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初时尚有些害怕,此刻全然不顾九尺外发疯癫狂的三千多人。望着泰然自若的徐卿玄,朗声道:“徐大哥,这些人是不是被什么妖邪控制了,才会这般狂暴无休?”
徐卿玄点了点头。
小谢看着这些人不分男女,一个个因乱抓乱打银紫仙圈而指甲掉落,皮开血流;一个个因乱啃乱咬银紫仙圈而唇破齿落,流血不止。内心既责怒他们不分好歹,毫无为人父母之情,又担忧他们这般不知痛苦地攻击会因此而伤及性命。忙道:“徐大哥,你快救救他们吧,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会犯此大错。”
徐卿玄摇了摇头,峻声道:“他们藐视皇法,蔑弃人伦,杀幼戕老,罪恶滔天。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小谢看到一身正气清明,悲天悯人的徐卿玄面罩寒霜,星目闪烁着冷芒地说出这几句绝决无情的话,不由得一惊。星眸透着不可置信,呆望着他。
躲在祠堂正屋里的两个官员耳听到外面如惊雷连炸的暴吼厉啸的喊杀声,内心虽恐惧无比,但抑不住好奇心,伸头近窗棂边往外窥瞄。只见:三千多人如同发疯的野兽正拼命围攻一个灼灼发亮的银紫光圈,光圈里隐约可见两个人影。脑海中又回想起刚才接连发生的巨变,吓得赶紧缩进供桌底下,抖如筛糠。
而在仙圈里的小谢仍旧以不可置信的眼神呆望着宛如寒玉的徐卿玄。
沉静如海的徐卿玄眼角余光瞥了小谢一眼,内心一痛,察觉到上空的两大妖帅已渐落圈套。于是他在二人之外设下仙障,直视人群,温道:“小谢,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疾言厉色。现在外面有狠妖正在窥探,我为了除妖的计谋不得不如此,你快装出很生气的样子,这些人不一会儿即可恢复。”
小谢听后,内心的失落很快便被悦愉所代,星眸一亮,蛾眉一扬,玉颜含怒地瞪视着徐卿玄,斥责道:“我原先以为你是个救苦救难,舍己为人的神仙,想不到你如此小气。”边说边故作离得他远远的。
外面的人群依然强攻不已,半空中的魑、魅二帅对望一眼。魑影狞笑道:“看来玄清的修为果然大损,莫说非五百万年前相论,甚至还不如四十三天前他刚刚飞升成仙。否则以他的修为何须从南边几百里外骑马至此,岂会不知我们已来三界,杀尽他保下的八千魔界叛逆;在他眼皮底下,天界的两个淫贼杀了一只野禽而不能制止;被三千多人贱货凡人围攻而不能及时脱身。如今他又动了凡心,与凡女相恋,却不知人心贪恶,现在倒好连爱恋他的凡女也责怨他漠视凡人性命而不顾。一旦他衔恨导致七魂雪咒毒发,除此大患,何劳我们动手!”
魅影冷笑着点了点头,取出一柄紫霜剑,口中念念有词,那宝剑浑身泛起暗紫色火焰,火焰一灼,幻化成千万道包裹着熊熊烈焰的火箭。魑影见此冷笑道:“正好余元、余切二淫贼在掠走凰霄的尸体后,目下正在东方三百余里外的山梁上窥视着这一切。若让二贼亲眼目睹玄清毁六城,屠十几万人,那我们的斩首计划就万无一失了!”边说边将九阴鸷邪灭世紫莲运出飘荡在胸前,随着它口中念念有词,紫莲绽放出上千道紫芒将卫辉府六县全部罩住。魅影双手拈个“斗”字诀,千万道裹着烈焰的火箭,以巨鱼吞舟之势扑向卫辉府六县。
祠堂西北三里外仙圈中的徐卿玄嘴角掠过一抹冷笑,口中念念有词,万道淡淡的金芒将卫辉府六县罩在紫芒之下,同时又幻化出六县的幻像。而在东方三百里外山梁上的余元、余切二仙君眼见:徐卿玄被数千人围攻、咒骂,盛怒之下,施展大法,千万道烈焰包裹的火箭向凡人击飞而去。被火箭射中的凡人顷刻之间化为灰烬,被火箭射中的房屋顷刻之间化为飞灰。漫天遍地的火箭似一个个嗜血恶魔,冷酷无情地吞噬着成群成片惊慌骇乱的人群。烛天照地的火箭似一条条毒龙暴蛇,凶残狠厉地摧毁一片片山林,一座座城镇,一座座房屋。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辉府六县尽数化为焦土白地。
余元、余切见此,先是大吃一惊,略一沉吟,相互对望,面上露出阴恻恻地奸笑迅速离去。
而半空中的魑、魅二帅看到的是:徐卿玄奋力挡抵千万支烈焰包裹的火箭,双手拈“兵”字诀,六道银紫气剑发出阵阵龙吟傍身,在他以“兵”字诀运作下六道银紫气剑化作千万道气剑抵挡如同银河泻倒的火箭。半空中光芒灼灼,冷雾弥漫,急风飒飒,寒光耀眼,森森杀气充地塞天,势如万雷轰炸。适才暴怒狂恶的三千多人早已经被眼前生平未遇,毁地灭天的一幕压迫震撼得塌软倒在污泥浊水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半空。躲在祠堂里的两个官员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出来,遽睹那吞海噬河的神魔斗法,被震慑得木立于青石板上。
半空中的魑、魅二妖帅同时以“斗”字诀,施展妖力与徐卿玄斗法。魅影冷笑道:“看来玄清的修为果然大损,否则以他昔日凌傲一切的“先天六灵气剑”连番攻击下,只怕你我早已万剑穿心,非死即残!”魑影亦冷笑道:“没错,我们的目的已达成,不宜恋战,不久自有天网缉捕玄清!”二妖帅相望一眼,在狂笑中撤法远去。
徐卿玄察觉到妖帅已去,余元、余切二仙君亦两探虚实后早已离去。嘴角飞掠过一抹得色,撤了法术,杀气万重,劲风狂啸的半空恢复了灰暗阴冷。同时,他双手轻拈个“皆”字诀,随着上千道金光大作,伤痕累累,软倒于污泥中的三千多人恢复如初,一身干净,脚底由泥泞及膝倏地变成干涸的地面。又尽数削废卫辉府六县各地凰霄的妖精使者,彼等露出原形后,在周围人大惊失色中飙蹿山林野泽。
小谢拭了拭额头、手心的冷汗,急步来到他面前,眼波流转,钦佩而又倾慕地望着他。徐卿玄柔情地望着白里透红,耀如春华的小谢,微笑着道:“小谢,计谋成功了,可多亏了你机灵巧慧。”小谢听着,颇有自豪感地调皮一笑道:“是吗?”
徐卿玄点了点头,温道:“看来是时候解决这里的问题了,小谢,我们走。”
小谢微笑着点了点头,二人手牵着手,徐卿玄正欲施法前往祠堂前。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哪个男人大声喊道:“救命恩人要走了,大家快拜见呀!”可谓一语激起千层浪,刚才还要置他二人于死地的三千多人由暴雷倏地转为朗日,陆陆续续倒拜于干涸日泥地上,齐声喊道:“小人等不知天高地厚,盲心瞎眼,昏头糊涂,冒犯天神的大威圣颜,真是罪该万死!伏惟天神悲悯怜善,佑小人等起死回生,转祸为福,恩同再造,今后小人等愿为天神作牛当马,以报天神再生之德!”边说边叩拜,将昔日对凰霄的诚敬信奉转移到了徐卿玄与小谢身上。
徐卿玄朗声道:“乡亲们乃大明朝的治下良民,昔者因官府处事失当,不急民之所急,不务民之所务,致使乡亲们受惑于左道,触法于眊昏,弃天伦于酷烈,抛仁善于凶戾。本王乃圣上恩擢的河南巡抚大使,代天巡狩,体恤民瘼,苏解民疾。乡亲们昔日的过误待本王与卫辉府府台,胙城县堂尊二位大人商议后,可酌情减免。不知乡亲们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豪右、朱门抑着狂喜,大声应道:“小人等谨记王爷教诲!”然大多数土着平民、外来为平民奴仆者则是一脸冷漠,一脸惶惧。在不同阶级、经历的三千多人各怀心思中,一股力量将他们同时扶起。
祠堂前的那个圆脸青袍官员将徐卿玄所说的听得清清楚楚,与长脸青袍官员对望一眼,半信半疑。下一刻,一道金光在他二人身后亮起,待他二人察觉回头时。徐卿玄与小谢迈步向他二人而来。未待二官开口相询,徐卿玄从怀中取出一个明黄纹龙锦袋递给二官。二官在他的眼神示意下,那个圆脸青袍官员伸双手接过,当他看到锦袋上刺绣着团龙,回想起徐卿玄刚才抚众大劫之后的话,又见徐卿玄眉宇清正,龙潜凤采。心中不由一凛,神态由疑惑渐渐地转为端穆。伸手从锦袋里面取出三件物什,第一件乃是徐卿玄的御赐腰牌,第二件乃是他的告身御敕,第三件乃是三张千两银票。二官每看完一件,面色就多一分恭敬。待三件都看完后,圆脸青袍官员将物什小心翼翼地整理好塞入锦袋,捧于双手高举着,双膝朝徐卿玄跪下道:“下官乃新任卫辉府知府陈鑫,拜见北康王,巡抚大人。”长脸青袍官员亦双膝一软朝他跪下道:“下官乃新任胙城县知县肖禹,拜见北康王,巡抚大人。”
小谢见此情,有意立于徐卿玄三尺外。
青石板下的三千多人不知何时已经回过头来,其中身穿锦缎华服的豪右者见此情形内心窃喜不已,双目透着少许怨毒地扫视着那些身穿布衣褐袍,惶惶不安者。
徐卿玄上前将二官扶起,和声道:“二位大人适才不避险恶危难,力抗十六个佞孽,以全四十八个无辜的孩童,可谓为民除害,为民请命。有二位大人为卫辉府、胙城县的一方父母官,此乃圣上之福,朝廷之幸,苍生之幸。”
二官一揖齐声道:“王爷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下官等承蒙圣上恩奖,忝任一方,上不能尽忠报国,下不能斩逆济民,蹉跎岁月,尸位职事而已。若非王爷躬临缚恶绳匪,不知六县生灵何日可归王化!”
徐卿玄和声道:“二位大人既有此心,此域何患不能焕然一新。本王刚才告慰乡亲们的话,想必二位大人已然灌于心。二位大人俱是博览百经,沐浴圣训,名录三榜,对于社稷大计,民生民政的见解自是远甚本王。本王别无其他见教,留此三物权助二位大人治办六县。”
二官一听,齐道:“怎么,王爷要走?”
徐卿玄朗声道:“正是,本王承蒙圣上恩奖,得以游访各省,此方事既了,本王自当追踪闲云,觅迹野鹤。”
二官一听,躬身道:“此方幸蒙王爷施展妙法,得以由朔雪阴疑转为和风艳日。下官斗胆敢问王爷如何擒制散逸的丑寇?如何处决落网的十六贼?如何预防邪祟再兴?”
徐卿玄朗声道:“卫辉府六县内散逸的丑寇在适才施法时已被削废修为,不足为虑;至于两侧落网的十六贼可先问百姓再定计;俗云:民所歌舞,天必佑之;作善降祥瑞,作恶降天灾。刚才的一幕想必大家都看到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令在场除了他与小谢外。三千多人无不脊梁骨丝丝寒气直冒,浑身颤抖。短褐布衣的百姓看了看祠堂前青石板上的一动不动的十六个妖精,抢先大声喊道:“恳请王爷如其他散逸者一样削废那些欺人作怪妖精的修行!”贵豪士绅本欲置妖精于死地,彻底断绝这些令他们三十年来日夜切齿咬牙,协助贱民,为贱民靠山的妖精。不意贱民抢先他们一步提了要求,而他们凭借敏感的嗅觉,知道徐卿玄虽身属剥削阶级,心向赤贫贱民,他们无不忌惮正气清廉形于外的徐卿玄,故不敢再开口。唯有悻悻作罢,静俟贵者尊的时变。
人群中的微妙变化,暗中较劲,徐卿玄心知杜明。他朝百姓们大声道:“好,既然乡亲们盛情相求,本王就随了大家所愿。”接着在百姓、奴仆的吹呼,贵豪士绅的衔恨中。徐卿玄右手拈个法诀,口中诵道:“体有金光,覆映吾身。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待他诵毕,十六个被定身法定住的妖精在浑身散出阴暗的七色光芒后,现了蟒蛇、乌龟、灰鼠、苍鹰、青蛇、狐狸、野猹等的原形后,慌慌张张地逃去,转瞬即逝,见者无不骇然失色。
小谢急忙靠近徐卿玄,缩在他的右肩侧。
正当人们还惊奇惶恐于亲眼目睹他们敬拜三十年之久的贵使原形时,祠堂里传出此起彼伏的童男、童女的哭泣声,不住喊道“爹爹、娘亲……人群中的奴仆、百姓哀伤难抑者,竞相奔往祠堂。二官退立一旁,人群或惭或忧地往祠堂窥视。
徐卿玄护着小谢退立右侧,他看了看陈鑫,左手拈个法诀,随着红光一闪,将位于西北三里外高隆方岩旁的白色骏马转移到二人身后。朝陈鑫道:“陈大人,此马乃圣上所赐,已跟随本王六天,现在本王将此马妄代圣上,转赐大人。希冀大人肩鸿任钜,致兴一方。”
陈鑫与肖禹急忙趋前,跪拜道:“下官在此伏谢圣上隆恩,定当尽能竭忠,以民为本,提振荒凋,务使卫辉府重归王化。若违此誓,青天在上,蒸庶在下,当使下官魂魄无归!”引领而望的贵豪士绅听后内心又遭当头一棒,怏怏不乐。倾耳而听的百姓、奴仆则是撑肠拄肚,喜不自胜。
徐卿玄与小谢身后的骏马在听了徐卿玄与二官的对话后,先朝他二人轻轻地嘶了声,又向他二人迈了一步,扬了扬马首,努了努口齿,似是不舍。小谢见此,迈步到了白马近前,伸出葱葱玉指轻抚马额,轻声道:“马儿呀马儿,之前几天你仅仅是带着我和徐大哥,今后你要带更多的人,那就更辛苦了。不过你放心,跟了官府后,可以天天吃草料,住马厩,不必再跟着我和徐大哥时那样顶寒露野,啃枯草了。”听完小谢的话后,那白马似是真能明白她的意思。先是向后退一步,接着轻轻地嘶了声,竟然低下了头。
三千多人见了此情此景,无不讶奇。人群中有人大声道:“连座骑都有灵性,对官府存疑!希望今后府台大人、堂尊大人谨记适才对上界对皇帝对百姓发下的誓言承诺!”此言一出,人群中又引起轩然大波,除了贵豪士绅,三千百姓、奴仆一脸疑询地盯视着二官。二官又想起刚才几千人穷凶极恶地围攻徐卿玄与小谢的一幕幕,不禁浑身一颤,竟然面向百姓双膝跪下道:“孔圣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本府、本县承蒙王爷见爱,托圣物,赐御马,已誓于天诺于地,若有悖言逆理者,天人共弃!”边说边将明黄纹龙锦袋高高举过头以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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