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阳光透过一扇扇木制的窗户,照在已经被油污染成黑色的餐桌上。
小家伙一手搭在眼睛上方,一手抓着窗沿,好奇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呀,是小胖子!师父你快看,小胖子在这呢!”
他突然指着大街斜对面一家名叫陈记制衣铺的方向,对着杜仲喊了起来。
杜仲眯眼打量了一眼。“赶紧吃吧,待会儿我们找他去。”
“嗯!”纪绍安听话的转过头,两手端起一个比自己脸还大的碗,不停扒拉着里面的饭菜。
过了一会儿,两人从酒楼中出来。纪绍安一边用两只小手揉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一边急匆匆往那制衣铺的方向跑去,杜仲则静静的跟在身后。
这里围了一堆人,纪绍安什么也看不到。小脑袋从人缝里左一下右一下的往里面挤,挤了好一会才站到了人群前面。
眼前是三道人影,正坐在地上撒泼,那小胖子熊浩居然也在其中。
纪绍安尴尬了一秒,连忙上前就要去拉起熊浩。
“怎么了小胖?”
“咦?小老大你怎么在这里?”
“快回答我,你在这···是在干什么?”
“哦,这家店的老板欠了银子不给,我···我爹娘正在这里···讨要。”
熊浩说着有些脸红,仿佛感觉这种事很羞耻一般。
“哼!还有这种事?”纪绍安说着,就要挽起袖子冲进去,却被地上的男子拉住了。
“小···小老爷,您师父在这里吗?求求您让您师父替小民做主啊···”
原来,这熊浩父母自己垫钱收购了二百两银子的布匹,拉到这制衣铺来,可以赚取十两银子的路钱。可这铺子里的胖老板娘却谎称当家的不在,自己并不知情,只给了十两银子,收购布匹的钱不予支付。
“那二百两可是我们全部的积蓄啊!这铺子的老板也忒是可恶了些···”一旁的女人一边拍着地面,一边哭诉着。
“师父···”纪绍安转过头寻找着杜仲的身影,却一时间没有见到人。
心一横,袖子一挽就冲进了店里。
眼前一个胖妇人,挺着个大肚子,满脸的横肉,嘴角一颗大黑痣,上面还有两根毛。纪绍安看的一阵恶心。
“大···大胖子,赶紧还钱!”
那胖女人偏过头来,一见是个小毛孩,噌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身就要追过来。人还没到,巴掌已经抬的老高。
“你···你还敢打人不成?”纪绍安心里有些慌,忙不迭的就要退后,却不小心踩到了谁的脚上。
转过头一看,杜仲已然进了店中。正要开口求师父帮忙,却听那老板娘粗鄙的吼了一嗓子:“滚出去!”
杜仲眼一眯,抬手就是一道手掌气劲捏住对方肩上的衣服,一把甩在了店铺门口。
摔的七荤八素的老板娘,这才反应过来。面前之人居然是一位修士老爷,顿时冷汗直流。肥嘟嘟的身子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跪在了杜仲面前。
“修士老爷饶命···小的不知是···”
“把他们的账结了吧。”杜仲淡淡开口道。
“是是是,这就结···这就结。”
那老板娘有些吃力的爬起来,一阵风似的跑进店里,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拿出了两枚金锭交给了熊浩的父亲。
周围人群眼见有修士出现,纷纷扮作路人急匆匆离去,一转眼便没有了人影。
半个时辰后,北城门口。
熊浩小胖子和他的父母正要跪下给杜仲道谢,却感觉一阵风刮在腿上,又不由得站了起来。
“两位不必如此,我这徒儿的朋友,自当帮衬”。
“道长话虽如此,可我们这也是受了天大的恩惠,况且俺们村儿在贵宗庇佑下也是安稳太平,小民都不知如何报答……”这熊父看起来还有些文化,正常说话也是温文尔雅的样子。
纪绍安听到这里,脱口而出道:“那就让小胖子哥哥请我吃好吃的”!
众人皆是哈哈笑了起来。
“馋鬼,就知道吃。”杜仲也微微一笑,“两位若不嫌弃,可让熊浩小子来我近水宗,若资质足够,可寻一长老拜师学艺。若无资质,也可做杂役弟子,寻得一分生计。如何?”
熊父一听,顿时大喜,连忙携小胖子熊浩感恩拜谢一番。
当夜,回到宗门的纪绍安正准备洗漱休息,却听门外有一杂役弟子叫门。小眼睛看清楚来人,便说道:“石头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位石头哥哥大概二十岁左右,一张圆圆的脸上带着一丝憨厚和尊崇。
“小纪师兄,大长老叫您去一下,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纪绍安一愣,这么晚了,师父还能有什么事?一边关上房门,一边小声地问道:“石头哥哥,你知道师父叫我有啥事儿不?”
小石头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小纪师兄,这···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大长老好像很凝重的样子。你不会是闯什么祸了吧?”
想也想不明白,问也问不清楚,纪绍安就干脆不想了。挽着这位石头哥哥的手腕就往杜仲所在的修行室走去。
“徒儿,你来啦。”
“嗯,师父这么晚了找我干嘛呀?”说着,纪绍安就往杜仲旁边走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他打坐的蒲团边上,大半个屁股压在冰凉的地面也丝毫没有注意。
“唉!你拜入我门下也已八年,为师尚未教你任何东西,今晚叫你过来,只是想要先向你交待一些事情。”
说着,他拿出一个储物袋,翻手从里面一摄,手里出现一尊闪着淡淡白芒的东西,这东西看起来有点像钟的样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名叫镇魂钟,此物似实非实,似虚非虚。你将其炼化,可长镇识海,护魂安魄。为师这就助你炼化此物,你且坐好。”
纪绍安一听是父亲留下的东西,连忙左顾右盼。没见到什么人影,疑惑的问道:“师父,我父亲何时来过?他为何不来看我啊?”
茫然的小脸上,眼看着就要撅嘴流眼泪了。
杜仲稳了一下情绪,又道:“你父并未来此,他托人将此物交付于你,是希望能够护你成道。你父亲现在被奸人所困,将来还指望着你去解救他呢。”
他终究是没有讲出实情,怕纪绍安幼小的心灵一时无法接受。
纪绍安瞬间失望起来,怪不得出门这两天他问师父关于父母的事,这老头就是不告诉他,原来自己那便宜老爹还等着自己去救他!哼,真没用。
接着,杜仲便在一脸怅然的纪绍安身旁,用灵力从他的胸口一摄,一滴殷红的血液便出现在手掌上方,纪绍安吓了一跳,接着就见他师父手掐诀口念咒,好一会,才将这一滴血液引到镇魂钟之上。
待其缓慢融合,纪绍安立刻感觉到面前这不虚不实的镇魂钟上,一股强烈的威压,被一股暖意包裹着浸入自己的身躯。他因为还没有修炼,一时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去了哪里。
他在身上一阵摸索,翻来覆去的寻找着,甚至扯开了裤子探手在裤裆里到处摸。脸上则是受到很大惊吓一样。
摸索了一阵,也没见到刚才那东西,疑惑的望向杜仲。
“接下来,为师将要亲自督导你识文断字,你都九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怎么也不问问为师为何不教你?”
这时镇魂钟消失在自己身体之后,纪绍安便不自觉产生一股困意,望着杜仲也没有了撒娇的心,便道:“师父自有计划,徒儿就懒得操这份心了嘛。”
杜仲看出来他有些倦意,灵力附在眼中,查看着纪绍安识海的情况。
果然,这镇魂钟也应该是烙下过纪家的血脉气息,甚至可能还有灵魂气息,不然,这等仙家之物,寻常手段应该是极难炼化,更何况是帮他人炼化了。自己这一折腾,也是大概两个时辰过去。
“那你先去休息吧,明日辰时,为师便开始教你学习了。”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纪绍安就已经垂着头,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哈哈,唉···”
次日辰时,暖洋洋的阳光已经透过树叶,洒下些许斑点。
杜仲已经坐在授课堂等候起来。可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也不见那调皮的小徒弟过来,他疑惑着来到纪绍安的卧房前,居然还听到均匀的呼吸声,自卧房内的床榻上传出。
他心有疑惑,不会是那镇魂钟的原因吧?
随即,他轻推房门走了进去,果然,两只圆润的小脚丫夹着被子,一只小手顺着搂在胸前的被子耷拉着,嘴巴微张,鼻孔还有湿湿的声音随着呼吸有节奏的悦动。
杜仲没有叫醒他,灵力流转间,目视着纪绍安识海位置,只见那镇魂钟上面,淡白色的钟身周围,还有一圈朦胧的魂力环绕,在这股魂力下,钟身的下半部分已经呈现淡淡的乳白色,而这股颜色目前仅占了三分之一不到。
杜仲观看了一阵之后,走出房门,随手布置了一道隔绝阵法和一道从内而外的触碰警示阵,便遥遥走远。
来到授功堂,看了一眼方瑶瑶和邹力两位弟子。正跟着宗门另外仅有的两名长老中的一位于长老学习,此刻于长老正认真的讲解着众弟子对炼气期所练功法的疑惑。
于长老此人面容苍老,发须皆白,身着一身土黄色道袍,还颇有仙家风范的样子。杜仲与这于长老对视一眼,互相一点头,便离开了。
杜仲正要再转一会,突然一道流光从远处来,还未靠近就听一阵急促的声音道:“师尊,不好了···小六和小七还有两名掌门弟子一起,在后山消失了。”来人是杜仲的大弟子,名叫李振。
“消失?何意。”
“前日几人一同去后山深处采药,至今依旧没有回来,刚才我去后山转了转,也没有看到人影···不知···”
杜仲想了想道:“嗯,你去一趟望海城,看一下大家经常售卖药草和购买物资的地方,找不到人再回来知会我。”
“是!”
话没说完,李振就风风火火的飞走了。想了一下,杜仲祭出飞剑,也向后山而去······
房间内,躺在床上的纪绍安开始变得不舒服起来,只见他满脸的细汗,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
睡梦中,他看到一阵阵腥红的血液,顺着地面的碎石、木屑、破碎衣物等,缓缓流淌。
看到一群模糊的黑影,正在追逐着什么,时而挥刀,时而凝聚灵力,时而疯狂地大笑。
看到一片朦胧的雾气,脚下是一株株从未见过的植物,有人在远处向他挥手,然后俯身拔着什么,一脸的笑意。
看到一间昏暗的房间里,中间摆放着一尊高大的炉子,下方有青色的火焰在跳动。
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对着自己行礼,然后从手中抱走一个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婴孩。
所有东西都是模糊的,但又真切感觉到他们的存在,断断续续,甚至很多画面一闪而过···怪吓人的。
不知觉间,只感觉大脑“嗡”的一声,连神魂都在颤抖,只转瞬间,一股痛意似电弧般席卷全身,转眼又消失。
纪绍安被刺激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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