。
那些小方块,在林弦的头顶,这一刻组合成了一门硕大的,无法形容的滔天巨炮……
那巨炮,炮口宽约六十米,炮长大约三百米……大炮是紫黑色的,炮身上有各种铭文符箓……
巨炮的炮口,对准前方。
随后林弦合十的双手,向下一挥。
接着,伴随着,一声无法形容的轰鸣。
那巨炮的炮口闪烁紫光……
巨炮……开火!!!
林弦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轰火……青天巨炮·一泻千里!”
这一刻……
巨炮的炮弹,掀起的爆浪……把周围的黄沙,卷起近千米高。
炮弹所过之处,皆糜烂……
那原本浩浩荡荡的鬼兵,直接气化!
而巨炮轰出的炮弹,却是落在那白衣青年的头顶。
紫红色的通天火柱冲天而起。
火柱还向外扩散,带着烟尘和冲击波。
那景象,就像一颗小太阳,落在了地上一般。
随后以刚刚白袍青年的轿子为中心。
恐怖的冲击波,还有紫红色的焰火开始向外扩散!!!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而那巨炮下的林弦,已然力竭。
他的双手干瘪。
他喘着粗气。
气喘吁吁的看着前方在那巨炮下,被烟尘覆盖的阴兵大军。
他头顶刚刚造出的大炮,正在一点点溃散。
在这些黑色尖刺出现后。
酆都城内外,对魂魄修为的封禁彻底解除了。
这门巨炮。
是林弦目前,能用青天造物,制造出的最大火炮。
也是他竭尽全力的一击。
可就在这时。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那巨大蘑菇园里,像是尖刺一样,刺入林弦的耳畔。
“好一门巨炮!”
“可惜并不持久。”
“你的本事,不应就这点,否则的话,如何和本王争夺酆都的地位。”
风!!!
又是狂风!
这次的狂风……比酆都城的大门被那些战士推开时,刮起的还要夸张……
无法形容的阴风。
吹散了那冲天而起的蘑菇云。
而眼前原本声势浩大的阴兵队伍。
此时糜烂消散了一小半。
但大半的阴兵,竟然完好无损。
阴兵队伍里。
那分立两侧,扛着硕大招魂幡的黑白无常。
刚刚魂幡交叉。
组成了一面硕大的穹顶……
而此刻,魂幡分开。
露出了下面,依旧站在轿子前,脑门有月牙的白袍青年。
此时那白袍青年,看着表情错愕的林弦,又是嗤笑一声……
“无需惊愕!”
“你的滔天巨炮,还未能破开黑白无常的魂幡!”
“本王现在就可让你魂飞魄散。”
“但你一路修行走到现在,也算不易!”
“本王给你一个机会,对外宣称归降本王……酆都大帝的位置,本王继任!”
“如今,那些心存谋逆之心的三品阴官都死绝了,本王继承大帝位置之后,必定励精图治!让阴曹地府,再复清明!”
林弦望着远处的白袍青年,忽然笑了出来。
“好一个贼黄雀!”
“先让我们的赤鬼军和三品阴官厮斗!”
“之后你来坐收渔翁之利!”
“你要招降的是我吗?”
“你他娘的要招降的,是阴曹地府的所有鬼民的心。”
“因为阴曹地府的老百姓的心,不在你这里,在赤鬼军这里。”
“你就算坐上了酆都大帝的位置。民心也不向着你。”
“但我要是投降就不一样,到时候,阴司之前做的恶心事,都能丢给那些三品阴官,黑锅他们背,好人你来做……但阴曹地府其实还是那个阴曹地府,封建王朝,还是那个封建王朝。”
“我去你妈的吻!”
林弦一边怒骂。
一边身体上的魂魄更加干瘪。
他头顶,刚刚溃散的巨炮,这一刻,竟然重新凝聚。
甚至比之前更大了一圈儿。
随后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
一个更大的蘑菇云升了起来。
一阵儿之后。
那狂风再次吹起。
这一次,之前那浩浩荡荡的阴兵大军,只剩下最开始的一半儿了。
而那黑白两位无常,扛起的硕大招魂幡,此时也破破烂烂!
这一次的炮弹,轰烂了黑白无常的招魂幡。
两面魂幡之下。
那白袍青年仰起头,他轻轻“咦”了一声!
“还能威力更大啊?”
“有点厉害啊!”
“还能第三炮否?”
“但这火炮,是耗费你自己的魂魄来开炮吧。”
“看你魂魄的干瘪程度,你最多还能再开一炮!”
“超过这个程度,不需要我动手,你自己就会魂飞魄散!”
“值得吗?为了人间,还是为了赤鬼军。”
林弦嗤笑一声。
他头顶的巨炮,又开始溃散了。
他愤怒的嘶喊一声。
已经干瘪如同干尸一般的双手,再次狠狠一拍。
巨炮开始重新聚合。
“你懂个屁!”
“老子既是为了人间,也是为了地府!”
那白袍青年摇了摇头。
“是吗?”
“可地府不需要你们来拯救。”
“原本的阴曹地府,已经运行了数千年,只是因为酆都大帝的薨没,才遭遇混乱,只要本王继位,阴曹自然恢复正常。”
“至于人间……”
“你可听说过,有生皆苦!”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
可那白袍青年的话音未落。
林弦嘶哑的声音已经响彻。
“去你妈的!”
“别给老子说那一套没用的屁话,人间的疾苦,老子看得比你多多了。”
“老子最惨的时候,穷的实在没地方住……过年那几天,三九寒天,就住在火车站,派出所旁边,因为那里的一个老警察,在我被高利贷的那帮人围追堵截的时候,救过我……他知我悲惨,允许我在派出所旁边驻留躲避风寒……”
“芸芸众生的悲凉。我他娘的比谁都懂……”
“火车站旁的派出所里,总能进各种各样的人,有没钱吃饭的,有小偷小摸的,有被骗被打的,还有各种站里的小贩......公安局里,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来往往,各种魔幻又真实的事情层出不穷。”
“曾经有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在跟派出所的老警察对话说,五块钱的饼干,把我关了十天。老警察也很无奈,跟那个男人说,那饼干28块钱,偷别人东西肯定要关嘛。那男人就提高音量说……饿死了,饿死了怎么办?”
“还一天晚上,一个大爷来报案,说有人偷了自己的东西。被偷了什么……是他捡的上百个矿泉水瓶子,被另外一个捡垃圾的人偷走了。”
“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年纪尚小的女儿,在火车站偷东西被抓住。他崩溃痛哭说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老婆也要和自己离婚,小女孩挽着爸爸的手臂默默流泪。女孩的爸爸要被拘留十天左右,小女孩独自被送回家,而两天之后就是除夕。”
“还有一个小女孩,一家三口都被抓到派出所,五个小时之后,他们被放出去了。对于她的父母来说,带着小孩一起,还有一个作用:博取同情。到晚上,就把已经睡着的孩子摇醒,然后孩子哭闹,就能让警察同情早点放了他们。”
“我后来又当入殓师……看见的人间惨状就更多了……”
“有一个女人是在阴雨天送来的……她是因为骑摩托时,出了车祸被送来的——在十字路口右转的时候被泥头车辗过,骑摩托车的这位三十岁的母亲不幸身亡,惨烈的车祸让遗体面目全非,头部被完全压碎。”
“我们尽力修补了遗体,缝合了面部伤口,颅内填充了棉花,更换了寿衣,但是遗体面容还是很难看,或者说狰狞……追悼会开始前,死者家中长辈商量决定:不让死者唯一的孩子——不满5岁的女童,进告别厅见到死者遗容。”
“告别仪式开始,所有人默哀的时候,死者丈夫抱着孩子站在告别厅窗外,小女孩身体被爸爸紧紧抱着,上身前倾,双手牢牢抓住窗户上的不锈钢栏杆,眼睛直直看着距离几米之外被绢花包围的的冰棺,因为角度问题,她看不到冰棺里面,但那她开始唱歌……”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她唱的很认真很认真...她没有哭,声音也很温柔很稳定……当时站在厅里听到歌声的人都哭了……然后整个场面就崩了……”
“我还接待过一个年轻的高中生……高考前几天跳楼了,原因是母亲出轨和父亲离婚,谁也不要他。他上的学校,是封闭制学校,只有暑假可以回家,他满十八了,回去以后住的地方都没有,跟同学说高考前要跳楼,但没人信他。”
“那天晚上不知几点,他据说走到五楼,五楼住着高一,他打碎了五楼的玻璃,跳了下去,五点有高一的早起,发现了破碎的窗户,喊来老师,救护车来时人还活着,后抢救无效死亡。”
“他没有遗书,没有追责任何人,学校相安无事,遗物送回父母,全校基本也无人知,有一位缺考的少年永远离开了人世!”
“我还给一个病人殓过容,那病人据说在医院的时候,一直吐血,医生让他联系家人,他也不肯,一直说,不救了,身上只有几百块钱。医生最后要来联系方式,打给他的爹。他爹据说在电话那头一直问,抢救需要多少钱?医生有些生气,让他只管先来。”
“紧赶慢赶,那老父亲在儿子去世半个小时后终于赶到,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头发花白的老父亲,带着凑来钱,千里迢迢日夜兼程赶来,没有救回儿子一条年轻的命,看着儿子逝去的面容,老父亲一言不发。”
“最后那个病人的遗体,也是他的老父亲送来的……他们家,有遗传疾病,那位老父亲,失去了妻子,大儿子,医院刚失去是小儿子,一家四口,只剩老人一个。我给那病人殓容时,那老人,就一直站在静默的殓容室外……”
“有生皆苦……”
“我比谁都清楚。”
“但……那就不活了……不想再活了?”
“还有数都数不过来的魂魄,珍惜自己的命,想要再活一次啊,包括我之前殓容的那几个魂魄,车祸的,自杀的,得病的,我问他们还想再来一生的时候,他们的回答都是,还想再来一生!”
“阴曹也好,人间也罢……交给你们这群封建老登?做梦!”
林弦声音嘶哑的咒骂。
而这一刻,他头顶的巨炮,也重新凝聚……那巨炮,比最开始的那一门,大了三圈!
炮口宽一百米,炮长五百米。
林弦再次怒吼。
与此同时,第三炮,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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