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香囊,确实是奴婢绣了之后拿给贤妃娘娘的。”
云舟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在殿中回响。
“云舟……云舟?哈哈哈哈哈哈云舟!”
秦贵妃摇摇地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跟了她近十年的“衷心”婢女。
她是皇后的人还是淑妃的人,甚至圣人的人,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是怪自己,怪自己看走了眼,信错了人。
“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可她还是不能接受被身边之人背叛。
都说杜鹃啼血之声,常人不能忍听。此刻秦贵妃的声音也如啼血一般,凄厉哀婉,饱含了恨意。
她疯了一般跳起来去撕扯云舟。那个香囊被摔了出去扔在地上。云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骑在她身上,疯了一般地扇自己的耳光。身上越痛,心里才越轻松。她笑着哭着,希望秦贵妃干脆直接杀了自己,索性还来的痛快些。
云舟的目光在这个时候正大光明地往上移,她瞧见一个如明月青松般的身影,和多年前初见相比,他已挺拔如松。
这一切,值得不值得的,或许都不重要。自己这一生不过是来报恩的,多活的每一天,都是恩赐。
殿里的人都被秦贵妃这阵仗吓坏了,淮瑾立刻冲了上去将秦贵妃拉开,郑王伸手接过了他的母亲。
“母亲!你冷静一点!母亲!”
那两声母亲勉强将秦贵妃拉回了理智边缘。她重新跪在地上朝圣人爬去,一双纤细柔美的手攀着圣人的衣袍下摆,声如泣血道:“陛下,都是妾身一时糊涂,是我叫云舟去送那只香囊给贤妃,也是我让贤妃拉着您日日沉迷酒色享乐,一切都是我……都是我……”
她的手不再颤抖,死死地扯着圣人的衣袍下摆。后又往下移,移到了圣人的靴子上。
“母亲您快起来,父亲一定会查明真相的,您快起来啊!”
郑王却被秦贵妃一把大力推开。她重新抚上圣人的靴子,哭道:“是我鬼迷了心窍,见您一颗心都在淑妃身上,心中生了嫉恨,这才做了糊涂事,求您……求您看在妾侍奉您多年的份上……饶过陵儿……这一切都是我这个母亲做的错事,与他无关啊陛下……”
谋害皇帝,罪当诛九族。可秦贵妃的儿子是圣人亲子,若是独揽罪责,或许可以救郑王一命。
秦贵妃自己哪怕一死也是愿意的,只要能换来她的儿子安然。
可她始终都不明白如此缜密的计划,为何会在云舟这里出了问题,她为什么,背叛自己,为什么。
皇后仍旧矜持着笑意,道:“陛下,如今秦氏认罪,您看该如何处置?”
圣人正要说话,淮瑾却上前道:“父亲,儿子有话要说。”
在这种时候要说的话,必定不会是什么好话。秦贵妃深知自己一旦沦为阶下囚,这帮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置自己于死地。
她不能影响淮陵,死也不能。
死?
秦贵妃脑中一闪而过这个念头,下一刻就朝着一根柱子撞过去。却被郑王死死地抱住了。
“母亲!母亲您不要死,父亲未必会杀您的,您毕竟侍奉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母亲!”
圣人看向淮瑾,问道:“有何话说?”
淮瑾上前一步:“儿子要告发思政殿的内侍监源书收受贿赂、拦截奏折、目无法度、无视圣人。”
淮瑾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来:“这些都是在源书的住处发现的。他在都中还有一处二进的小院,据邻居说是上个月才见有人往里头搬家具的。儿子派人去打听,那处宅子的契书上,正是源书的本名—沈敏。”
源书两股战战,腿也软了,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地跪下磕头,口中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圣人的面色仍看不出喜怒,只问道:“拦截的奏折,都在哪里?”
魏思给门口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跑了出去。很快就有两个内侍捧着数十本奏折上前来。魏思一一捧过,跪着呈与圣人。
圣人双手抚膝盖,看着面前一大摞的奏折,随意翻开了两本,念道:“郑王淮陵,私募府兵、超出规制……”
他随手扔下,又拿起一本。
“郑王淮陵,纵容母家亲族强占民女、逼死民女与其父亲……”
“郑王淮陵,纵容部下草菅人命、杀人灭口、掩盖梁州强占民女案真相……”
“郑王淮陵,杀害朝廷命官赵曜……”
圣人每念一本,淮陵的面色就白一分。他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重复道“不是我做的,不是……”
“这些,可都有证据?”
圣人看向淮瑾,语气寒凉。
“有,”淮瑾拱手低眉,“请父亲召工部侍郎余危进殿。”
淮陵的眼睛立刻抬了起来:“余危?”
很快,候在殿外的余危就进殿来,一同呈上的,还有郑王私募伏兵的证据。
“回陛下,这里是这一年来郑王殿下手下府兵们每月的粮草详案,里头清清楚楚地记载着郑王殿下超出规制养的府兵所在何处、粮草又是何人进献,数量几何。”
这一份手札被圣人从头到尾看了个全。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私募府兵的?”
淮陵强自辩解道:“父亲!儿子养府兵是为了保卫您啊!您不知道,龙武军军心散乱、且无纪律、战力低微,保卫皇城的重任只交给他们儿子实在是不放心。若是皇城里出了什么事,儿子的府兵必然能够在关键时刻前来护卫您的!”
“你可知道私募府兵乃是重罪!”
圣人今日头一遭发怒,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淮陵不敢去想这个后果,只一味道:“儿子真的是为了保护您啊父亲!”
圣人却摇摇头不想再听。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给他这么多的特权,让他过早地生出了狼子野心。
圣人正头痛着,不知谁给秦简送了信,此刻他正心急如焚,率着一众臣工在殿外跪着给郑王求情。
“都有哪些人来了?”
魏思迅速出去瞧了一眼,回来回话道:“兵部尚书秦简并一众兵部官员、工部也有大半来了,礼部的官员来了不到三成,吏部却是都来了,户部来的最少。”
圣人气极反笑:“他们的消息倒快,朕的思政殿都漏成筛子了。”
皇后却在此时上前道:“陛下,别的都不要紧,那乱葬岗外的贤妃妹妹,是不是该找人将她下葬,好歹入土为安啊……”
这话没有毛病。却让圣人想起了贤妃那个才六个月就落胎的男胎。此时想来,这件事情也透着诡异。
外头求情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只觉得气血翻涌,喉中腥甜,强撑着道:“罪妇秦氏,包藏祸心、谋害寡人,着没入掖庭为罪奴,终身不得出;秦王淮陵,押入大理寺候审。”
之后,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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