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嵩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是了,他是死侍!
是任务失败就应该以死谢罪的杀人工具。
可做一个人的工具久了,他也会生出感情来的。
任务刚失败时,他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可他竟连求死的能力都没有。
昨夜受刑后,他便想起了很多往事。
他这一生太苦了,唯一的幸运便是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遇到了义父。
是他把自己从那个泥潭中拉了出来,赋予了他充满希望的新生。
哪怕在他眼中,自己只是一把杀人的刀。
支撑他活到现在的信念,也不过是想报答义父当年的救命之恩罢了。
他想亲口告诉他,他永远都不会背叛他,哪怕是死。
尽管他早已吃下穿肠毒药,也不曾想过出卖义父来换取自己苟且偷生的机会。
他想最后再唤他一声义父,全了他此生的收养之恩!
钱嵩殷切地看着穆元海,忽然哽咽出声道:“义父放心,孩儿什么都没说!”
一句话说完,他便咬断舌头自尽了。
众人见状皆唏嘘不已。
不起的眼角落里,凤浅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想死?没那么容易!
趁众人的视线都汇集在钱嵩身上,她忙不动声色地给陌离使了个眼色。
陌离领会了她的意思,假装紧张地伸手去探钱嵩的鼻息,然后指尖微动,趁人不察塞了个药丸到钱嵩的嘴里。
此时,众人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逼死犯人的穆元海身上,并没有人发现陌离的小动作。
原本已经一动不动的钱嵩眼睫忽然颤了颤,嘴里还发出一阵细微的闷哼声,好似被他咬断的舌头正在自行愈合。
显然,被陌离塞下的那颗药丸已经生效了。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凤浅不由心情大好,开始好整以暇地准备欣赏接下来的大戏。
陌离也注意到了钱嵩身上细微的变化,心里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王妃果真把一个濒死之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
陌离心里惊诧不已,不由想到了王妃在来的路上传入他耳中的话。
王妃说钱嵩见到穆元海定会求救,而穆元海为了自保绝不会承认他们的关系,钱嵩权衡之下定会咬舌自尽来保全他。
所以,才让他找机会把这颗药丸塞入他嘴里,说是关键时刻能反咬姓穆的一口。
现在这一切居然都应验了!
说来这个钱嵩也真令人费解,明明连昨日那样的大刑都挨过来了,居然还会当面求救。
王妃还说要想撬开钱嵩的嘴,除非让他亲耳听见自己至死都要效忠的主子,在他死后是如何作践他的。
只有这样,钱嵩心里对穆元海的忠诚才会崩塌,从而愤起揭穿他的真面目。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药丸入了口,钱嵩不仅不会死,伤口正在以一种鬼魅般的速度愈合。
舌头虽然还在恢复,他的意识却十分清醒,自然也能听到外界的所有声音。
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忠犬死在眼前,穆元海心里其实是有些难过的,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这个钱嵩,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蠢货!
死都死了,还要给他惹麻烦。
这样的忠犬,还不如没有!
他自以为是的誓死效忠,说出来后却成了他催命的刀。
一句“什么都没说”,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场的人只要带点脑子,都能猜到他们的关系。
帝北珩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破绽。
他语气咄咄地问穆元海:“他都这样说了,相爷还想狡辩吗?”
穆元海恨恨瞪了钱嵩的“尸身”一眼,咬牙道:“王爷以为找来一条疯狗,再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诬陷本相吗?”
见他抵死狡辩,帝北珩不由挑眉:“他叫你义父,连死都不肯出卖你,相爷就当他只是条疯狗吗?”
穆元海被他的话一噎,随即哼道:“这贱奴见人就攀咬,不是疯狗是什么?”
他倒是死得干净,却给他惹了一身骚,骂两句怎么了?
殊不知,就是这句贱奴和疯狗,把正处于垂死挣扎中的钱嵩逼上了绝路。
“相爷说是疯狗就是疯狗吧!反正现在人都死了,不如相爷把人领回去好生安葬了吧?”帝北珩还在努力地好言相劝,“毕竟救人一命还胜造七层浮屠呢,相爷就当是为自己积阴德了如何?”
穆元海被他气得理智全无,不禁恶狠狠骂道:“这样的贱奴就只配丢去乱葬岗喂狗!”
帝北珩啧啧一笑,不怕死地继续煽风点火:“啧啧,相爷的心肠还真是又冷又硬……可惜了某些人,自以为是的忠诚却换不来一个好下场,真是可笑至极!”
穆元海却没有再接话,只因他看见陈太后的目光里充满了警告。
还有皇上不悦的神情,明显也对他生了芥蒂。
龙渊王可以胡搅蛮缠,因为他找来指认他的证人死了。
可他却不能继续与他纠缠下去,否则迟早会被他钻了空子。
哪知他刚沉默了一瞬,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义父,当真如此厌恶孩儿吗?”
钱嵩突然“死而复生”,还突然开了口,穆元海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在场的其他人亦是一惊。
“怎么回事?”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看不出来吗?这是被穆相气活了!”
这话虽令人难以置信,可却是亲眼所见的事实。
穆元海也被眼前的事实惊呆了。
不过,冷静下来过后他就想通了。
难怪龙渊王会那般咬着不放,原来是想让他激怒钱嵩!
话说回来,自己方才说了那么绝情的话,钱嵩……他不会恼羞成怒了吧?
刚想到什么,就听钱嵩又开了口:“孩儿刺杀失败,本就死不足惜!可父子二十载,我在你眼里就真是一条疯狗吗?”
“闭嘴!”
穆元海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又很怕钱嵩一气之下暴露他的秘密,只好先发制人道:“王爷可真够阴险的,本相差点就被您和这条疯狗的把戏骗了!”
哪知帝北珩还没开口,就听钱嵩红着眼道:“义父,这不是把戏!”
说着还从头发里掏出一物,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方小小的印章。
看着那枚印章,穆元海眼皮直跳。
他娘的,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知道他想干嘛,穆元海心里慌得厉害,只得厉声喝道:“妖孽,还敢装神弄鬼?”
“相爷认识此物?”
帝北珩饶有兴趣地开口,还不忘给陌离递了个眼神。
陌离一把将钱嵩手上的印章抢走,然后恭敬地交到了他手上。
见状,穆元海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恨不能将帝北珩挫骨扬灰。
偏偏帝北珩还不怕死地举起那枚印章,认真把玩了起来。
“啧,竟然是穆相的私印啊!”下一刻,就听他突然语出惊人道,“穆相还要说不认识此人吗?”
穆元海气得浑身都在抖,嘴上依然反驳道:“本相的私印怎么会在一个孽畜身上?看来王爷为了陷害本相,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见他咬死不认,帝北珩忍不住笑了:“不承认没关系,本王只需将此物交到内务府一查便知。”
朝中大员的私印都是内务府统一制作的,甚至编号图样和字符全都登记在册,是非真假一对比便知。
穆元海闻言一噎,脸色瞬间由青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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