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坠落。
向下坠落。
向下坠落。
重重的摔在地面上,粉身碎骨,感受着血肉和骨骼错位和破碎时的微弱声响。
意料之中的事情,痛。
睁开眼睛,金黄的麦田或者干枯狗尾巴草之类的植物高高的铺满这片区域,也可能,这些是《亡灵书》里叙述的芦苇荡。
远处,万亿流光汇聚在那无比神圣的十字天际里,这就是灵魂的最终归途吗?
挺壮观的,就是感觉少了点什么,呵。
按照琼华的浪漫,这里缺了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戴着高顶礼帽的死神。
最好他能站在生与死、人界与神界交会的“永远的十字路口”上,要是能给来者一个选择的机会就好了。
化外民的故事里,总该有这么一个角色,他们短暂的生命催生了特别的死亡哲学。
“生命……还真是一种脆弱的东西啊。”
他这么说了一句,却再无后文,只是沉默的向前走去,毫不怜惜的用长靴践踏那片枯黄的草地。
既然不是真的生命,那么被摧毁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在这条道路上,所有挡在前面的都是死不足惜的敌人,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他的手掌折断那些高耸植物,不为了什么,只是因为它们挡住了他的视线,仅此而已。
死,就是死,除此以外,其他的点缀和修饰都是不必要的。
白珩死的时候,有的是歌颂她的人,可她还是死了。
“他们告诉我,她的灵魂不灭,她的精神将升上天堂。”
“一代一代,人类总是乐于用这样的谎言欺骗自己。”
“相信所谓的来世,相信意识的永恒。他们将人世伪装成不存在死亡的样子……直到死亡突然侵入他们的生活,降临在他们所爱的人身上。”
“甚至,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欺骗自己……”
“相信爱可以超脱万物,坚信情可以永恒不灭。”
“呵……”
琼华没有说下去了,冷笑代替了剩下来的话语,这无谓的感叹竟戛然而止了。
他太理智,太冷静,甚至没有那些幻想就接受了这一切,于是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因为太可惜,白珩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更不必说什么精神的残余了。
说实在的,丹枫保存的都比她完整,起码龙尊之力和他的精神都在琼华的身体里活着。
琼华知道的比世人想象中的要多得多,他甚至知道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有个类似的存在说过一样的话语。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及自己应该怎么去做,可,这真的能够达成他想要的结局吗?
所以,接下来的赘述,他不准备按照“剧本”来,至少,他现在还有这么一点残余下来的力量还受到了不轻的伤。
只要是和命途有关的力量,在这里好像都用不了呢,龙尊之力都感受不到,真是没办法。
不轻的伤,指的是正在缓慢愈合的,刚刚从高处坠落导致的外伤…区区致命伤,这不是问题。
说实在的,当真不来点配角来衬托一下吗?
王道英雄故事里的主人公,总该在最后面对一些磨难,才能遍体鳞伤的完成大结局吧?
这种恶趣味,也该到此为止了。
琼华冷漠的看着血红色的地面破开,钻出一具具和他拥有完全外貌的活体石像。
这就是这里的自我保护机制吗?
该说什么呢,真是没有想象力啊,做一些傀儡却如此平庸的复制,无聊。
还有,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才敢于与我为敌呢?你这连自我意识都不应该存在的可悲事物……
<命运>
命运啊,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却还要我按部就班的向你朝拜觐见吗,是不是还需要三跪九叩才能够表达我来到这里的荣幸?
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我都勉为其难来到这里了,现在应当感受到荣幸,难道不应该是你吗?
如果不是因为白珩,你凭什么有资格使我来到这里,就凭你那错漏百出的剧本吗?!
呵……
我面对的只是向来憎恶我的世界,而你,你将要面对的,是<琼华>啊。
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逐渐盈满理智后压抑已久的疯狂,它宛若点燃的纸巾,升腾起浑浊的烟。
这具重伤垂死的身体,从来不是孤军奋战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猜猜看,一位机巧大师用来防身的“小物件”,它能代表什么…在这片几乎是唯心主义的,由思维和概念架构的空间里,他会使用怎样庞大的力量?
寂静被打破,有什么东西从虚空里凝聚,伴随着他的思维,架构成他最熟悉的形态。
齿轮和工造浑心,这些东西,如何不能够代表生命呢,在无机生命的革命失败之后,它们缺少一个真正能够支配它们的人。
直到,那一双手拼凑起它们泯灭于时光深处的身体,将它们从沉沦中唤醒。
““鸣大钟一次,推动杠杆,启动活塞与引擎……”
“鸣大钟两次,按动按钮,发动机点火,燃起涡轮,注入生命…...”
“鸣大钟三次…齐声赞颂吧!”
“赞颂吾等唯一的造物者和先哲。”
“赞美钢铁与铸造赋予的灵魂!”
“多即是好,大即是美……”
"蒸发吧!燃烧吧!铸造吧!”
天空中,无数的机巧鸟伴随着他的思绪被从无到有的凭空捏造出来。
它们扇动着羽翼,用绝对忠诚的目光看着它们的造物主,时刻准备用尖喙和利爪献上自己的力量。
大地上,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金蟾,龙鱼,金人,十王司的勾魂使,如传说中泰坦神明那样巨大的机甲,拖拽着光翼的星空武装……
成千上万,搭载着完全不合常理的庞大火力,隐隐约约在其中还能够看到歼星炮和反物质湮灭利刃的影子。
“机巧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他曾塑造它们,他曾亲自为它们赋予生命,因为无机生物的灵可以跨越生死的边界,所以它们追随着他来到这里,直到最后一刻。
这支不死不灭的军团,这支根绝了血肉苦难的最终战线,在他的记忆里如此清晰的重生!
这些机巧的造物如今降临在这片荒芜的地界,时刻准备着为它们的造物主和神开疆扩土,缔造新的属于琼华的秩序。
现在,来看看吧……我亲爱的命运。
这钢铁的洪流之下,被淹没的到底是谁呢?
硝烟的味道和重型弹药轰击产生的震动,那些石像在这机巧的战线下毫无反抗之力,被彻彻底底的挫骨扬灰,连红色的大地也再无法使他们重生。
反观那些机巧造物们,即使是被打的粉碎,琼华一念之间这些东西便完好无损的重新自幻想中凝实。
他重伤的躯体被机巧造物们那么珍重的护在身后,直到此刻,没有一个能够近身的敌人。
“愿为先哲与造物主效死。”
“我等仁慈的主与父,我等万有全无的根源,我等机巧,我等无机的救赎……”
“于此重塑,旧日帝皇鲁伯特的荣光!”
炮火如一支节奏偏快的协奏曲,不厌其烦的清洗这片大地,宣泄着机巧们与造物主共同的对于命运不公的愤恨。
琼华,他从来不曾孤身一人,在数万个孤独的日子里,在没有遇见她和失去她之后的那些日子里,他有着这些亲手拼凑的“家人”。
以前他说过的,丹鼎司是他的事业,工造司是他的家园,这话除了应星没人会信。
可,真正陪他走到这里的只有它们,它们超越了兵器,万众一心,它们如同最坚定的同伴,护在他的身前,寸步不离。
琼华他不准备向<命运>解释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因为,它不配听。
在机巧大军的掩护下,他步履蹒跚的向前,慢慢走到那延伸向天际的巨树旁。
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伸出了手。
这只手在即将触及那巨树的枝干的时候却停下来了,琼华,他在这计划的最后一步,却停下来了,他静静的站在那里。
“白珩的死,它存在于既定的轨迹之上,存在于已经被写好的剧本里。”
“所以啊……”
“即使我当真如同原计划那样,冲击不可知的领域,在那一切的根源之上刻下痕迹,催生出有她存在的可能性,这也是不够的。”
不够,不够……
只要这剧本还有一天会继续写下去,那么白珩即使复活,也有因为意外直接死去的可能。
命运是这个样子的,现实也是这个样子的。
琼华将要用命去交换的,不过是一个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的,白珩会复活然后随时都可能再次死去的未来。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他满意,这种事情,不就顺从了那命运的意志……
他要让白珩能够活下去,他要能够亲自陪伴她的未来,这种可能性是不可能被命运应允的。
那又怎么样呢?
琼华看着那闪烁着流光的美丽的巨树,他突然发现了什么,那巨树居然只是一个平面,是绘制在某一个屏障上的“贴图”。
那么,这东西的实质也就不用多说了,哪来什么存在之树,哪有什么真正的起源,这东西
——就是一面简简单单的双面镜子啊。
是嘛,我就说怎么这么简单就来到这里了,差一点就忘记,连这世界也是假的了。
双面镜,呵,谁在对面看着我这样浮夸的表演呢,真的以为我会那么愚钝吗…呵……
阿哈,你说过树顶上的风景只是一块熄灭的电子屏吧,那么……
玻璃制品破碎的清脆声音伴随着他疯狂的笑容在那尽头中响起。
这虚假的世界啊,随着她一起沉眠在这里吧,愿你永远恐惧着我,愿我成为你永远的梦魇。
“白珩,我们一起跨越这不公的宿命吧,我双目里映照的,将是仅属于你的现实……”
这个空间在动荡,如同面前被打碎的镜子一样在无法挽回的破碎。
然后,它终于向着琼华展现了它的实质。
以二进制方式编译的一条条数据,那么草率的就浮现在刚刚开机的巨型荧幕上,汇聚一片大海那样广袤无垠的蓝。
(要是【智识】的星神<博识尊>在这里大概会很亲切,毕竟这是祂的母语嘛,谁家计算机识别不了二进制语言的哈哈哈。)
他在此时脑子里想过很多很多东西,可这些所有的一切,最终归宗成那女孩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那是白珩捧着坏掉的机巧鸟夸赞着他:
“你简直就是一个大发明家!”
……
呵,大发明家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最后的最后,他任由自己的身体融化在数据海里,在那<模拟>的至终写上他的结局。
【死,缄默不言的拥抱着你。】
【真理萦绕在你的指尖,属于她的明天被书写出来,这将是这个虚假的世界,唯一真实的东西。】
【可你已经看不到了,你已经死去。】
【你将成为这个世界运转的唯一漏洞。】
【(,,)这是空间层面构筑的坐标系,这是白珩最后一刻身处的位置。】
【时间……你不可能记错的,再精准一些,精准到她拿起那绝灭的武器之前就好……】
【sv_cheat 1】(使用作弊)
【mp_respawn_immunitytime 0】(复活已死亡角色)
“白珩,活下去。”
……
“我们,终将在真正的世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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